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廿八章

北街的那處院落也算不得隐蔽,但單青崖也算安歇的不錯。這日他正在院子裏練劍,忽聽有腳步愈發靠近,他便收了長劍,躲在房中,透過宣薄的窗紙看着外面。未久,有人推門而進。

看着進來的二人,單青崖有些訝異。前幾日看到任嘉允那副氣定神閑卻又帶了幾分生人勿近的模樣還以為他是孤身一人,現下看來只是将心中之人藏了起來。單青崖反手打開雕花門,迎了出去,“我還道你不再過來了。”又看着莊紅梅,笑問:“這位姑娘是?”

任嘉允笑了笑,挽着細嫩的柔荑,握在掌心裏輕輕地摩挲,道:“攜手之人。”莊紅梅紅了臉頰,嬌羞的瞧了眼任嘉允,只見他雙唇一啓一合,問那人道:“這兩日身體恢複得如何?”

“原本就已好了許多,現下到了這裏恢複得更好了,這還需多謝你的費心照顧。”單青崖抱拳以示感謝,任嘉允拂去他的雙手,道:“原本也确實不想來的,想到你可能沒有經濟來源,是以給你送些銀子來。順便告知你一聲,可能會有別的人找上門來,你自己小心些吧。”

單青崖神色嚴肅,将他的提醒揣摩了個透,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接過他遞予自己的銀兩,“真是多謝任兄了,此恩此德,待來日必當重謝。還望任兄能幫襯着找一找兇手,單某在此謝過了。”

“無需謝我,我不過是順便罷了。你且好好休養吧,我便先回去了。”語音方落,攜同莊紅梅一道出了院落。許是察覺到了什麽,他又偏頭與單青崖道:“若有事尋我,且與我或與紅梅聯系,都是可以的。”

弦外之音便是他的人只有這位喚作紅梅的姑娘,單青崖明了他的意思,鄭重颔首。與二人道了別,目送二人遠去。回來的時候掃了眼某處,又若無其事的關上了院門。

躲在巷弄某處小厮裝扮的青年男子悄悄露出一顆腦袋,将此處的地址記在心裏頭,連忙回去彙報。他倒是沒在意,在另一處也有一個與他裝扮差不多的人也将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饒是任嘉允與單青崖也是未曾察覺。

前一個人乃是陌振南派出來跟蹤任嘉允的,只是想知道他帶回的是何人,又是有什麽事情隐瞞。另一個人卻是原本要跟蹤莊紅梅,不想會有這樣一番收獲,便緊忙回去與段青衣禀告,道是:“莊主,屬下今日跟着莊紅梅,意外發現她與任嘉允二人到了北街的一處院子裏,裏頭住着一個年輕男人。由于屬下離得有些遠,只聽到那人說什麽身體已經恢複,好像是自稱單某。”

單某?段青衣在心裏将所有見過的人都搜索了一遍,卻是沒什麽印象。

那人思忖片刻,又拱了拱手,道:“屬下發現,似乎還有別的人也在跟蹤任嘉允,卻是不太清楚對方是誰的人,又有什麽目的?”

段青衣笑了笑,似乎很是興奮,“繼續跟着。”頓了頓,想到當年奪玉的另外幾人,又道:“再派人盯着謝婉和金越,若他二人動了別的念頭,便趁早送他們去見老天爺吧。”

那人領了他的旨意,方要退下,卻又被他喚住,他吩咐道:“叫藍沐風過來見我。”

不多時,藍沐風走了過來。

段家莊裏一片岑寂,除了偶有的兩聲鳥啼便沒了別的聲音。藍沐風垂着眼睑,墨黑的瞳孔印出翠綠的草地,心裏頭有些不安穩,料得此去怕不是什麽好事情。提起步子,跨入門檻,微彎着腰,“師父。”

“沐風啊,為師許久未曾與你話家常了。來,坐吧。”遂,段青衣吩咐一旁的丫鬟為他斟酒,笑眯着雙眼,道:“這酒是用青梅釀成,口感極好,你嘗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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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沐風依言清笑,小小的抿了一口,還未及說話,只聽段青衣如自言自語般低語道:“這青梅釀的酒喝着還真不錯,只是較之紅梅釀的酒似乎還差了些。”搖了搖頭,言語間有些可惜,擡眼間藍沐風舉杯的右手顫了顫,他卻笑了,問:“沐風,你覺得如何?”

“這青梅酒酸中帶甜,細細品來有些澀嘴。不過還請師父見諒,徒兒未曾喝過梅花釀,是以不能将這兩種瓊漿比出個一二來。只是俗話常說各有所長,這青梅酒與桃花釀應是各有千秋吧。”藍沐風溫着嗓子,就着他的問話答之。看着雖鎮定,心裏已是一片慌亂。

這一番回答令段青衣有些吃驚,面子上卻是看不出這番情緒,甚至還爽朗大笑,“說的是,說的是。瞧我,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藍沐風陪着笑,謙謹道:“哪裏,師父給徒兒出這樣的題目,想必是為了探一探徒兒是否明事理。如此在外頭行事,也能讓師父放心些。”

段青衣颔首,捋了捋胡須,“有你這樣的徒兒,為師怎能不放心。既是如此,不妨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為師看得出來,你心裏藏着一個姑娘。”藍沐風一愣,段青衣恍如未見,微抿一口青酒,“那個莊紅梅姑娘為師見過幾次,看着是個好姑娘的,你若是想提親,為師明日便叫人替你做媒,再則個黃道吉日,讓你娶了那姑娘。”

“師父說笑了。”藍沐風有些畏懼,不明白他此番作為之後的目的,只好難為道:“徒兒多謝師父如此體恤,但婚姻乃是大事,由不得徒兒一人決定,紅梅姑娘已心有所屬,徒兒也不可強求。”

“話不可如此說,感情是培養出來的,當年我與你師娘也是如此。”段青衣駁了他的話,低頭酌酒,未注意他黯了神色,只道:“依為師看,你與紅梅姑娘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只要你喜歡,為師定能給你說來這段親事。”正說着,一道脆甜的聲音插了進來,“爹對沐風哥真好!沐風,你就依了爹的意思吧,再說你又那麽喜歡紅梅,這便是個好機會啊。”

段寧一蹦一跳的挽住藍沐風的手臂,喜上眉稍的瞧着段青衣。方才聽說爹要見沐風,她便有些好奇,便跟着來了。聽了她爹的提議,則是喜不自禁,心裏頭想着沐風娶了莊紅梅,她便有機會接近任嘉允了。然藍沐風卻有些猶疑,一方面他想着紅梅姑娘心中的人不是他,他不可強人所難。一方面他又想着這是唯一的一次機會,若是錯過了,怕是再沒別的機會了。

見藍沐風有幾分猶豫,段青衣與段寧使了個眼色,段寧便趁熱打鐵,用她甜脆的聲音,道:“沐風哥哥,你就從了爹的意思吧。紅梅姑娘與你成親之後,她必會對你傾心相向,你就別再想那麽多了。”

這番話說得藍沐風心裏軟軟的,将他所有的心思都勾了去。他連貼身玉佩都送予了紅梅姑娘,也算是向她表達了心意。若是要回來必然有損雙方顏面,但成親就算是兩全其美的辦法了。素來斂不住情緒的藍沐風将這些情緒都挂在了臉上,段青衣笑了笑,道:“那此事就這麽定了吧。”

“師父……”

段青衣連忙大聲笑起來,掐斷了他的話頭,道:“此事乃是人生一大喜事,為師現在便找媒婆為你上門提親,你便等着聽為師帶給你帶來的好消息吧。”

段寧連連點頭,眉飛色舞的拽着藍沐風回去他的寝居,生怕他一個反悔,讓她白白的送了這個接近任嘉允的好機會。

直到了三更半夜,藍沐風仍在猶豫着這件事情,想來想去仍是覺得不妥。那玉佩是他用來換段寧的解藥來着,且紅梅姑娘對他沒有半分情誼,他又何須自讨沒趣?這麽一想,他又想與段青衣說清此事,擡眼卻見時候已經很晚,只怕段青衣已經入眠了。

繞着這些心思,藍沐風迷迷糊糊的進入了夢鄉。夢裏他向紅梅姑娘提親,那莊紅梅先是喜上眉稍的迎接着他的到來,聽了他的來意便沉了臉色,陰冷道:“你竟是這般不要臉面的嗎?別說我不會嫁與你,就是嫁了你,也永生都不會愛上你的,你便趁早死了這條心思吧。”

他急忙着解釋這不是他的本意,奈何莊紅梅無論如何也不聽他說話,甚至舉劍指着他的胸膛。他心裏難過,卻在此間隙被莊紅梅舉着的劍穿膛而過。他吓了一跳,驚醒了過來,面色慘白,全身冰涼。

外面已微露白亮之色,藍沐風起身穿好錦緞,連粗汗都顧不上清理,匆匆忙忙的去尋段青衣。莫約走出幾百步,卻被段寧攔了下來。藍沐風看着有些奇怪,皺眉道:“今日怎麽起的這般早?回去再歇一歇吧。”

段寧嘆了一聲,雙眉微蹙,道:“一早仁叔就來告訴我,說是晉陽那裏出了些事情,十分要緊。可我爹又走不開身,便囑咐你我二人去晉陽走一趟,弄清事情原委。”頓了會兒,她又急忙道:“快些吧,收拾些衣服我們便走了。”

“什麽事這麽着急?”藍沐風不明所以,想了想,又道:“正好我也要去找師父,待我去問一問,你在這裏等會兒吧。”

段寧一聽此話,更急了許多,直接拽着藍沐風便往府外走,“昨夜家裏也出了些事情,我爹忙于處理,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你也別去打擾我爹了。我們先走,回頭讓下人把我們的衣物都送去好了,走吧。”

藍沐風不禁皺起劍眉,雙目攀上愁思,被段寧硬拉着匆匆忙忙的去了晉陽。

辰時初刻,一方棕色轎攆由四個青年人擡着穿行在臨江的街道,轎攆的右側跟着一位中年婦女,看着莫約三十多歲,一路都是冽着嘴笑,很是興奮。她喚作喜娘,是臨江數一數二的媒婆。

又穿過一條街道,在悅來客棧的門前落了轎,管家仁叔上前掀起布簾,裏頭走出一位健碩的中年人,雙鬓略有斑駁,步伐沉穩有力,眼角眉稍沾着說不清楚的笑意。由于此番動靜弄得頗有些大,惹了一些路人側目,姜海見此,忙叫人進去先告知任嘉允一聲,段青衣來了。

仁叔快段青衣一步,與姜海道:“不知任嘉允任公子是否在貴客棧,我們老爺有事與任公子商量,還勞煩掌櫃的通報一聲。”

姜海禮貌的與段青衣作揖,掃了眼他身後的喜娘,知曉她是臨江屈指可數的媒婆便留了個心眼,只道:“還請段莊主稍等片刻,任公子有沒有出去,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小的這就叫人去尋。”

不多時方才進去的小厮跑了出來,套在姜海的耳邊說了什麽,惹得姜海看了眼段青衣,段青衣卻只是微微笑着,極有風度。那小厮又退至一旁,姜海拱了拱手,與之道:“任公子說,請您到後院一坐。”

段青衣眯了眯眼,随方才的小厮一道去了後院。

方才聽小厮過來禀告,道是段青衣帶了個媒婆過來,也不知是何用意。任嘉允想了想,既是帶了媒婆,要麽是給段寧說親,要麽是給藍沐風說親了。不過段青衣親自走一趟也實在不容易,不論是否有別的目的,還是見一見為好。這不,段青衣由小厮領着進來了。

“任公子,許久不見,近日可好?”段青衣笑得和藹,任嘉允卻是未擡眼,只道:“段莊主請坐,不知段莊主今日前來是為何事,竟勞駕您親自走一趟。”

這話裏不無暗嘲,段青衣置之一笑,“任公子倒是直腸子,那段某就不拐彎抹角了。是這樣,我徒兒藍沐風是我看着長大的,雖名義上是我的徒弟,但我也一直将他視作親生子一般扶養。前些日子他與我提起莊紅梅莊姑娘,說是對令徒有愛慕之意,日日夜夜念着令徒。段某作為沐風的師父,實在不忍心他如此受相思之苦,所以今日特請喜娘來說媒,好定下這樁親事,結下良緣。”

一番話說得情理兼顧,配上喜娘在一旁不斷的點頭附和,倒是有模有樣。任嘉允的右手指摩挲着腰間的玉佩,低垂着臉,慢條斯理的回了句:“藍沐風好眼光。”

房裏的莊紅梅頓時手一抖,描眉的筆在眉稍劃出一道不和諧的青黛。遂放下眉筆,拿出帕子擦了擦。另一廂樓輕月與陌振南也是靜靜地聽着看着,頗有些好奇。

段青衣未作深思,笑得如朗朗明月,“任公子說笑。段某也曾見過幾回莊姑娘,長得秀氣端莊,着實是個好姑娘。而那次在以武會友的擂臺上,莊姑娘使出的招式與表現出的氣度皆是超于常人。若是藍沐風能娶得這樣的妻子,真是他幾生修來的福氣。”

“段莊主此話委實謙虛,我看藍公子也是一表人才,要模樣有模樣,要風度有風度,家世清白,又溫潤體貼。重要的是,藍公子對紅梅姑娘可謂是一往情深,日後姑娘嫁了過去,定然過上好日子,也能讓你這個做師父的為她放心。”

喜娘的這段話接的十分順暢,聲音是媒婆慣有的喜慶。任嘉允卻是靜靜地聽着,面子上挂着的一直都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手下仍舊摩挲着玉佩。段青衣等了等,未等來半分言語,又與喜娘遞了個眼神,喜娘頓時明了,又近了幾步,到任嘉允的跟前。

她道:“一個端莊可人,一個溫和體貼,真是天賜的一段好姻緣。任公子這般不做聲,便是允了這樁親事,成就了這段天賜良緣了,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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