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修)
這是一場盛大的全國演唱會,足以容納十幾萬人。
此時燈光昏暗之下,舞臺上獨留一縷光亮照着沈和秋。
沈和秋微揚着頭,坐在椅子上,手中攥着話筒,眼眸是閉着的。
燈光下,他格外的白,眼睫輕顫着,那份脆弱易折的美放大了無數倍。
前奏響起,輕緩平和的音樂,這是沈和秋的成名曲,是Autumn的成名曲,也是粉絲們最熟悉的一首曲子。
十幾萬的聽衆坐在臺下,他們屏聲靜氣,全看向舞臺中心那單薄的一人,等待着前奏的結束,等待着沈和秋的開口。
萬衆矚目。
沒有人知道沈和秋現在的喉嚨火燒火燎地疼着,血腥味從喉底迅速湧上來,又被他吞下肚。
他攥着話筒,用力到指節都仿佛要刺破皮膚。
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嗓子出了問題。
可音樂仍在繼續,已經到了該唱歌的時候。
放大的熒幕上,所有人都看着沈和秋張開嘴,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粉絲們開始變得嘈雜,他們以為話筒出現了問題。
直到他們聽見了從話筒裏傳出來的,沈和秋壓抑痛苦的喘息聲。
伴奏驟停,所有人都知道了沈和秋的不對勁。
他逐漸睜開眼,眼眸泛着痛色的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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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就是一片混亂。
沈和秋被工作人員帶下了臺,在粉絲們愈大的嘈雜聲中,工作人員聲稱出現了一點小意外。
但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當晚,Autumn演唱會失聲的相關微博熱搜爆了一個又一個。
粉絲們哀嚎一片,怒斥工作室給出聲明。
工作室反應迅速,但放出的聲明裏似是而非,毫無重點。
後續也再未出面,任由輿論發酵,直到兩三個月後熱度慢慢地降下去。
深夜,沈和秋獨自在家。
沈和秋自從被強迫換了新經紀人後,微博大號就完全不在他的管控之下。
他現在要看微博的消息,就只能登陸自己私下新注冊的小號。
“有人來濤一下Autumn到底怎麽了嗎?啾啾出道兩年來都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只是身體不好的話也沒必要休息這麽久吧?秋分們都要心碎了。”
“還有啥好濤的,無非就是江郎才盡了呗,u1s1,AUT之前的歌也就那樣吧,也不知道為什麽火得那麽快,怕不是背後有金主捧,也就鳥粉被粉絲濾鏡糊臉,硬吹實力吧。”
“樓上閉麥。我家啾啾的實力是大衆公認的好嗎?之前剛紅起來的時候就有人濤過他背景了,純素人,沒金主。”
“上面那位好像是路秋的粉吧?bhys,你不會還不知道你家糊逼哥哥整天想着蹭‘小Autumn’的名號吧?”
“但是AUT也太久沒出現了吧,該不會公司要雪藏他吧?”
“雪藏AUT也太想不開了……只要他還能唱,樂壇裏可暫時還沒有人能超越他,藝華娛樂也不至于把自己的搖錢樹給折了吧?”
沈和秋猛地關掉微博。
他垂着眼,纖長的睫毛顫動着,連帶着上面的淚珠也跟着顫抖,鼻尖因為哭過而微微紅着。
他幾乎還能想起在舞臺上的那一刻,聽衆們的視線像是聚光燈打在他的身上,他張大了嘴,想從喉底發出聲音,可順着話筒傳出去的,只有他局促不安的呼吸聲。
那個時候,他一個音也唱不出來。
喉嚨太疼了,疼到他連話筒都快要攥不住。
從那一天後,即便他的嗓子好了,可無論他嘗試多少次,他都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唱歌譜曲。
他的病嚴重性地複發了。
沈和秋慌張地抓起桌上的水杯,又伸手要去拿旁邊的藥瓶。
“啪。”
藥瓶滾落在地,發出一聲脆響。
沈和秋被這聲響吓了一跳,本能地顫了顫肩膀,縮到了沙發角落裏。
他攥緊左手上的銀手鏈,臉色煞白地緩了半天,才紅着眼圈慢慢彎下腰把藥瓶從地上撿起來。
沈和秋小心翼翼地倒出幾顆藥,混着水把藥片咽下去。
涼開水滾過喉嚨,落到胃裏,緊繃的神經也跟着舒緩了一些。
沈和秋逐漸有了些睡意,他在客廳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時間已經不早了,他要去咖啡店兼職。
現在沈和秋已經唱不了歌也寫不了曲,作為一名創作型的歌手,他能做的,卻只有彈奏。
公司極力向外界隐瞞他的狀況,為了不暴露,便沒有再給過他工作,他自然也就沒有賺到錢。
可偏偏他之前攢下來的積蓄都被拿去填他父親公司破産的無底洞了,現在正是缺錢的時候,好不容易找到的咖啡店鋼琴兼職目前是他的生活費來源。
咖啡店離家不算太遠,沈和秋一向害怕公共交通裏人擠人的場面,幹脆在路邊掃了輛共享單車騎過去。
他沒做什麽遮掩的措施,根據普通人的慣性思維,肯定不會覺得電視上的明星會窮到要打工,而且他最近又瘦了一圈,頭發也長了不少,被人認出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沈和秋體質偏弱,可能是因為常年吃藥的關系,身型纖弱單薄,騎了一路的單車,也沒出半滴汗。
“小秋來啦?”
咖啡店的老板是位很儒雅的老先生,一看到沈和秋從門外進來,臉上的皺紋都笑出花來。
沈和秋乖乖地點了點頭。
老板知道他不愛說話,也不鬧他,寒暄了幾句就樂呵呵地自個兒走開了。
過一會兒就是兼職的工作時間了,沈和秋走去員工更衣室換制服。
他剛打開門,一道黑影就飛快地從裏頭竄到他的腳邊,壓在他的腳背上。
“泡芙?”沈和秋很輕地喊了一聲,換來腳上趴着的貓團奶聲奶氣的“喵喵”。
“小秋哥今天下午來得有點晚啊,泡芙早上開始就在店裏上蹿下跳地到處找你,我抓都抓不住。”
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是個年輕的男孩,穿着咖啡店裏的服務員制服,身上圍着的圍裙顯然是被調皮搗蛋的泡芙抓的,邊上破損了一點,還打起了卷兒。
和纖瘦的沈和秋不一樣,男孩身材高大,站在人面前就能投下一片陰影,長得算不上俊朗,但看着還算舒适順眼。
沈和秋有些不自在地往後退了兩步,退出對方壓下來的那片陰影,松了口氣,這才小聲地回應道:“宋明遠……”
被叫了的男孩笑眯眯地回答:“怎麽了,小秋哥?”
沈和秋低頭看着腳邊粘糊糊地纏着他喵喵叫的泡芙,輕輕吸了一口氣,聲音放得輕緩,帶着怯生生的意思:“今天……有事,所以晚了。”
宋明遠打量着眼前的人,對方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裏升騰着淡淡的水霧,像只怯怯不敢觸人的可愛小動物。
讓人忍不住想逗弄,哭了就更好不過了。
宋明遠勾唇,他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語氣輕快:“原來是這樣,那小秋哥先進去換衣服吧,店長應該快開店了,我去幫忙。”
沈和秋聽到這話,如釋重負,把泡芙從腳邊抱起來,腳步匆匆地走進更衣室。
他把小奶貓放到一旁的椅子上,急急忙忙地開始換衣服。
咖啡店的制服都是按照員工的尺寸定做的,修身的白襯衫勾勒出青年流暢挺拔的脊背線條,窄細的腰線被腰帶束縛,襯得纖細柔韌,盈盈一握。
沈和秋換好衣服,打開門正要走出去。
泡芙一看他要走,從椅子上跳下來,粘人地跟到他身後,但卻發現沈和秋又站着不動了。
它困惑地“喵”了一聲,從門縫裏探出腦袋,看見了另一個鏟屎官。
宋明遠站在門口,靠着牆,像是特地在等沈和秋出來。
沈和秋猝不及防地和他對上視線,只覺得對方盯在他身上的眼神有些可怕,仿佛兩個漆黑的洞,會把人吸進去。
他對這些不是很敏感,只是覺得不喜歡,也很害怕。
但這樣的感覺轉瞬即逝,很快宋明遠又笑起來,目光明亮:“小秋哥換好了?老板讓我來催催你。”
沈和秋思緒還沉浸在那個眼神裏,他慢吞吞想着,覺得裏面似乎含着對他來說很常見的惡意。
忽然聽到宋明遠出聲,他微微睜圓眼睛,抿着唇,含糊地“嗯”了一聲,臉色微白地錯過宋明遠走出去。
他不想跟宋明遠說話。
沈和秋摸了摸左手腕的銀手鏈,努力讓自己不再怕。
沈和秋走遠後,宋明遠站在原地,摩挲了一下指尖。
他的眼神微暗,想起方才沈和秋小兔子般驚慌失措的神情,啞聲笑起來。
“還挺敏感的。”他一不小心沒掩飾好,小兔子一下就能察覺到不對勁。
他得藏得再好一點,不然不小心把兔子吓跑了,那多沒意思。
沈和秋坐在鋼琴前。
咖啡店裏的客人多了起來,基本上都是熟客,一看到他出來,就知道鋼琴演奏要開始了。
本就安靜的店內更加靜了。
沈和秋坐在鋼琴前,擡起手,左手腕上的銀手鏈在燈下熠熠生輝。
他頓了頓,将銀手鏈輕輕撥了一下,然後深吸一口氣,摁下琴鍵,開始了今天的彈奏。
易晟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店裏的。
流暢舒緩的鋼琴聲充斥在不大的咖啡店內,讓人心情愉悅。
彈鋼琴的人看起來更是讓人賞心悅目,那身制服穿在他身上,不像是個給人彈鋼琴的,倒像是個從城堡裏跑出來的小王子。
易晟點了杯咖啡,找了個空位置坐下來,就那麽遠遠地望着人。
沈和秋彈鋼琴彈得專注,或者說他已經習慣了被別人注視的感覺,絲毫沒感覺到有人在認真地看着他。
漂亮細長的白皙手指在琴鍵上翻飛,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
暖色的燈光從上方照下來,灑在沈和秋的身上,給他籠了一圈金色的光暈。他本身皮膚就白,被這麽一照,像是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易晟低頭喝了口咖啡,輕笑一聲,冷峻深刻的眉眼仿若冰雪融化。
人看着還挺乖。
打從易晟走進門的那一刻,就有人注意到這個男人。
容貌相當英俊,劍眉星目,身高腿長,西裝革履。
他周身氣勢卻實在駭人,壓得人都喘不過氣來。
只有看着沈和秋的時候,他的神色會變得溫柔些許。
一轉開視線,微垂下眸,就有些冰冷不近人。
一群熟客裏突然混進個陌生的帥氣男人,顯然是相當惹眼的,尤其是在他笑起來之後,幾個年輕的小女生更是有些按捺不住。
一家咖啡店裏有一個帥哥就已經是難得一見,今天居然又看見一個。
只可惜對方聽完了鋼琴,就起身離開了咖啡店,連給她們搭讪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看着對方遠去的背影望洋興嘆。
怎麽聽完就走了呢?
沈和秋彈完最後一曲,從鋼琴凳上站起來,他在衆人的掌聲裏匆匆鞠躬下臺,去更衣室把衣服給換了。
鋼琴鍵的敲擊聲,樂譜上的黑白音符,都讓他覺得親切,但又陌生。
他還能彈奏它們,卻再也沒法用它們寫出任何一句完整的旋律。
沈和秋坐在更衣室的長椅上,垂着頭,心髒難受地揪成一團,難受得他眼圈通紅,呼吸紊亂地掉了幾顆眼淚。
“喵?”泡芙從更衣室的門縫擠進來,跑到沈和秋的腳邊擡頭看他,又黏黏糊糊地蹭了蹭他的腿。
沈和秋抹掉眼角的淚水,嗓音裏帶着點鼻音:“泡芙……我沒事。”
他蹲下來,摸了摸泡芙的小腦袋,微微彎起的唇角壓出了兩個小梨渦。
沈和秋站起身,打算從更衣室裏出去。
他今天的工作時間已經結束,可以走了。
放在兜裏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沈和秋看了一眼來電顯示。
是他的新經紀人梁宏。
他接起來。
“喂。”梁宏不耐煩的聲音從手機的聲筒裏傳出來。
他沒等沈和秋應聲,就語氣不善地開口:“沈和秋,明天給我過來簽協議。”
“公司上層現在決定放棄你了,你被開了高價‘賣’給了易家的那位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