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卅九章
在府中呆了整日的金越終于在第二日一早出了門,手中拿着一把玄鐵劍,目若警鐘,炯炯有神。宮流語的兩位下屬不敢懈怠,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身後。
走了三五裏路,二位天羽宮的門徒發現,這是去往豐縣的方向。豐縣那裏有什麽可疑之處?二人想了一陣未果,又追上去。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金越在不遠處的涼亭歇下。這附近沒什麽人家,處處青草依依,偶有幾棵壯碩的桐樹,清新宜人。
金越張望幾許,安靜的歇于石凳之上,似乎在等人。
兩位門徒躲在桐樹的後頭,窺視着他。不多時,涼亭的另一處來了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玉顏竹釵,好不風度翩翩。男子的身後跟着一位随從,神色淡漠。金越拱手而立,“二當家,別來無恙。”
“金長老客氣。”崆峒派的二當家葉狄笑着擺手,“不知金長老将在下約到此處有何貴幹?莫不是為了賞這無岸青衣?”
“這景色自然是要欣賞的,正事也是要辦的。二當家,您說是不是?”
葉狄負手,面上的笑意輕如風,嗜如刀,“不知金長老所說的正事,是什麽事情?進來事務繁多,加上年紀大了些,我這腦袋也常常忘記一些事情,着實令人苦惱啊。”
“說笑說笑。”金越皮笑肉不笑,蒼老的眸子閃爍着微光,“不知葉當家的可還記得當年的绮玥之事?葉當家許是不太記得了,不如金某來提醒提醒葉當家的吧。當年绮玥之案主謀者有二,一個段青衣段莊主,衆人皆以為段莊主藏得很深,卻不知另一人藏得更深,連段莊主都被騙了過去。”
笑了笑,他問:“這另一人是誰,可還要金某來提醒葉當家的?”
一陣爽朗的笑聲充斥耳際,兩道精光閃于漆黑的瞳孔,葉狄道:“聽聞邬山派五大長老中最為低調的就是金越金長老了,看來此言不虛啊。既是如此的話,我再藏着掖着也就太對不住金長老的一番苦心了。”
“绮玥之案确實是我與段青衣一同協商出來的,不過我留了些心眼兒,不曾讓人看出我的身份。我倒是很好奇,金長老怎的這般神通廣大,竟查清了此事。”
金越譏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葉當家的難道忘了前幾日在臨江被殺害的單青崖?他不過是闕天閣唯一的幸存者罷了,能掀起什麽風雨來,葉當家卻下手毫不留情。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單青崖略施小計,假死騙過了你等。奈何他受的傷實在太過嚴重,我将他救下時,他已是奄奄一息。不過一日,便斷了氣。”
“原是如此。”葉狄笑不至矧,“難為金長老今日特意将我邀請而來,怕也是做好了十足的準備的。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葉狄稍稍退了幾步,給他的随從讓出空地來。那人手中握着的也是一把長劍,劍刃銀光锃亮,寒氣騰騰,與金越對面而立。
暗裏的兩位天羽宮門徒神色驚慌,其中一人問道:“我們該怎麽辦?”
另一人雙目注視着金越與随從的比拼,道:“金長老與師父的關系雖不明了,但私下裏多次幫助我們天羽宮,我們不能讓金長老一人對付這兩只陰險狡詐的老狐貍。”思忖片刻,她又道:“不如這樣,我去給金長老幫忙,你趁機回宮通知宮主。切記,萬萬不可被這只老狐貍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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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話的人使勁兒的點頭,小心翼翼的躲着走。說話的女子見她已走出很遠,猛地拔出彎刀,飛躍過去。衆人皆是一怔,又各自靜心凝神,對招時毫不含糊。
葉狄心存疑慮,環視四周,眼尖的發現逃走的另一個女子,肅然道:“速戰速決,別再有漏網之魚。”随從無暇應話,長劍的鋒芒更甚。金越雖一心求死,但到底還會潛意識求生,數年來的武功底子與此人搏鬥許久都分不出上下來,那人便轉了戰略。
他虛晃一招,金越出手抵擋,卻見他劍鋒一轉,将繞着金越的女子一劍穿膛。一股子血腥味随着劍刃的抽出,彌漫四野。金越大怒,橫劍相向。葉狄看着有些急,接招應變,示意那人去追已逃脫的女子。
對招三五回合,金越破覺得有心無力。這葉狄居然如此深藏不露,一身好本事別說是一個金越,就是三個金越一起與他過招,他也必能應付自如。
“金長老,對不住了。”他扯動嘴角,氣聚丹田,手腕轉動,一旋身使出一招風掃落葉,正對金越的命脈。金越不可思議的瞪着他,當即斃命。可嘆葉狄若無其事的離去,都不願為金越阖上雙眼,叫他死不瞑目。
女子驚慌失措的逃了三五裏路,終是被葉狄的随從找到了。他絲毫不含糊,自袖口掏出一把匕首,飛擲過去,正中女子的心口。銳利的匕首牢牢地釘在心髒,女子猛地栽倒在地,衣襟前後是漸漸沁出暗黑的鮮血,卻不敢将匕首拔.出.來。
随從見此,頗為放心,啓程回去複命。
女子掙紮着站起身子,一步一頓的往前走。她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如今危在旦夕,若是回去天羽宮怕是撐不住的。別人的話,許只有任嘉允任公子可以信任了。
借着這個念頭,女子一路踉跄狼狽,幾乎是不眠不休。
來日上午,臨江同往日一般無二,長長的街道積聚着趕集的百姓,嘈雜紛紛。
“嘉允可在?”
莊紅梅邁過客棧門檻,見着姜海的第一句話便是此問。奈何姜海只是彎腰作揖,淡薄回之:“公子前些日子說是要回家一趟,算起來早該回來了才是。但已過去了多日,仍不見公子回來。”
回了青城?怎麽可能。若是回了青城,他二人在路上應該會相遇才是。可來回數日,她連只他的影子都不曾看過。“他可有說所為何事?”
“小姐說笑了。公子的事,哪有小人過問的道理。”
“只是……”他又道,“還請小姐恕小人多嘴。小的本來只是個不知三餐為何物的老叟,幸得公子施以援手,這才有今日悅來客棧的掌櫃。也因此,老叟私下裏将公子視作親生兒子照顧,見不得他傷心。”
姜海半弓着腰,雙鬓斑駁,可看出幾分凄楚之姿,“前些日子公子聽了藍沐風的話追出去之後直到晚間才回來,回來時全身濕透,不肯沐浴更衣,也不肯喝一碗姜茶,就站在小姐的房裏傻傻的看着,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小的看在眼裏,又說不上話,着實心疼。”
“只怕小姐還有許多事情都是不知道的。”姜海又接着道:“自打在南安鎮将小姐帶回來,公子幾乎是日日夜裏都偷偷的自行琢磨武功,查閱各種書籍,習得一身好本事。公子所想的,無非是希望自己有足夠的能力來為小姐做小姐想做的事情,護得小姐一生周全。倘若是小姐體恤,請小姐以後對公子好一些,小人在此先行謝過了。”
“今日說出這些話來,本是小人不知身份。若是公子得知今日之事,也勢必會責罰小人,但即使小人會被責罰也要說出這些話來,還請小姐體諒。”
這一席話是極重的,莊紅梅看着神色淡漠,心中已風起雲湧。任嘉允為她所受的苦,她又何嘗不知。如今她能做的是做好自己的事情,陪在他的身邊。莊紅梅将姜海扶正,巧笑嫣然,“阿海叔,謝謝你。”
姜海道了句“小姐言重”,面子上平靜如湖水,心中卻喜憂參半,不曉得小姐會不會再傷害公子一次。二人言語間,小二扶着一位衣衫褴褛的女子進了來,二人皆是一驚,莊紅梅細細看了看,她的心口竟露出短短的匕首尖頭,身前又是一片墨紅。再看她的身後,果然可見匕首的刀柄,其凄慘的模樣在這繁市中尤為惹眼。她擡眼問小二道:“這人是誰?”
小二這了幾聲,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那女子聞言倏地由緊張變得安心,直勾勾地盯着莊紅梅,面上還帶着傷,危如累卵卻是欣喜道:“紅梅姑娘,任公子可在?”
莊紅梅搖首。
女子微怔,神色黯淡,卻說:“我知曉紅梅姑娘與任公子感情甚篤,與姑娘說也是一樣的。”她斷斷續續道:“可否,可否借一步,到裏頭說話?”
莊紅梅應了好,冷冷的掃視周遭,将那些好奇打探的目光都打了回去。小二與她一起攙扶着女子,幾人方一腳踏進後院,那女子便扯住紅梅的衣襟,奄奄垂絕道:“殺我們天羽宮前宮主的是崆峒派的二當家,葉狄。闕天閣之事也是他所為。不止如此,有位叫單青崖的公子也在前幾日被他殺之滅口。請紅梅姑娘務必将此事轉述于我們宮主與任公子。”
“你為何不回天羽宮,而是來尋嘉允?”意外得知這些消息,興奮自不必說,但此人将如此重大的事情埋在心裏,竟不是首先告知自己的宮主,而是通知另一個人,着實可疑。
那女子力不從心的捂着胸口,身子搖搖欲墜,斷斷續續的與她說,“與天羽宮相比,臨江與晉陽的距離更近些。我怕,怕我撐不到天羽宮。”
“紅梅姑娘,紅梅姑娘……”她祈求的凝睇着她,氣息奄奄,“請你,請你一定要告訴我們宮主,一定要!”
一雙素手魆地松開了衣裳,緩緩垂了下去,聲音漸止。
一陣陰涼拂過,姜海伸指探息,肅然道:“已經死了。怕是提着最後一口氣來到這裏,只為了将這些事情告訴公子。也難為她了。”
紅梅見她雙眼緊閉,也算走得安心,“勞煩阿海叔将這位姑娘妥善安葬。”
姜海颔首,叫人将這姑娘擡出去,找個好地方,好生安葬。莊紅梅在原地徒留了半會兒,深吸一記,這才回去自己的房間。纖細的柔荑觸碰着冰涼的房門,她倏地轉身往任嘉允的房中走去。
既然他與阿海叔說了去青城,必定不假。但這當中一定還有其它的事情将他耽擱了,或者他原本就打算路過青城去往別處。若是如此,會是往哪一處去?
莊紅梅靜心思忖,總覺得有個地方不太對勁,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對。蹙眉颦額忖度了幾許,她驀地發現,今日這裏少了兩個人。這兩個人平日裏是極少外出的,又有天羽宮的人過來,這般顯眼,這兩人怎麽會完全沒有動靜?當中必有古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