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簽協議的事是幾天前就定下來的。

一開始藝華娛樂的王總并不願意将沈和秋拱手讓人。

“易總,藝華娛樂的王總還是不願意松口讓沈先生與我們簽訂協議。”

特助程鳴在手機通話裏向易晟彙報關于藝華娛樂王總的答複。

“嗯。”易晟低沉的聲音從手機聽筒裏傳出來,程鳴不由得繃緊了神經。

“再去問一遍。”

易晟緩緩開口說,語氣很溫和,卻莫名地讓人膽寒:“如果他還是不同意,就把藝華娛樂的老總換換人。”

程鳴連忙低聲道:“是。”

商業酒會裏的人們都在笑呵呵地互相敬酒攀談,就指望着能多談上幾樁生意,多交好一些人脈。

易晟坐在酒會角落裏的沙發上,一身黑色的西裝襯得他周身氣勢冷峻得駭人,燈光落在他冷漠鋒利的英挺五官上,平添一分生人勿近。

但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是視線的焦點,只不過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情不佳,沒人敢貿然上前打擾。

即使在這個酒會裏,他們最想攀談交往的就是易晟。

只有林承鈞不怕死地湊過去。

林承鈞拿着酒杯,晃了晃裏面的酒,笑嘻嘻地問:“易老板,心情不好啊。藝華娛樂得罪你了?”

易晟側過臉看他一眼,眼睛裏透着點冰冷寒涼的笑意:“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林承鈞聳聳肩,喝了一口酒,還是忍不住問:“該不會是你上次說的那個小明星的事情吧?藝華娛樂不放人?這麽搶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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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晟沒接話,只斜了他一眼,眼神很淡,沒什麽溫度。

林承鈞卻被看得一個哆嗦,默默地閉上嘴。

怪可怕的,感覺再說要挨揍。

藝華娛樂。

“恕我暫時不能答應您的要求。沈和秋是我司的藝人,進行的任何工作都應經過我司的慎重考慮與審批。對于您提出的想要我司藝人與您簽訂協議的要求,我們還需要時間進一步考慮……”

程鳴挂斷了電話後,便面無表情地走進會客室,坐在沙發上聽王總繞着彎子打太極,眼神冷淡。

王總被程鳴看得心裏發怵,也是硬着頭皮打哈哈。

他都不知道為什麽,易家的家主會突然派人來找他要人,還是要沈和秋去給他唱歌。

他們公司好不容易把沈和秋的情況瞞住,就打算等把沈和秋身上剩餘的價值和熱度耗光後,再把人丢了。

但現在易晟突然來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甚至在他暗示明示過沈和秋目前的狀态不适合進行音樂類的相關工作後,拒絕了他們換人的提議。

“我想我應該給過你們考慮的時間。”程鳴冷淡地說,“所以你們給我的答複是什麽?”

王總擦了擦壓力之下額頭冒出來的冷汗,顫巍巍地說:“程特助……您看,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們能不能……拒絕?”

“可以。”程鳴說,沒等王總松一口氣,他又道,“那易總這邊的意思是,王總應該也不介意這公司的總裁換個人當當?”

王總看着程鳴平靜的目光,那個眼神很淡,卻讓他頓時遍體生寒。

他仿佛這時才突然想起,站在程鳴背後的那位只需動動手指,就足以讓他在這座城市裏失去立足之地。

王總深吸一口氣,在巨大的恐慌與壓迫感之下,惶恐地點頭同意了要求,同意讓沈和秋同對方簽協議,松口将沈和秋這棵搖錢樹拱手讓人。

這樣,他至少還能從沈和秋身上撈到一筆不菲的價錢。

程鳴颔首:“那麽之後我會來同沈先生簽訂協議,請貴公司及時通知沈先生。”

王總連連點頭:“是……這是一定的。”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這位南城易家的新任家主就是盯上了沈和秋這個人,請人唱歌不過是個幌子。

也是,長成沈和秋這樣,被看上也再正常不過了。

畢竟那張臉,實在是漂亮。

西餐廳的服務員禮貌小心地把檸檬水送上來,同沈和秋與梁宏兩人點頭示意後,很快就轉身退了下去。

沈和秋盯着面前的玻璃杯子,透明的杯壁粘附了許多小水珠,正慢慢地往下滑。

他困呼呼地眨了下眼睛,把困出來的水汽慢吞吞地眨掉。

他出門前才吃了藥,現在大概藥效發作了。

坐車來的一路上,他的新經紀人梁宏說的話他一個字都沒聽懂。梁宏說話的速度太快,而他的思維太慢。

梁宏雖然才給沈和秋當了不超過一星期的經紀人,但一看沈和秋盯着杯子發呆,就知道他剛剛說的話沒一句被聽進去。

他不耐煩地皺起眉,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別給我裝死了!昨天不就跟你說過,今天要來簽協議嗎?這是公司給你的最後一次資源。”

梁宏的聲音有些大,沈和秋被吼得愣住,只覺得腦袋裏嗡嗡作響。

公司給的資源?沈和秋慢半拍地在心裏念了一遍這句話,心頭不安地顫動起來,他下意識地攥住了左手手腕上的銀手鏈。

沈和秋看向梁宏,神色有些緊張,像是被梁宏突然的話吓到似的。他微微睜大眼睛,銀手鏈的雕刻紋路把指尖都被膈得發白:“是……唱歌嗎?”

梁宏瞧着沈和秋懵懵懂懂的眼神,心裏直想笑,面上也露出一點譏諷:“什麽資源?廢物利用呗。”

“你現在唱不了歌,寫不了曲,就是個好看的花瓶,公司就把你廢物利用賣給了易家的那位,反正你最近不也缺錢?”

“放心,該給你的錢一分都不會少。”梁宏冷笑道。

他動作粗魯地把面前放着的那杯水一口喝光,然後重重地把空玻璃杯砸在桌上。

沈和秋被這一聲砸得腦袋空白。

梁宏這次說的不是很快,他聽清楚了,但卻沒聽懂。

沈和秋抿緊了唇,不發一言,本就淺淡的唇色被抿得更蒼白。

他和梁宏相處不久,只覺得對方的脾氣很差,動不動就會吼他,和他以前的經紀人一點都不一樣。

沈和秋不敢問梁宏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只好又低下頭,安安靜靜地繼續盯着面前的玻璃杯。

氣氛沉默下來,梁宏看了眼沈和秋。

年歲不大的青年穿着白色的針織毛衣,最淡的素白色卻因為搭上了張精致的臉,便成了最濃豔瑰麗的顏色。

沈和秋是冷白皮,一雙琥珀色的眼眸望過來時仿佛能流光溢彩,眼睫低垂的時候又有一種勾人心魄的脆弱感。

他的頭發稍長,服帖地垂在耳側,這讓他看起來透着種讓人心癢的柔順,仿佛一枝嬌養在溫室的白玫瑰。

銀手鏈在他纖薄白皙的手腕上閃着溫潤的光澤,梁宏自從當了沈和秋的經紀人後,就沒看過沈和秋摘下來過,手鏈的做工看着倒是挺精致,上面還挂了片銀葉子,刻着個“秋”字。

梁宏胸口悶着的火氣熄了些,他不是公司上層,具體上層是怎麽決定把沈和秋“賣”了的,太也不清楚。

但他咂摸着嘴想,沈和秋皮相好成這樣,也難怪公司會去跟易家的那位新任家主牽線搭橋,一看就能在最後狠撈一筆。

而能搭上南城的世代豪門易家,對于現在喪失價值的沈和秋來說,已經算得上是天大的好事。

梁宏琢磨了一下易家掌握大半個南城經濟的家底,覺得這位易家家主只要能從手裏漏點錢,估計公司那邊都能笑得見牙不見眼,他也能分到不少好處。

他摩挲着手指,只覺得一大筆錢就要進口袋裏了,臉上流露出貪欲。

西餐廳門口的迎賓鈴響了一聲,有人朝這個方向走來。

來人一身正裝,頭發梳得整齊,拎着公文包在沈和秋他們的對面落了座。

沈和秋應激地繃直了脊背,把手腕上的銀手鏈攥得更緊了。

“您好,我是易先生的助理,程鳴。”程鳴面色淡淡地伸出手。

沒等沈和秋反應,梁宏便谄媚地笑起來,忙不疊地也伸出手去,打算同程鳴握手招呼。

程鳴錯開梁宏伸過來的手,神情冷漠,态度算不上多客氣:“我在同沈先生說話。”

梁宏對上程鳴冰冷的視線讪讪地收回了手,心裏嘀咕,不過是個助理,還端着個架子。

“沈先生?”程鳴轉臉看向沈和秋,态度要比面對梁宏時溫和得多,語氣恭敬。

沈和秋慢半拍地擡起頭,他在程鳴的注視中猶豫了一下,還是松開攥着的手,怯怯地握了上去,小聲說:“……你好。”

他說話的聲音又細又軟,像是奶貓的叫聲,又仿佛是一根撩得人心癢的羽毛。

沒有表情的程鳴聞言,露出了見面後的第一個微笑:“您好。”

對方的态度出乎意料的溫和有禮,沈和秋收回手,稍稍松了一口氣,幅度很小地回了一個笑,像是昙花一現。

程鳴被他無害又漂亮的笑容晃了下眼,心裏竟升起一點微妙的負罪感。

看起來還是個年歲不大的孩子,易總也不知道是想要做什麽,趁着人被公司雪藏,硬是把人要過來。

程鳴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從公文包裏掏出了一份合同,擺在了桌子上。

“易先生本來想要親自和您談這件事,但他有個會議還未結束,所以委托我來和您商談。”

沈和秋沒有動,他只是垂下眸,盯着桌上那份被推到他面前的合同,心裏很茫然。

這是什麽?

梁宏見沈和秋半天沒有動靜,不耐煩地用胳膊肘往沈和秋的腰側狠狠捅了一下,低聲呵斥:“愣着幹嘛!”

沈和秋挨了梁宏一下,敏感的腰側立刻細細密密地泛起痛感,面色都白了幾分,眼圈也立刻紅了,頓時被疼得回過神來。

他揉了揉撞得生疼的腰側,忍着疼得要落下來的眼淚,咬緊嘴唇,拿起了合同。

程鳴一直關注着沈和秋的舉動。

從見面時他就發現沈和秋似乎很不擅長和人交流,一直處在緊繃的狀态裏,笑起來怯生生的,說話聲音很輕,話也不多,看着性子又軟又安靜。

初春的季節,氣溫已經回暖不少。餐廳裏的暖氣也算充足,程鳴甚至覺得西裝有點兒悶熱,臉上都泛起熱意。

但沈和秋的臉色卻是蒼白的,像是被冷得失了血色。

大概是因為緊張,他垂下的眼睫正不安地顫動着,仿佛垂死掙紮的蝶翼,嘴唇也被他自己咬得泛紅,眼眶和眼尾也都帶着紅意,讓人覺得他是不是快要哭了。

程鳴暗自思忖,是易先生會喜歡的模樣沒錯,但對方的緊張感似乎超出了正常範圍。

見沈和秋擡眸看過來,像是要詢問的樣子,程鳴怕吓到人,稍微放柔了語氣,主動開口詢問:“沈先生,您對協議有什麽疑問嗎?”

沈和秋擡起頭,他的手指緊捏着那幾張白紙,唇色被自己咬得通紅,琥珀色的眼瞳裏盛滿了不安與惶惑,眉眼裏是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天真:“易先生……要我去給他唱歌嗎?”

協議上寫的都是關于易先生失眠需要他去唱歌助眠的相關條例,一條一條列得詳細,沈和秋再懵然,也看明白了些。

程鳴輕咳一聲,按着易晟給他的叮囑,耐心解釋:“是的,我想協議上寫得很清楚。易先生需要您協助治療。”

“您不必擔心太多,這項協議不會給您造成不利影響,除了需要搬進易先生的家中暫住外,您可以繼續進行原來的藝人工作,易先生不會在其他方面幹涉您,甚至您有需要的話,報酬部分可以折成您需要的任何資源。”

“如果您還覺得有哪些需要修改的條款,可以現在提出來,易先生會酌情修改。”

梁宏在一旁聽着,幾乎想要嗤笑出聲。

雖然寫是這麽寫,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又是要人住下來,又是要人給他唱歌的,還能是其他什麽事嗎?他也沒聽說過南城的易家家主有失眠的毛病。梁宏輕蔑地想。

但他不會去提醒沈和秋,被公司舍棄的也不是他。

沈和秋顯然也不太理解,他又低頭去看合同上的字,白紙黑字,不容錯認。

“可是……”沈和秋揪着眉心,輕輕咬了下牙,話在嘴裏滾了幾遍,還是小聲地問了出來,“為什麽是我?”

他不明白,如果這位易先生只是缺一個唱安眠曲的人選,對方完全可以不選擇他。

他現在對梁宏之前說的話反應過來一點了,易先生應該身份很高。娛樂圈裏的歌手有那麽多,以易先生的身份地位,只需要招招手就會有人迫不及待地往上靠。

況且

“我現在……已經唱不出歌了。”

沈和秋的眼圈裏還含着點氤氲的水汽,他慢慢地說着,聲音又輕又軟。

梁宏一聽沈和秋開口就預感不妙,直到聽到他把不能唱歌的事直白地給說出來,臉色立馬難看起來。

這件事他們一直瞞到現在,不就是想在事情敗露之前再多撈點好處,不論是從粉絲那兒,還是從易晟這兒,總歸沈和秋性子軟,離了他那個前經紀人後更是好掌控。

梁宏在心裏啐了一口,陰狠地瞪着沈和秋。

沈和秋餘光瞥見梁宏難看的臉色,局促又害怕地避開對方的視線,眼圈紅紅地掉了幾滴眼淚。

他在舞臺上出事後就沒法唱歌也沒法作曲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兩三個月,現在還被公司死死地瞞着,沒向外頭透出半點風聲,易先生大概也是不知道這件事情,所以才會選了他。

沈和秋抹掉眼角的眼淚,慢慢地把那份合同放回了桌上。

餐廳的暖氣可能開得不太夠,沈和秋覺得有點冷,手腳都在一陣陣地發涼。

音樂曾經是他的一切,他的所有快樂全都像是風筝一樣系在上面。

現在線斷了,風筝也就飛走了。

沈和秋垂着頭,鼻尖酸澀,眼眶發熱。

但親口承認自己唱不了歌這件事,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

胸口稍微有些沉悶,也許是因為藥的副作用在作祟。

“這件事情,易先生是知道的。”

程鳴的聲音傳到耳邊,沈和秋愣愣地擡頭看着對面,琥珀色的眼睛裏還帶着些許水光,讓人不禁心軟。

程鳴态度沒忍住又軟了幾分,他把手裏的黑筆也遞到了沈和秋的面前,溫聲安撫道:“易先生知道您暫時唱不了歌,但這不是什麽大事。”

“他願意等您恢複狀态,只有您的歌聲能對他的失眠起效。”

“沈先生,如果沒有其他問題,請簽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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