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蘇卿妤正想着褚以恒的事兒,門口便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李嬷嬷趕緊小跑過去将房門打開。
才一開門,就見阿銀哭的梨花帶雨。
阿銀乃是六姑娘蘇碧霄的丫鬟,蘇卿妤忙道:“六姐出了何事,你怎的如此驚慌?”
阿銀哭哭啼啼跪在蘇卿妤跟前道:“今晨一早,我們姑娘就是正要出門去‘日暮街’學醫理,就見大夫人帶着大房好些個丫鬟嬷嬷往您住的‘荷溪別院’趕過來,姑娘見她們氣勢洶洶的,正要來給您報個信兒,便被大夫人押到了‘常馨苑’。”
“這……”李嬷嬷聽了阿銀哭訴,頗為無奈的對蘇卿妤道:“咱們在蘇家三百六十五日,那大夫人就有三百六十六日都在沒來由的找您的碴。”
蘇卿妤和蘇碧霄向來交好,她知曉沈桐春這是在殺雞儆猴,便立刻帶着阿銀趕往‘常馨苑’。
她剛到苑門口,就見她爹蘇順也急匆匆趕來。
蘇順身為宜州城首富,一心想着生個兒子繼承家業,可這蘇府中連帶蘇卿妤早逝的娘親三夫人岳氏,一共三位夫人,七個閨女。
大夫人沈桐春生了五個,前頭四個早些年已經嫁人,就屬尚在閣中的五姑娘蘇宛眉最放肆嚣張目中無人;
二房夫人陸氏只生了六姑娘蘇碧霄一個,但就是這一個六姑娘,卻深得蘇順喜愛。
蘇順頗為着急的對蘇卿妤道:“小七啊小七,我才出門一個時辰不到,怎就發生這樣的大事兒,原是我們父女倆對付沈家不仔細,現下倒是連累了六丫頭。”
蘇卿妤和蘇順來到常馨苑前廳口,隔着窗棂紙瞧裏頭的情形。
只見蘇碧霄大冷的天兒穿着一件雪白裏衣哆哆嗦嗦跪在地上。
沈桐春拿着一根又粗又長的鞭子端坐在正中央,她撇了一眼蘇碧霄道:“小七丫頭有違家規,我不過是将她帶來常馨院問個清楚罷了,六丫頭你迫不及待給你七妹通風報信是何用意,難不成小七真的在白家衣巷子裏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
蘇碧霄哭的眼睛腫的老大,她吸了吸鼻涕,又望了眼旁邊已經哭暈的親娘,辯駁道:“小七就算再怎樣年紀小不懂事,也斷不會如您所說違背家規去白家衣巷子的,您和五姐姐這一年來給小七按了多少莫須有的罪名?您心中沒分寸嗎?”
“放肆!”
沈桐春聽了這話,氣的渾身打哆嗦:“小七是個什麽野丫頭,也配讓本夫人為難?不知六丫頭你是跟着壞的學壞的,還是你與你娘本就是個不要臉皮的壞人精!”
蘇碧霄眼眶立刻泛淚,咬咬牙心道今日算是豁出去了!
她道:“我娘是壞人精,那也是我爹爹喜歡的壞人精!小七妹妹是野丫頭,也是比五姐姐長得美不知多少的野丫頭!”
“母親。”
蘇碧霄才講完,蘇宛眉便從內堂出來,手裏拿着一根又粗又長的鞭子。
這三日她在沈家與沈宗阜商議阿香之事,好容易今日得了空閑久睡一會兒,誰知正睡得香甜,便聽蘇碧霄在前廳大吼大叫說蘇卿妤比她長得好看。
蘇宛眉手中的鞭子被她捏的直響,她不得不承認,蘇碧霄确實狠狠戳到了她的痛處。
蘇卿妤還是個傻子時,成天被她和她娘拿來當出氣工具,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兒都通通發洩在蘇卿妤身上。
蘇卿妤便經常鼻青臉腫,像個豬頭一樣,她自然也就沒仔細瞧過蘇卿妤生的好不好看。
後來蘇順見蘇卿妤被打的太過分,便斥責了一番,自此蘇卿妤能讓人見着的地方就沒有怎麽遭過罪。
但蘇卿妤一個小傻子,成天臉上都髒兮兮的招人煩,她每每見到也只覺惡心。
沒成想一年前蘇卿妤忽然恢複心智不說,還變得那樣聰明伶俐,頗得蘇順重用。
這時的她才仔細注意起蘇卿妤的樣貌來。
蘇卿妤生的确實好看極了,好看到這整一年來,蘇家門檻兒都快被提親的人踩斷。
蘇宛眉恨就恨自己當初瞎了眼,怎就沒早早地将蘇卿妤的臉皮劃的稀巴爛,若她如今是個醜八怪,也不至于将她的風頭搶的一絲不剩。
蘇宛眉被人戳了痛處,立刻對着蘇碧霄便要将鞭子揮過去。
“蘇府何時輪到你五丫頭做主了?”
蘇宛眉剛要手起鞭落,便見蘇順迎面走來,連忙收起了鞭子。
跪在地上的蘇碧霄一見門口的蘇卿妤,立刻委屈的跑到她懷裏大哭。
蘇卿妤拍了拍蘇碧霄的肩膀以示安慰,讓她別再害怕。
她的六姐蘇碧霄同她一樣,從前都活在沈桐春的陰影之下。
蘇碧霄的娘陸氏為人懦弱膽小,連自己的親女兒也護不住,好在蘇碧霄自己腦子靈活,知曉只有将她爹讨好才能在蘇家生活下去。
蘇卿妤還是傻子時有好幾次被沈桐春打的要死不活,都是蘇碧霄同情她,偷偷摸摸拿了藥塞給李嬷嬷,這才沒讓蘇卿妤落下殘疾。
這一世歸來,蘇卿妤不僅為報答蘇碧霄對她的情誼,更為了徹底将大房孤立開,早就和二房達成一條戰線的共識。
蘇卿妤将身上的蜀錦繡荷夾襖披風取下來給凍得瑟瑟發抖的蘇碧霄穿上,又對仍正襟危坐的沈桐春道:“母親既是對我有微詞,那就該罰小七才對。”
沈桐春冷笑一聲,對蘇卿妤道:“這一年來你在蘇府可謂出盡了風頭,你是老爺身邊的大紅人,我一個沒權沒勢的棄婦人怎有膽量教訓你?”
蘇卿妤知曉沈桐春是明擺着在給蘇順難堪。
諷刺蘇順當年為了娶她這個宜州城第二富商之女也是花盡了心思,如今卻這樣的冷淡至極,不聞不問。
蘇順自然也聽出了沈桐春話裏之意,他先将蘇碧霄拉到自己身後護着,又對沈桐春道:“小七再怎樣聰明能幹終究也是小輩,你身為母親自然是能夠管教她的,既然你說她壞了規矩,也得拿出些證據來服衆才好。”
沈桐春立馬從袖子裏拿出一根步搖扔到地上,蘇卿妤一看,确實是自己平日裏愛戴的那一根‘紅寶石石榴狀流蘇步搖’。
這根流蘇石榴狀步搖乃是她談成了第一筆生意後用蘇順獎勵給她的銀子買的。
雖說那石榴上的紅寶石雜質頗多,整個步搖也不是什麽新奇的款式,但卻象征着她在蘇家揚眉吐氣的第一步路。
因此她愛極了這步搖。
三日前忙完城西碼頭提貨後,她便發覺自己的步搖掉了,便趕緊回去尋找,結果找了半晌也沒有找見。
蘇順上前一瞅,對蘇卿妤道:“可是在哪裏遺失的?”
沈桐春意味深長的看了蘇卿妤一眼,對蘇順道:“你這個第一富商當的糊塗啊,自己女兒幹了什麽好事都不知曉,她三日前明着是去城西碼頭提貨,暗地裏卻去了‘白家衣巷子’,冬臘三天前在日暮街抓藥,路過巷子時看見巷口不遠處躺着那根紅石榴步搖,便托人進去撿了出來。”
蘇宛眉手裏的鞭子“啪嗒”一聲落地,臉上劃過一絲慌亂的神色來。
她扯了扯沈桐春的衣角,悄聲道:“娘,你……你先別說了行嗎?”
沈桐春疑惑的看了蘇宛眉一眼,悄聲道:“你這是怎的了?”
蘇卿妤從容将步搖撿起來晃了晃,道:“這步搖确是女兒掉在‘白家衣巷子’的。”
她說完這話,明顯感到旁邊傳來一陣紊亂的呼吸聲,蘇宛眉雙手抓住裙擺,臉色都變得煞白。
沈桐春見蘇卿妤這樣爽快的便認了,心內反而十分的不安起來。
蘇卿妤道:“女兒知曉蘇家有明令,凡是蘇家之人均不能進白家衣巷子內,否則便以家法處置砍去雙腿,再趕出蘇家永生不得回府,但,”她為難的看了一眼沈桐春,接着道:“替母親辦事,也就顧不得那樣多了。”
沈桐春在心中暗暗呸了一聲,沒好氣的對蘇卿妤道:“自己犯了大忌還要拿我頂罪,老婦人是福薄之人,哪有你爹那樣的好福氣,能讓你替我辦事?我這個老東西還是多活幾年的好,別讓七丫頭你操心我的後事就成了。”
“母親休要如此說,”蘇卿妤規規矩矩的福了福身子,死死盯着沈桐春不放,道:“女兒自幼身子骨便不好,早年得母親和五姐姐照顧才有幸活到今日,女兒唯恐走在母親前頭,因此拼了命也要讓母親順心滿意,這不,三日前‘白家衣巷子’傳來一件大事兒,說沈表哥得了個大胖小子,還說那女子,”
“胡扯!”蘇宛眉上前一把将蘇卿妤的衣領子抓住,眼裏火氣十足,像要将蘇卿妤活活吃下去似的:“我表兄尚未婚配哪裏來的大胖小子?”
沈桐春自知大事不妙,心道自己尋了三月的阿香居然在蘇卿妤手裏,她一把将蘇宛眉扯到旁邊,只見蘇宛眉此時渾身都是抖得。
知女莫若母,沈桐春一看蘇宛眉這幅孬樣子便知曉了,定是她這不争氣的閨女早就得了阿香的蹤跡卻沒告訴她。
蘇宛眉慌的冒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她也不敢看沈桐春的眼睛,只覺得這次算是踩了狗屎卻沒走運,要倒大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