第15章

今天的事情比較多,傅歡又想着把明天空出來給外公準備壽禮,在家陪陪母親,所以忙到最後回到府裏的時候天都已經全黑了。

街邊上空無一人,唯有道邊還懸着半滅半息的燭燈,随着風悠悠的晃着。

天有點小冷,但在可承受的範圍內,傅歡坐在馬上,外袍緊緊地裹着自己,懷裏揣着巴掌大的小酒壺,裏面的将裝着不太烈的酒,有一下沒一下的飲着,暖活着自己的身子。

走在道上悠悠蕩蕩的,時不時眯着眼睛賞着天上的繁星。

明明與遼東那兒的一樣,但入眼卻不是她熟悉的。

心境不同,處境也不一樣了。

以前身邊一起作戰的兄弟,現在大部分都歸鄉了,真正留在京城的也就那幾個,平日裏都忙,各司其職,見面的機會終歸是少的。

少的讓她以為那些日子都是一場夢,讓她以為父親還活着。只要她一回家就會見到,無論多晚,都會聽到父親的笑聲,和見到那拿着鞭子追着自己打的場景。

“唉!”傅歡一手攥着缰繩,輕輕抹了抹馬的背上的毛,感嘆道:“你跟着我也很久了吧!”

“真好,有你一直陪着,只有你沒變過。”

她臉色微紅,不知是風吹的,還是酒熏的。看到見面熟悉的燈籠,眯了眯眼,輕輕勒住缰繩,讓馬停下,彎身下馬。

這邊腳步還沒站穩,那邊一道風就朝着背後刮了過來。

手裏的缰繩一緊,片刻後腳步後退,就勢将繩子一松,一腳站穩,另一只腿直接向後就踹了過去。

多年的實戰經驗,講究快準狠。身體的本能大于頭腦的運轉,出手更是沒有個輕重。

“嗯”身後突然冒出來的人,吃痛的悶哼一聲,退後幾步沒站穩,跌坐在了地上。

傅歡聽見聲音,伸出去的腳收回來的同時,挑了挑眉。

她并沒有感覺到對方帶來的危險,而且這個聲音怎麽聽着這麽耳熟。

吸了下鼻子,右手摸上自己腰間帶着的佩劍,‘刷’的一下子,幾步上前逼近那人的脖子。

“誰?”聲音涼涼的,帶着酒氣和難掩的冰冷,像極了貼着自己脖子的鐵劍。

安化瑾眉毛都沒皺一下,伸出兩個手指抵開了兩寸,見怪不怪。

在黑夜裏擡頭,尋找着傅歡看過來的眼睛,喉嚨略微沙啞,“是我。”

“你是誰?”傅歡一僵,順着他的手将劍移了一點,低頭借着不遠處的燈籠暈黃的光,對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手臂一甩收劍入鞘。

曲起一條腿半蹲下身,向着安化瑾湊了湊,伸手摸上了他的脖子,碰了碰剛才自己劍指的地方。

“嘶”安化瑾扯了扯嘴角,抿着唇看着她。

傅歡莫名心慌了一下,“很疼嗎?”

“哼”安化瑾鼻間單哼了一聲,并沒阻止她的觸碰。

傅歡指尖觸感濕潤黏膩,另一只手急忙從袖口掏出錦帕,輕輕地按了上去,“出血了。”

安化瑾沒動就這樣看着她,眼睛亮了亮,擡起手抹上了傅歡眉間的蹙起,“傅大人可是心疼了?”

“……”本來相安無事的氣氛,被破壞的一幹二淨。傅歡白了他一眼,手下的力道不小心重了,直接就按了上去。

看來真疼,因為傅歡見到安化瑾的臉都皺了起來。

“這麽晚過來幹什麽?”傅歡尴尬的轉移話題,伸手到他的胳膊下面,撐着他起來。

安化瑾今晚意外的安靜,就着傅歡的力道起身,還沒站穩,整個人就斜了一下,腳步虛浮,兩條腿像是使不上力氣。

“怎麽回事”傅歡連忙讓他整個人靠在自己的身上,“安辭你怎麽了?”

“借我靠一下。”安化瑾搖了搖頭,腦袋微垂半靠在傅歡的肩上,累極了的樣子。

傅歡擔着他的力道,垂了垂眉,将自己身上的外袍打開,動作自然地分了半點蓋在他的身上。

夜越發的深了,冷風漸起,穿着這麽單薄還要在外面亂跑。

過了一會兒,傅歡的肩膀有些酸了,站着一直不動,身體也有些受不來,關鍵是她發現安化瑾的呼吸聲在耳邊逐漸平緩了起來。

不會睡着了吧!

肩膀動了動,輕聲喚了喚,“安辭?”

這路上又不是不過人了,在晚也是有巡街的啊,讓人看見了可怎麽是好。

“嗯?”安化瑾輕輕應了聲,細微到很快就被風吹散了。

“……你身邊可以随行的人。”傅歡剛想伸手推他,腰間就上了把力量。

忍住将人打死的沖動,又問了一遍。

安化瑾蹬鼻子上臉,湊的更緊了,聲音細細的帶着怪異的委屈,“我好像是自己來的。”

“那我送你回去。”傅歡凝眉想了想,提議道。

“不要,跪了一天,腿很痛很難受。”他的呼吸打在傅歡的耳邊,随着說話,下巴輕輕的蹭着傅歡的肩膀。

“……”傅歡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安化瑾,一時半會兒,人都僵住了,手也不知道往哪裏放。

就在她糾結的時候,安化瑾倚着她,半昏半沉的來了句,“歡歡,我被人欺負了。”

我被人欺負了,我想靠着你待會。

傅歡的身體頓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麽,随即舒展了眉宇,擡起的手又放了回去,“你又不是沒被欺負過,這麽多年還沒習慣嗎?”

感覺身上人一僵卻沒說話,傅歡自以為他是想開了。

他們一起在遼東五年,分開又是五年,滿打滿算也認識了十年。

雖然不知道那日在青花苑他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但…能順着就順着吧,也省的麻煩。

對待安化瑾,傅歡一向就是省得麻煩,能躲就躲,只要不是自己特別抗拒,他做的特別過分的話,對于小事,她能順着來決不拒絕。

因為拒絕會帶來更大的麻煩。

有九成是習慣,剩餘一成…可能是這人生了一副讓她心軟的好相貌。

傅歡抿了抿唇,伸着脖子四處看了看,見周圍真的沒有他的随從後,認命的咬牙。

扶起安化瑾,湊到身邊,抓着他的胳膊繞過自己的脖子,半彎這腰,将他半背了起來。

這家夥倒是睡得沉,一點要醒的跡象都沒有。

別看安化瑾瘦瘦高高的,身上沒有什麽肉,但半背着還是費些力氣的。

有點沉。

這是造的什麽孽啊!

傅歡一手半扶着安化瑾,一手牽着馬的缰繩,一步一頓的朝着傅府的側門走去。

這裏是她今天讓府裏的下人們特地給她留下的門。

将馬随手栓在府內門裏面的樹上,安撫地拍了拍馬背。

後退用腳将門關上。

繼續扶着壓在自己身上的安化瑾往裏面走,自己住的偏,天色又晚,走小路的話應該碰不到什麽人。

而傅歡這裏剛一進門,那邊門外圍牆的拐角處,就踏出一個黑色衣服的人。

正是前幾日向安化瑾報告傅歡行蹤的那個人。此時他的目光盯着那扇緊閉的門,摸了摸額頭冒着的虛汗,半靠在牆上,臂上還搭着一件玄色的錦衣外袍,上面繡着淺色的細紋。

自己方才邁出的腳硬生生的被大總管不經意間掃過了視線給定住了,還好躲得快!

吞了兩口吐沫,真的無法想象如果自己破壞了大總管的好事會是個什麽下場。

太可怕,這心思深的啊!可憐的傅大人,碰上這麽個難纏的,真是上輩子倒了大黴!

願安好。

傅歡将安化瑾扔到自己房間的榻上。她竟忘記了自己院子的那些空餘的房間,這幾天給改成兵器間了。

動了動自己酸痛的肩膀,上下來回活動了好一會兒。歇了這麽多天,好久沒鍛煉了,這骨頭松得厲害。

掃了眼閉着眼睛一副睡得香甜的安化瑾。嘆了口氣,将身上的外袍解下,搭到一邊,倚着桌子,拿起茶碗灌了口涼茶。

“嗯?”榻上的安化瑾不知夢到了什麽,精致的眉毛蹙起,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麽。

好不容易歇下來的傅歡,深吸了口氣,活動一下手腕,走到窗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安靜時的樣子順眼多了,跟以前一樣沒什麽太大變化,就是眉眼見更加精致。

傅歡伸手将他頭上的官帽解了下來放到旁邊。

這一身确實是今早見到的,看來他說的話不似作假。

而且衣擺下的膝蓋處的布料确實比其他的地方要深上不少,還夾雜着不少塵土。

真不讓人省心。

傅歡走到床尾将他的官靴褪下,又把他躺着的姿勢擺正。随後扯過旁邊的薄被輕輕蓋在他身上,等一切都做好之後,才輕輕退了出去。

合衣躺在空廳處的矮塌上。

自己上輩子真是欠了他的。

身心俱疲,今天傅歡忙的過頭,閉上眼睛,不過片刻就睡了過去。

清淺的呼吸聲在房間裏響起,床上躺着的人,半眯的眼睛瞌出一條縫,透過簾帳看了眼矮塌上的人影,勾了勾唇,調整了一個還算舒服的姿勢,重新合上了眼。

一夜無眠,這些天軟榻睡的,讓傅歡再接觸硬榻,身體上還有些不習慣。

早早的睜了眼,外面的天還沒全亮,模模糊糊,床上的人也還在,睡得倒是安詳。

她捏手捏腳的走過去,替他重新掩了掩被子。走到衣櫃前,拿好自己今天要換洗的衣服,輕輕地推門走了出去。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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