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傅歡百無聊賴的等在出宮的長廊上,倚着欄杆,賞着園子裏不知名的花草,身邊時不時過着零星的宮人。
瞌睡打過後,整個人都意外的精神,春暖花開,沁鼻的空氣都是幹淨清香的,唯一不足的就是肚子有點餓。
也不知道安辭這個家夥,什麽時候出來,非要自己在這裏等着他。
等他,等他…
指尖輕點手下的欄杆,傅歡蹙了蹙眉,另一只手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一派的沉思。
自己到底為什麽答應等他,要不還是先走吧。手裏的事情那麽多,誰有時間跟他耗來耗去的。
可是,答應的事情就要辦到,不然安辭出來後看不見自己一定會着急的,加上他的性格多半會生氣。但那又怎麽樣,跟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
是離開還是繼續等着…
傅歡磕着下巴,掂量着權衡利弊。
“是,傅大人嗎?”一個陌生臉孔的小太監停在了她的旁邊問道。
傅歡聞言擡眉轉身,上下掃了一眼,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小太監從身上拿出一塊兒玉佩,雙手遞給了傅歡,“大人,這是安總管讓奴才轉交給你的。”
“說傅大人可以先回去了。”
傅歡接過玉佩,翻看了一下,确實是安辭身上的。
“好。”她笑了一下,從身上掏了一錠銀子遞給小太監,“麻煩公公了。”
小太監吓了一跳,想了一下,然後雙手接過銀子揣到袖口裏,彎了彎身,笑嘻嘻的點頭,“謝過大人,那奴才不打擾大人了。”
傅歡淡笑了下,有些勉強,磨了磨牙,“嗯。”
這家夥,她就知道。
收起手裏的玉佩,正要轉身的時候,擡起的眼睛卻瞥到了前面轉彎處柱子後面站着的人影,一絲疑惑劃過心尖,腳步頓了頓。
有些眼熟啊,在哪兒見過嗎?
“前面的是傅家的妹妹嗎?”果然還沒走出一段,就被叫住了,聲音還挺熟悉的。
傅歡眉間蹙了下,更多的是嫌麻煩,但還是轉頭看過去,等看到人時确實驚訝了一瞬,不确信道:“拂柳姐姐?”
彎道處的女子一襲淺粉色的宮裝,襯着盈盈一握的細腰,頭發柔順的挽起來,點着幾個簡單的珠釵。記憶中的樣子,只是臉上除了常見的溫婉更多了些難掩的憔悴。
聽見傅歡的聲音,她輕輕點了點頭,唇瓣微勾。
“拂柳姐姐怎麽會在這裏?”傅歡站在樹底下,看着半隐在陰影裏的女子,問道。
女子沉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明顯的心不在焉。傅歡也不在意,又喚了便,紀拂柳這才被她的聲音招回了神,沒有正面回答,倒是岔開了話題,“傅妹妹的變化真大,我站在後面都有些不敢認了。”
“拂柳姐姐說笑了,這麽多年我不還是以前的老樣子。”傅歡故作思考,打着樂呵,摸了摸頭,“不過,我倒是長高了不少。”
“也難怪拂柳姐姐不敢認我了。以前的我可是個矮冬瓜,沒少讓人取笑的。”
“傅妹妹還和以前一樣有趣,看到你心情都好上了不少。”紀拂柳掩唇笑了笑,憂沉的氣質減輕了不少,眉眼間更多些真摯的笑意。
“傅妹妹這次回來,還走嗎?”
“不走了。”傅歡搖了搖頭,“父親不在了,我怎麽也要留下幫哥哥分擔一下。”
紀拂柳撫着枝葉的手顫了一下,眼中的光黯淡下來,過了半響,才感懷般的問道:“那你哥哥,他還好嗎?”
“…”傅歡看着她的模樣,心裏怪異,琢磨了下家中的傅清,道:“還好。”
紀拂柳輕笑了一下,伸手将鬓角的碎發一挽,一副釋然,“那便好。”
“拂柳姐姐…是發生什麽事了嗎?”傅歡心中的奇怪越發的強烈,說出的話幹幹的,提議道:“姐姐今天是跟着誰進宮的,要不要去傅府坐一坐…”
“母親應該也好久沒…”
“傅妹妹”紀拂柳語氣徒然加重,打斷傅歡,秀眉都揪在了一起,薄薄的唇瓣顫抖,還沒來得及出聲,她就被另一道突兀的聲給打斷了。
只見一個穿着宮人服飾的宮女,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人的後面,不緊不慢的道了聲,“才人。”
紀拂柳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回頭打斷宮女的話,“知道了,我馬上就回去。”
“拂柳姐姐。”傅歡見她的狀态不對,輕輕喚道,“那裏不舒服嗎?”
“傅妹妹”紀拂柳笑容了帶着苦澀,“多謝你的好意,以後有機會,我會去看望伯母的。”
“我們回吧。”她向傅歡點點頭後,沒在多說,便轉身帶着宮女離開了,并不打算解釋傅歡心中疑惑,顯然因為真相已經成了事實。
傅歡看着那道單薄的身影漸遠,手不自覺的縮了縮,眉間跳了跳。
一陣清風拂過,帶過幾片樹上的綠葉,将她未挽全的碎發吹了起來。明明是暖風,卻帶着些刺骨的寒意。
“多謝。”傅歡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宮外的,接過守衛遞過來的缰繩,牽着馬心不在焉的踱着步,紀拂柳落寞的身影在眼前一直揮之不去。
紀拂柳與傅清的年齡相仿,兩家長輩們之間的關系又不錯。自小的接觸就多了起來,傅歡記憶裏的紀拂柳,從來都是溫婉大方,臉上總是挂着淺笑,給人的感覺就像春風一樣,是一種春風拂面的暖意。
而如今…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還有那個宮女。
……
“安總管”剛給傅歡帶完消息的小公公輕輕的喚了聲,朝着禦書房門前半身跪着的安化瑾比了個事成的手勢。
安化瑾掃了他一眼,不留痕跡的點頭。繼續半瞌着眼睑,直挺挺的跪在門外。
這個時間的日頭正大,直晃晃的照在他的臉上,映出了細微的虛汗,唇瓣輕抿,臉上的蒼白難掩。但依舊半身不錯的跪着,承擔着裏面高位者無意義的惱怒,垂死的掙紮。
呵。
“咳咳咳。”一股氣在胸膛裏炸了開,安化瑾掩着唇開始不受控制的劇烈咳嗽,好半天才緩了過來。
這時,前面腳聲攢動,幾道影子從他的身上略過,目不斜視,到處都是恭迎的聲音。
安化瑾還沒來得及在順上一口氣,前面的一道影子就停在了頭上。
眼角上挑,輕輕向上斜了一眼,不屑的扯了扯唇,重新垂眉,看都不想在看一眼。
本想好好嘲諷他一頓的張進忠,被他的态度就得腮幫子都在發抖,惡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舉高臨下,鼻孔朝人,“嚣張,就該知道你嚣張的代價,以後我看你還能在這深宮中張揚的起來!安掌事啊!”
“呵”安化瑾眼角未掀,冷冷的回道:“張公公多大把年紀了,還在我之下,自己多大能耐心裏還沒點數?”
“即使在那位面前再紅又能怎樣。”他打了打腿上落下的灰塵,嘴角的弧度充滿惡意,“我要讓你今天死,你活得過明個兒?”
他眯起眼睛,不帶任何的感情,看張進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張進忠被盯的一抖,眼皮子都在顫,“你…你真是嚣張的厲害啊!”
“我有嚣張的資本,你有嗎?”安化瑾不鹹不淡的回道。
擡手輕輕捋了捋耳邊的發絲,眼睛裏滿是挑釁。
即使他做錯了這麽大的事,那周王不還是拿他沒什麽辦法。
張進忠顯然是知會了他言下的意思,氣的手抖得抓緊衣角。換位思考,這次是他坑了安化瑾,但是這事牽連到他,恐怕他連跪在這裏的資格都沒有。
“張公公想到什麽了?”安化瑾依舊跪的筆直,陽光投在他臉上,落出一片陰影,隐在裏面的表情看的不甚真切,讓人膽寒。
“本總管還是奉勸你一句,抱緊你身後的大腿,可別讓人當了兵使而不自知,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而且陪你玩是一回事。”他一句一句出口,态度輕淺的像極了與友人閑聊,但唇齒間的惡意挑撥卻是明顯異常,“讓你玩又是一回事。”
你等着以後的!看誰玩的過誰!
“誰有心情和你閑着一起玩。”張進忠甩了甩袖子,“你今天的位置,怎麽得來了難道自己心裏沒數嗎?”
“既然這樣,就應該做好被拉下來的準備。”他瞪着一雙眼睛,氣的聲音聽起來更尖細了,手裏的拂塵換了個方向,“我就是看你不順眼。”
“……”安化瑾突然懶得理他了,說再多都是廢話,浪費口舌。冷哼一聲,徹底的別過頭,眼不見心不煩,真是蠢得沒邊了。
“張公公,不去陛下那裏跟着伺候嗎?”安化瑾被他盯得臉皮發麻。
“知道了。”張進忠一甩身上的衣袖,打算用氣勢掩蓋自己一瞬間的慌張。話裏的漏洞,他顯然已經意識到了,安化瑾這家夥真是慣會挑人的氣憤。
“慢走,不送。”安化瑾聽到他離開的聲音,淡淡掀了掀眼皮,不鹹不淡的加了句。
聲音恰好傳到沒走多遠的張進忠的耳朵裏,本來就慌亂的步伐,硬生生的崴了下腳,差點就沒栽倒在地上。
“哼…”
即使知道安化瑾背着自己看不到,但下意識的還是難堪,繃着臉氣的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