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嬷嬷連忙将巾子收起來。
褚以恒居高臨下對蘇卿妤,道:“再不起來,別人該講我欺負小姑娘。”
蘇卿妤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她也不敢讓淚掉下來,生生的憋了回去,又罵自己簡直沒出息死了。
過去她為傻子時沈桐春和蘇宛眉是何等的虐待她欺辱她,面對那樣的折磨她向來沒掉過一滴眼淚,如今不過是小小的跪了一下,不知怎的就受不住了。
蘇卿妤起身小心翼翼的跟在褚以恒身後進了産房。
阿香剛剛生産完,臉色和身上都不太方便,褚以恒想着男女有別便沒進裏屋,只留在廳裏看剛出生的小孩子。
蘇卿妤獨自來到阿香床邊,輕輕喚了她一聲,阿香緩緩睜開眼睛,她一見蘇卿妤眼淚就立刻流了下來。
蘇卿妤知曉阿香心中定是百感交集,她将阿香臉上的淚珠拭去,又道:“且把心放在肚子裏,最難的一關咱們都闖了過來,還怕其他嗎?”
阿香點點頭,又握住蘇卿妤的手不停地說着感謝的話。
蘇卿妤瞧了一眼前廳方向,道:“你最該謝的是毅王殿下,今日若不是殿下請來萬神醫,你母子真要住在鬼門關了。”
方才萬裏峰進屋施救,阿香脫險後便從萬裏峰口中得知是毅王殿下将他請來的。
她從不認識毅王這樣高不可攀的人物,想來毅王能救她,也是賣了眼前這位七姑娘的面子。
阿香對蘇卿妤道:“七姑娘和殿下都是我母子的救命恩人,阿香鬥膽請您二位給孩子取個名字,不知是否方便?”
蘇卿妤想了想,跑到竹簾後伸出個腦袋望前廳的動靜,只見褚以恒正拿着撥浪鼓逗襁褓中的嬰兒。
她見褚以恒那一本正經的模樣,仿佛手裏拿的不是撥浪鼓,而是他慣使的長劍。
蘇卿妤走過去從李嬷嬷手中接過孩子,那小家夥軟軟的,直在她懷裏打咕嚕。
蘇卿妤哄了哄孩子,又悄咪咪看了褚以恒一眼,也不知他方才的氣消了沒有,有些不敢說。
褚以恒起身摸了摸孩子的小臉蛋兒,道:“阿香可給這孩子取了名字?”
蘇卿妤眼睛驟然一亮,道:“還未取名字,民女才疏學淺也取不好,殿下若能賜名自然是極好的。”
褚以恒踱步想了想,道:“你先想幾個出來,我定奪一個最佳的。”
蘇卿妤此時抱着孩子,褚以恒站在她身邊,不知怎的,她腦中忽然顯現出一幅模模糊糊的畫面。
好像在很久之前,她懷裏也抱着這樣一個粉雕玉琢的嬰兒,褚以恒站在她身邊,神色溫柔的看着他們。
那孩子還有一個名字,叫……
“平兒,平兒,”蘇卿妤喃喃道。
褚以恒立刻扶住蘇卿妤此時搖搖欲墜的身體,柔聲問道:“你想給孩子取名平兒?”
蘇卿妤的眼淚毫無預兆的刷刷流下,她搖搖頭,不由自主的看着褚以恒道:“不,他……他不是平兒,別叫他平兒!”
襁褓中的嬰兒被蘇卿妤吓醒,哇哇大哭起來。
褚以恒心中痛的猶如利劍絞過,他緊了緊扶着蘇卿妤的手,道:“別想,都別再想了。”
前生有一些事,永遠都不要再想了。
蘇卿妤被孩子的哭聲喚的清醒過來,這才發覺褚以恒和自己如此親密,連忙側身從他懷裏出來。
李嬷嬷被蘇卿妤方才的反應吓壞了,她小心翼翼的道:“姑娘可好些?許是今兒累着了,心內不适?”
蘇卿妤深吸一口氣,平了平心緒,道:“應是這産房血氣重,方才有些不适應,現下無礙了。”
她将孩子放進搖籃中,對褚以恒道:“還是殿下取一個罷,民女真的取不好。”
褚以恒給孩子取了一個乳名,喚為‘小石頭’,阿香聽聞後很是歡喜,說什麽也要出來給褚以恒和蘇卿妤磕頭。
一行人安頓好阿香便從百家衣巷子離開行至日暮街。
蘇卿妤現下還要趕去城西碼頭提貨,如今心中縱有理不清的千頭萬緒,也只能言簡意赅對褚以恒道:
“民女鬥膽問殿下一句,咱們從前可是見過?”
褚以恒背在身後的左手驟然緊握,他想起上一世自己和蘇卿妤初遇時的情景。
那時的她可不像現在這樣能言善辯,機敏伶俐。
還只是個被歹人絞傷了舌頭扔在老虎洞滿身是血,性命垂危的小丫頭。
他機緣巧合的在那個風雪交加的夜裏将她從虎口中救了出來,安置在山上的草屋養傷,又啓迪她的心智,親自教給她學識和道理,後來便與她有了那樣刻骨銘心的愛戀。
蘇卿妤見褚以恒也不答她的話,又開始小心翼翼暗自揣度着他的心思。
她默默看了褚以恒半晌,只見褚以恒皺了皺眉,将腰間長劍抽出,朝她的方向迎來。
蘇卿妤強裝鎮定咬牙站在原地,只見那把利刃貼着她的鬓邊飛了出去。
蘇卿妤聽見身後傳來一聲短暫的悶哼,她正要回過頭去看,褚以恒便繞到她身後擋住,道:“不是什麽好東西,七姑娘還是別污了眼。”
她心中已知褚以恒殺的正是方才她放狗攔着的沈家人,感激的福了福身子。
她一福身,頭上的一縷發絲便驟然散落了下來,蘇卿妤立刻将頭發別在耳後,生怕褚以恒再因她失儀而動怒。
但不知是她太過緊張還是怎的,那縷頭發老是別了又落下來,落下來別上去又落下來。
褚以恒此時目不轉睛的盯着蘇卿妤,他心中已經建固了一年的,自以為見着蘇卿妤也不會崩裂的堡壘,還是被那一縷發拂出一點點柔軟的裂口,他終是親自發絲收到了蘇卿妤耳後。
蘇卿妤瞬間覺着身子從頭至尾一陣發麻,她趕緊後退一步,慌忙的道:“民女還需趕着去城西碼頭提貨,殿下今日對阿香與民女之恩,改日定當報謝。”
她說完,也不再管合不合乎尊卑禮節,轉身匆匆上了馬車。
褚以恒沒有追上去,他站在原地靜靜看着蘇卿妤的馬車離開。
待那輛灰藍色馬車徹底消失于‘日暮街’盡頭,褚以恒才回頭道:“顏斐,你可曾讀過《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顏斐為難的撓撓頭,道:“卑職自幼跟着殿下,又有幸得您賞識,兵書倒是讀了不少,可這詩……”
褚以恒拍了拍顏斐的肩,道:“咱們先回府,待回了府你将這首詩找出來給我,我再好好地讀一讀。”
顏斐立刻去馬槽牽褚以恒的馬。
飛虎窩在馬槽邊對着顏斐汪汪叫了兩聲,又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這才将他放進了馬槽。
顏斐自飛虎出生便照顧它,但飛虎在他眼裏是一條養不熟的白眼狗。
從出生到如今整整三年時日,飛虎除了與褚以恒親以外,對誰都提防的很,對誰也都不信任。
他拍了拍還在吃大骨頭的飛虎道:“殿下可對你詠過那首宿……宿……《宿在雪山上的芙蓉花》?”
飛虎嫌棄的瞥了顏斐一眼,又對着他嗚嗚嗚直低吟,葉柏趕緊拍了拍飛虎的後腿,道:“殿下突然喜歡芙蓉花,倒不如說是喜歡蘇家那像芙蓉花一樣美的姑娘,不然也縱不能昨日才回宜州城,當晚便換了一身夜行衣偷摸溜到蘇府,在人家七姑娘的房頂上待了一晚才回來。”
顏斐說到這兒,不解的拍了拍飛虎的屁股,飛虎一泡口水吐在顏斐身上,顏斐對它翻了個白眼,道:“可殿下既然如此在意七姑娘,為何今日見着了她卻對她這樣的兇呢?”
他偷摸摸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褚以恒,只見他仍然癡癡望着蘇卿妤離開的方向,顏斐哼了一聲,道:“原來殿下也有慫的時候,他定是害羞不好意思才會如此的,咱們日後可得幫幫他倆,別讓殿下錯過了好姻緣才行。”
三日後清晨,李嬷嬷端着洗漱的物件進了蘇卿妤房裏。
她掀開隔間的層層帷幔,只見蘇卿妤散發靠在床頭,手裏握着木雕像,眼睛盯着那幅和褚以恒一模一樣的文曲星君畫像出神。
“褚以恒……”
蘇卿妤輕聲道:“你我二人之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七姑娘,大事不好了,求七姑娘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