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廿七章
待莊紅梅再次蘇醒已是日上三杆,任嘉允不在身邊。動了動身子,肩胛骨還有些微微作疼。她掙紮着起身,想起身活絡活絡筋骨。耳畔倏地響起一些虛無的聲音,她停了動作,站在原地,靜靜地辨別聲音來自何處。
“近幾日金越與謝婉并沒有什麽動作,依屬下猜測,他二人許是打着敵不動我不動的算盤。倒是前兩日跟蹤任公子有了意外的收獲。”一名褐色粗布的小厮垂首在陌振南的跟前,覺出陌振南疑惑的情緒,他道:“任公子去了青城之後似乎帶了一個人回來,就安置在北街的一處院落裏。”
“可知那是什麽人?”
“不太清楚,只知那人前一陣子受了很重的傷,将養了好些日子才好轉。前些日子任公子尋過去,也不知探出了什麽消息,将那人從一家農戶裏找到,并帶了回來。”
原本就覺得任嘉允有些奇怪,現下更是覺得他身上有解不開的謎團。陌振南道了聲“我知道了”,便叫那人退了出去。
莊紅梅聽得斷斷續續,不太清晰,卻是知道了大概。遂黛眉微擰,心裏頭對陌振南與樓輕月産生了幾分厭惡。正巧任嘉允從後廚房出來,她揚起一抹輕笑,迎了上去,“師父。”
“看來你的傷也不嚴重,歇息了一夜便能走動了。”任嘉允睨眼看着她,心裏不大滿意她沒有好好修養。莊紅梅聽出他的責備,自也是明白的,卻想到去段家莊的事和方才聽來的話,便道:“師父,我的傷勢已有所好轉,不如我們出去走走吧。”
對面的人挑了挑眉,微抿雙唇,“先吃點東西吧。”
他這麽一說,莊紅梅才記起自己已有一天沒有吃東西了,腹中空空如也,确實有些難受,再看向任嘉允才發現他手裏一直端着一碗白粥。她笑了笑,眼角眉稍染得都是幸福之色,随任嘉允到一旁吃早膳。偷偷在房中看着二人的樓輕月黯了神采,哀嘆幾許,又關了房門。
自四月中旬與嘉允重遇到如今已一月有餘,這些日子總看着他二人情意綿綿,只一個細小的動作便能知道對方的心裏在想着什麽,這樣的默契是她羨慕也羨慕不來的。開始還總告訴自己是嘉允變了,其實只是他的心裏藏了一個人,且只藏了一個人。那人在他心裏的位置,是她無論如何都代替不了的。甚至,在他的心裏,根本沒有她的位置。
若不是今晨振南的一番控訴,她還沉浸在對嘉允的期盼之中。振南說的不錯,她與嘉允不過只是當年相處了幾個月罷了,與振南幾乎沒法相比的。可感情的事,又豈是憑時間能定奪的。只是從今往後,她無需時時刻刻為嘉允着想了,丢了九年的心,也是時候收回來了。
那廂陌振南也在靜靜地窺視着二人,念着二人一旦有什麽動作就跟過去。果不其然,莊紅梅放下碗筷歇了些時候便攜嘉允一道出了悅來客棧。陌振南悄悄的跟在二人的身後,莫約走了兩盞茶的時間,二人在一家酒樓裏尋了個好位置坐下來。
陌振南心中狐疑,既是嘉允帶了人回來,怎會不讓莊紅梅知曉,莫非他是有意欺瞞?他不方便跟上去,只好在距離二人有些遠也不起眼的地方坐下,與老板要了一壺茶,等二人從酒樓出來再繼續跟上去。誰知這一等,便是一整天。
謹慎如他二人,怎會有人跟蹤還無察覺。陌振南自以為将她二人的一切盡收眼底,卻不知他随意的一個小動作,她們也能看得見的。任嘉允與小二要了一套茶具,興致闌珊的泡起茶來。不多時,和莊紅梅各自斟了一杯茶,溫熱的水溫透過杯壁傳到他的手心,他微抿一口,又咂吧咂吧嘴,“何事要說?”
莊紅梅學着他的模樣淺辄一口,握着杯盞的手卻是緊了緊,“昨日段青衣告訴我鐘向霖也參與了奪玉,我知他是試探我,我卻依舊沒穩住,露了端倪。也不知他懷疑的是我的身份,還是殺李華勇等人的兇手。”
“知道便知道了。日後再有人問起,你大大方方的告訴他們,你便是九年前唯一幸存的生還者,無需掩掩藏藏。只要,我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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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在我身邊?
杯盞被緩緩放下,又掃了眼不遠處的陌振南,“要說的,只有此事?”
聞言,莊紅梅也掃了眼裝作喝茶的陌振南,道:“今晨起床的時候無意中聽見他的屬下所說的話,道是看見你帶了個人回來,且安置在北街的一家院子裏。想來,他應是早就懷疑我二人了。”
任嘉允笑了笑,“倒是難為他的下屬了,跟了我幾天就跟出了這麽一個消息,也着實辛苦了。你也不必阻攔,我倒是想看一看他查出了真相會如何處理。”
說起來樓老先生真是閑得無事,竟會查起這些事情來,還真是有點想不明白。
“他還道,一個叫金越,一個叫謝婉的兩個人最近沒什麽動作。許是這二人與段青衣也是扯上一些關系的,或者他們也曾參與了奪玉,是不是?”莊紅梅擡眼灼灼的看進他的眼眸深處,勢要看出個所以來。任嘉允卻是雲淡風輕的任她揣測,過了許久,他忽然開口,道:“以段青衣的名義,将他二人引到臨江吧。”
頓了頓,他側眼瞧着紅梅,笑得猶如春風旖旎,淺淺道:“下一個,就是謝婉吧。”
莊紅梅驀地垂下眼睑,細密的睫毛遮住眼眸,讓人看不出什麽情緒來,只是睫毛微顫,洩了幾分疼痛。半晌,她道:“師父,到底有多少人參與了九年前的奪玉慘案?”
這道聲音是隐忍的,是壓抑的,聽在任嘉允的耳朵裏像是戳入數支銀針,卻是不以為意的恙着嘴角,“參與的人不計其數,我也是查不出來的。但為首的幾個,我會幫你一一送入地獄。”
語調裏藏着嗜血的腥氣,莊紅梅一時怔忪,竟沒有接過話尾。任嘉允斜眼瞧了瞧,眼角度了幾分調笑,“幾日不見,你與我要說的僅有這些?紅梅,你可念着我?”
兩朵彩霞挂上莊紅梅原本白皙的面頰,一想到這幾日心心念念的都是任嘉允便有些難為情,如今他這麽一問,更是叫她羞澀許多。想了想,她又黯了神采。任嘉允雖作無意,卻看得仔細,有些不明白她為何忽的黯了神色,卻聽她道:“這幾日我心裏也是念着你的。可你我是師徒,是天下皆知的。”
此言真叫任嘉允哭笑不得,眉稍跳了跳,道:“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也會在意這些?”
這一聲質問倒把莊紅梅問住了。是啊,她是任嘉允一手帶出來的,從來都是不在意別人的看法的,現下怎會去在意旁人的閑言碎語。只是,只是她怕将他置于尴尬的境地。可嘉允她也是知道的,對旁人的話從來都是置之不理的,理的從來都只有他在意的人。
而他在意的人,好像就是自己了。
這般一想,莊紅梅也算是想開了,遂展開一抹嬌俏的笑焉,看得任嘉允心神蕩漾。心裏的那道湖泊漾起輕薄的漣漪,眼光漸漸柔和下來,嘈雜的一切瞬時都沒有生息。任嘉允手臂一揮,将挂起的簾子散開。莊紅梅又是一愣,頓覺溫熱的氣息吹在臉上,散出好聞的沉香。
不知是沉香的味道太過蠱惑,還是她有些嬌羞,竟在不知不覺中阖上眼睑。溫熱的氣息游移到耳畔,雙唇卻是一陣薄涼,茶香瞬時侵入口腔。一瞬間,莊紅梅只覺腦袋嗡嗡作響,已沒了思考。
茶香是她所熟悉的味道,不自覺的伸出舌頭舔了舔。任嘉允微怔,本想淺嘗辄止,然她這般盛情,他若是退縮便不大好了。而那雙柔軟的朱唇尤為有魔力,引得他舍不得放開。是以,他又加重了這道吻。
噔噔噔,一陣爬樓梯的聲音惹得莊紅梅一個激靈,任嘉允亦是有所察覺,依依不舍的放開了她的朱唇。遽然間的抽離,讓莊紅梅頓覺一涼,面頰更是紅得不能再紅了。側首見店小二領了旁人上來,莊紅梅更加難為情,恨不得找個夾縫鑽進去。任嘉允卻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墨色的瞳孔裏全是寵溺。
“該回去了,紅梅。”
聽話的某人讷讷的颔首,見任嘉允站了起來,她也跟着站起來,随着他一起走了出去。可雙頰的霞彩一直未褪下去,又跟在他的身邊,總覺得連帶着他的身上都散出溫熱的氣息,且打在她的身上。是以,她慢了些腳步,與任嘉允隔出小小的距離。
陌振南原本還詫異這二人怎麽好好的放下了簾子,如今看到莊紅梅嬌羞的模樣便了然于心了。跟出來一整日,沒有半分收獲,卻看到二人幸福的模樣,還真是有些羨慕。
不多時,二人回到悅來客棧的後院。樓輕月見二人雙雙而歸,也不知是喜是憂,神色實在有些複雜。未幾,陌振南也回了廂房。樓輕月提了一壺新茶到他的房間,默無聲息的為他倒了一杯茶水。陌振南伸手接過,卻有些詫異,“輕月,你怎麽了?”
樓輕月先是沒說話,後卻猛地跌坐在凳子上,問道:“跟了一天,可有什麽收獲?”陌振南一下變了臉色,又聽她道:“振南,為何你連嘉允都懷疑?他這樣的性子,怎會參與到這種事情中。”
“嘉允的性子,要麽不參與。若是參與其中,必是最心狠的一個。你看得清楚些,想得仔細些,他在青城好好的,如何會在臨江住這麽久?闕天閣出事,他又為何要回臨江?以他的性子,竟然會關注這種事情,難道你不覺得好奇?”頓了頓,他又道:“輕月,嘉允與你不合适,你還是死心吧。”
一句句質問如一槌槌重擊,直敲得樓輕月不知今兮何兮。愣愣的站在陌振南的面前,這一個月來與嘉允的種種歷歷在目,直回憶得樓輕月抑郁從從。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