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少年.良藥

好友尚在裏面搶救,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如果可以,真田弦一郎當然不想要離開了。

戴着黑色帽子的少年成熟得不像是這個年紀的中學生, 只有棕褐色的眸子裏才洩露出幾分對于未知的惶恐,險險緩和了一點整體嚴肅得不成樣子的表情。

他被叫破了心裏的想法,黝黑的側臉上緊繃的紋路更加深刻, 然後垂下頭按壓了一下帽子,半張臉都隐藏進了陰影裏,“真是太松懈了……”

中原中也搞不懂這和松懈有什麽關系, 但是他向來不會對無關緊要的事情多留意, 也就壓下心裏的疑慮。

要說他因為幸村精市無端昏迷而方寸大亂是不可能的,他更不會說會為了一個只見了一面的少年而付出什麽代價。

起初他是老老實實扶着昏迷的幸村精市的, 剛剛下過雨的地面還很濕滑,主要是費力其次是因為身高的原因,這種方法的功效顯然不大。

而且不知道是為什麽,這個時間他一路上基本上沒有遇到什麽人,幸村精市想的額頭側垂着抵在他的肩膀上, 隔的很近,以至于中原中也能聽到他胸腔中的每一聲跳動。

眼看着深藍色卷發的溫柔少年因為病痛原本白皙的臉頰已經接近慘白, 中原中也原本顧忌着背上的傷口沒有去背他當時也只能彎下了身體。

結果就是幸村精市一上身, 中原中也就感受到了傷口因為撕扯而産生的崩裂感, 不是很疼, 尚在忍受範圍之內。

等到了醫院,立刻被護士迎了上來,比較幸運的是沒有遇到熟悉的醫生, 畢竟中原中也上午才從這裏偷偷跑了出來, 所謂偷偷, 就更不能讓人知道了。

醫生的行動很迅速,在幸村精市被推入急救室中原中也才感覺到了衣服有拉扯感,不知道什麽時候,少年的五指抓住了他的衣角。

每一根手指都緊緊地握着,透露着一股深深的執念,那一小撮衣服都因為手汗濕成了一小片,褶皺得不成樣子。

如果不是确定了幸村精市已經沒有了意識,中原中也差點以為他是故意的,他控制着力道要掰開他的五指,不知道少年哪裏來的力氣,一時之間中原中也竟掙脫不開。

然後護士就看到了赭發少年的臉上開始逐漸凝結出一層不耐煩,那張清俊還帶着少許嬰兒肥的臉頰也沉了下來,似乎是非常苦惱現在的狀況。

最後在中原中也真正動用蠻力之前,護士遞過來的手術剪解決了這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然而現在中原中也想到了比這更讓他頭疼的人……他不着痕跡地嘆了一口氣,背後的刺痛感把他重新拉回了現實之中,腦海中一個模糊的想法逐漸成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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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張開了嘴巴,赭色的額發下,湛藍色的眼眸在此刻竟然透露出一分的狡黠,在自身清冷氣質的襯托下,越發顯現出了他矛盾分明的多變性格。

少年雙手插進了兜裏,橘色的頭發散發着暖光,雙眼定定地看着他說道,“你确實得幫我一個忙。”

真田弦一郎沒有問要幫什麽忙,心裏卻是松了一口氣,他抿了抿唇,分明的劍眉一直在高高上挑着,拿出口袋中的手機,“我先和我的社友打個電話。”

“你打吧,我不急。”

中原中也揉了揉濕答答的頭發,本來就沒有完全擦幹,後來背着人走到醫院又出了一些虛汗,倒是讓他有點不舒服。

他聽到從真田弦一郎口中交代的話,無非是簡單告訴了他們發生了什麽事,然後讓他們先來幾個人,中間還夾雜着幾個不同的名字還有那邊傳來的急迫和擔憂的聲音。

中原中也怔了一秒,心裏猶豫着要不要叫走真田弦一郎,然後對上了少年挂斷電話後看過來的詢問的眼神。

真田弦一郎路上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其餘就沒什麽交談了,別的什麽他也說不出口,只是眉眼間的溝壑越來越難平。

因為一方面無論中原中也的表情再自然,動作再敏捷,也掩飾不住他偷偷摸摸的事實,另一方面赭發少年根本沒有注意背上的傷口,行動間一點顧忌都沒有。

中原中也在趕回他的病房,現在這個時間他的病房裏應該沒人,原因是在之前他就說過沒什麽事不要去打擾他。

所以只要他不着痕跡地進了病房,他出去過而且傷口意外崩裂的事情就能被完美的掩飾了下來。

如果不是知道中原中也身上真的是有大面積的傷口,真田弦一郎一點都不相信眼前這個靈巧得如同貓一樣的身影是他的,這看起來比那些無痛無災的人更矯健。

少年帶着他來到了醫院的另一棟樓,他的身形先是靠在牆壁的轉角處不動,然後仔細觀察了進進出出的醫生和護士,仿佛是在确認着什麽。

少年微長的發絲堆在了脖頸間,明亮的顏色把襯得皮膚雪白,眸子裏寫滿了專注,微微趴伏在牆壁上的身體因為向前傾斜的姿勢露出了纖細有力的腰線。

真田弦一郎身形筆直,從他的高度剛好能夠隐隐約約看到中原中也的鎖骨還有自後背蔓延到胸口的繃帶,密密麻麻得讓人心慌。

後背濡濕的一大塊暗色痕跡每一次看到都能牽動真田弦一郎的心,這是少年心地善良不惜傷害自己幫助別人的象征,但是這也掩飾不住他越來越沉到谷底的心情。

真田弦一郎的性格和原則注定了他不會做出這種偷偷摸摸的行為。

雖然不想承認,他曾經在電視上看到過一些盜竊犯在蹲點的時候也是這樣做的,和中原中也現在的行為如出一轍,真田弦一郎做不到欺騙自己。

他眉心地褶皺已經能夠夾死一只蒼蠅了,雖然心底是極為糾結的,但是面容展現出的審視濃烈得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中原中也在真田弦一郎情緒轉變的那一刻就望了過去,他看着少年黑沉如鐵的臉色還有周身散發出的反對的駭人氣勢,那眼睛裏飽含的不贊同頃刻間就淹沒了他。

他這是被當做了賊?

中原中也懵了一下,然後在真田弦一郎身上找到了确定的答案,這種發現讓他險些一瞬間就炸開了!

他堂堂港口mafia的重力使兼戰鬥力天花板,被當做是偷東西的小賊?他這威猛的其實豈是黑羽快鬥那個小鬼能比得上的?

然而事實上在真田弦一郎地眼中,中原中也的程度是比不上怪盜基德的,當然他沒有說出口,就任憑當事人是怎麽想的。

“我本來就是在這家醫院,只是出去了一趟而已,現在我暫時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出去過,小鬼,懂?”

越來越加重的語氣已經稱得上是威脅了,中原中也眯了眯眼睛,越發狹長的雙眸低垂着凝視別人時更加像是野獸的瞳眸了。

可以說得上是森氣十足能夠吓哭小孩子了,一點要客氣的一起也沒有,但是真田弦一郎一點被脅迫的感覺都沒有。

他僅僅是又皺了皺眉,然後開始判斷中原中也所說話的真實性,周圍都安靜了下來,多變的天氣此刻竟然已經爬出了太陽,熹微的光芒透過樹葉的縫隙投射下來。

少年的臉頰上泛起一層淺色的金芒,仔細看還能夠看到他臉上的細微絨毛,因為怒火張開的嘴巴裏露出了潔白的虎牙,仿佛也散發着寒光要撲過來撕咬敵人。

……好像說得是真的!

真田弦一郎倏得感覺到了一股絕無僅有的尴尬,雖然在皮膚的映襯下看不明顯,但是他罕見地臉紅了,然後就是誤會了別人之後的愧疚感。

每個人在誤解了別人之後可能內心都會湧現出負罪感,真田弦一郎雙手緊握了一下,少年傾覆下濃密的睫羽,不知道是不是真田弦一郎的錯覺,他總覺得那雙眼睛一定是在譴責他。

譴責他的不懂回報,譴責他的胡亂臆想,明明只是想要他幫一個小忙而已。

自責和懊悔如同瘋長的雜草一樣綿綿不斷在心口肆虐,平心而論,如果是自己幫助別人後卻受到了這樣的委屈,真田弦一郎也很有可能會有些氣悶。

雖然他到現在為止不知道要幫的是什麽忙,而且也不知道幸村怎麽樣了。

即便是內心裏有無數種想法,少年臉上還是冰冷的無懈可擊,中原中也看不出什麽,漂亮的五官浮現出不耐煩,“我自己回去,你別跟着我了。”

他随意地擺了擺手,沒再看真田弦一郎一眼,根據剛才觀察的結果,趁着沒人抓緊溜進他的病房。

本來還打算讓這個少年幫他換一下繃帶,沒想到這個小鬼這麽沒有眼光,中原中也皺着眉把髒話吞回了肚子裏。

真田弦一郎沉默了,寡言的他不知道該怎麽處理眼前的狀況,只能條件反射地摸着帽檐向下壓了壓,一言不發地跟在赭發少年身後。

一點也不像立海大的皇帝,倒像是一個普通的做錯了事不知道怎麽辦的中學生,倘若這種情況被立海大的學生看到了估計會懷疑自己的眼神出現了問題。

護士根本沒想到中原中也會趁着她們不注意出去又進來,在她們說話的時候,中原中也就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隐匿身形跑到了他的病房門口。

至于後面跟着的真田弦一郎,他十分僵硬地跟在身後,因為之前醫生沒有見過,所以被當做看望病人的家屬,一點懷疑都沒有引起。

中原中也沒有管木讷地站在旁邊的真田弦一郎,他從病床上拿出早上換下來的病號服,雙手摸到領口的扣子處。

真田弦一郎是真的呆住了,他的眼睛看着中原中也用漂亮的手指一顆一顆解開襯衫的扣子,整個胸膛都暴露在了空氣中,微卷的發尾從肩膀一側落了下來。

然而中原中也卻遠遠沒有真田弦一郎看到的那麽淡定,他不适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才想起來choker被收回了口袋裏。

他輕輕“啧”了一聲,眉梢因為不滿意也提了起來,讓臉上的表情更加的不渝,然後面露嫌棄地扯住袖口把襯衫整個脫了下來,抿着唇團成一團丢到了桌子上。

然後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清楚看到了,如真田弦一郎先前所預想的那樣,真實看見少年的背部時果然觸目驚心。

他從未感受過血液是有如此的粘稠,深沉的紅色像是要把人的眼球給吸進去,宛如不祥的詛咒一樣盤踞在少年的背部,與其他完好的白皙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真田弦一郎感覺自己的眼睛有些刺痛。

沒有給自己猶豫的機會,中原中也從櫃子裏拿出備用的醫藥箱,然後就坐在椅子上用剪刀剪開胸口的繃帶,然後一圈一圈地解開。

一個眼神也沒有分給真田弦一郎,好像室內只有他一個人。

中原中也并不是毫無痛感的,更準确的形容應該是他習慣了疼痛的感覺,因此這種時候他不至于可笑得痛呼出聲,但是改皺的眉頭還是要皺。

他的動作很快也很不合時宜的熟練,三下兩下繃帶就全部取了下來,他再次嫌棄地丢到了垃圾桶裏,然後面對如何擦拭背部感到苦惱了。

赭發少年除了嘴唇由于失血泛起了蒼白外幾乎看不到更明顯的表現了,沉穩得恍若傷在了別人身上,真田弦一郎頭一次對差不多同齡的少年感到那麽的迷茫。

他自小學習劍道,劍道于他無非是日以繼日地千錘百煉才能有所成就,然而赭發少年卻坦然得讓人忍不住去探究他到底是經歷了多少次這樣的處境才能鍛就出此刻的表現。

中原中也笨拙地拿着紗布往後背戳,餘光掃到張了張嘴想嗆他一句幹看着為什麽不幫忙,但是他把真田弦一郎的呆怔誤以為是被這麽多血吓到了。

他的動作微頓,然後不由自主地嗤笑了一聲,想着果然是在溫室裏培養起來的花朵,連這點世面都沒有見過,果然喊他過來就是個錯誤。

中原中也又哼了一聲。

此刻真田弦一郎再想不到中原中也想要他幹什麽就是個傻子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握住了赭發少年還在不分輕重拿着紗布的手,“……對不起,我來幫你。”

“………”

“叮鈴鈴——”

中原中也挑起了一邊的眉毛,看到在他的視線之下越發窘迫只能板起黑臉的真田弦一郎,又勾了勾唇角。

他在真田弦一郎的凝視之下拿起了響起的手機,那個早上剛剛聽到過的聲音再度響起在了耳畔,“……中原君,我找到了小泉紅子,而且她也願意見你。”

這一刻,真田弦一郎在中原中也不加掩飾的臉上看到了可以稱得上是狂喜的表情。

赭發少年藍色的瞳眸有片刻失神地望向虛空,就像是積病許久的人突然抓住了治愈的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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