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和秋被耳邊的熱氣撩了一下,耳根立刻變粉了。

他捂住耳朵,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下就跳開去,睜大了眼睛看向易晟。

易晟的心情又好上了幾分。

沈和秋捂着耳朵原地冷靜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易晟……

“易先生……?”

易晟很幹脆地應聲:“嗯。”

他朝着一邊面露驚詫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宋明遠微一颔首,示意沈和秋跟他走。

沈和秋猶豫片刻,還是隔着一小段距離,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只剩下宋明遠留在原地驚疑不定。

易晟……易家的家主怎麽會和沈和秋認識?

宋明遠的臉色瞬間陰鸷起來,走到角落裏打出一個電話。

“給我查查,易晟和沈和秋怎麽認識的?”

如果沈和秋和易晟沾上關系,那他就不能再這樣溫水煮青蛙地等下去了。

初春的季節最是多雨,外頭雨下得不小,易晟接過司機遞過來的傘,打開撐在兩人頭頂。

噼裏啪啦的雨珠砸在傘面上,響聲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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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和秋站在易晟身邊,全身都是緊繃的,腦子裏亂亂的,像是被貓攪得亂七八糟的毛線團。

他渾身都在很輕微地顫抖,呼吸紊亂急促,齒尖抵着下唇,把唇瓣咬得泛紅。

易先生怎麽來了?是來把他接走的嗎?

“吃過晚飯了嗎?”易晟的語氣很溫和,聲音低沉磁性,質感抓耳。

沈和秋被這突然的問話吓得一個激靈,他害怕自己的表現會讓易晟覺得不滿意,又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還沒有。”

沈和秋的話在舌尖滾了幾圈,還是小聲地說了出來,即便兩人撐着一把傘,他還是盡量地與易晟保持距離。

易晟當作沒看見他的小動作,淡淡笑道:“那就一起吃個晚飯。”

沈和秋雖然沒什麽胃口,但他向來不懂得拒絕也不敢拒絕,聞言只好悶悶地點了頭。

易晟撐着傘,領着人走到車前,讓沈和秋先進去。

沈和秋站在車門前,手放在車門把手上,遲遲沒有動彈。

他心裏又慌又亂,現在是去吃飯嗎,是去哪裏吃?像協議說的一樣,去易先生的家裏嗎?

“和秋,”易晟出聲道,“怎麽了?”

他見沈和秋遲遲不開車門,伸出手去幫他。

寬大而溫暖的手掌覆上來,沈和秋一愣,随即倏地抽出手,臉頰燙得像要燒起來。

易晟饒有興致地偏頭看他:“想什麽呢,臉這麽紅?”

沈和秋垂着頭,變粉的耳尖從黑發裏露出來,然後整個人迅速地紮進車裏。

他不敢和易先生說他在想協議的事情,感覺說了會很奇怪。

易晟等沈和秋坐好了,自己才收了傘坐進車裏。

沈和秋勉強讓自己重新恢複冷靜。

他偷偷往旁邊瞥了眼,正好瞧見易晟西裝外套上不小心淋到雨而濕潤的星點深色,又發現易晟雖然和他一起坐在後排,但是卻沒有坐得離他很近,而是保持了一段距離,跟其他人過分冷漠或者過分熱情的感覺都不太一樣。

也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沈和秋低下頭,捏着手指,有點不知所措,習慣性地用指尖撥拉了一下銀手鏈。

車裏的暖氣開得很足,沈和秋感覺到一點暖意,雪白的臉上也有了點暖和的緋色。

一暖和起來,沈和秋就又感覺到了睡意,自從換了新藥吃後,他就時常打瞌睡。

剛剛在咖啡店裏彈琴的時候一直撐着精神,之前又擔驚受怕了一陣,現在稍微放松下來,在開着暖氣的車上搖搖晃晃,瞌睡蟲一下子又卷土重來。

很快他便抵不住睡意,縮在角落裏悄悄阖上了眼睛。

沈和秋剛閉上眼睛,車突然就開到了一個大轉彎。

他正迷迷糊糊地睡着,完全沒有防備,身子随着轉彎時地慣性往左撞,之前被梁宏撞傷的腰側正好砸在車門上,一下子把他疼得醒過來。

沈和秋疼得忍不住發抖,後背都滲出冷汗,咬着牙關不斷地輕輕抽着氣。

易晟本來沒在意,但看他疼成這樣,忍不住皺眉:“撞到哪裏了?”

沈和秋太疼了,根本沒聽見易晟在問他,只靠在車窗上蜷縮着,一看就是被撞得很疼。

易晟見沈和秋對他的話沒反應,冷下臉,伸手直接去掀衣服看傷處。

沈和秋正疼得顧不及攔他,針織毛衣和裏頭的襯衫就都被易晟一起掀了起來。

易晟看見那一大片被撞出來的烏青,臉色更冷了。

司機顯然也知道自己闖禍了,車速放慢了很多,戰戰兢兢道:“易、易總……”

沈和秋看易晟臉色不好,以為他要發火,下意識想躲人。

易晟被他一躲,意識到自己大概把人吓到了,頓了頓,重新緩和了神情,轉頭對司機說:“沒事,繼續開。”

“是……”司機松了口氣。

易晟說完,扭頭回來還想看看沈和秋傷得到底重不重,但沈和秋已經趁機把衣服下擺從他手裏抽出來,把腰腹又蓋得嚴嚴實實的了。

沈和秋應該是疼狠了,眼圈都紅了,琥珀色的眼睛裏有眼淚在打轉,鼻尖也都是冒出來的冷汗,正慌亂無措地看着他,像是被他兇着了似的。

太膽小。

易晟就沒怎麽和這樣的小東西相處過,覺得有些麻煩,但面上還是溫和地哄着:“很疼?再讓我看看嚴不嚴重好不好?”

沈和秋沒說話,但顯然是不願意的。

他紅着眼眶,低頭垂眸的樣子實在可憐,像是再逼一步就真要哭出來,易晟也不好再強迫他。

接下來的一路上,沈和秋都安安靜靜,估計是還有點疼,易晟可不想這小東西又出點什麽狀況,便費心留意了一下沈和秋的動靜。

車子路過一家蛋糕店,沈和秋微微側過頭,漂亮的眸子跟着蛋糕店轉,像是趴在糖果櫥窗外沒錢買又想吃糖的小孩,可愛又可憐。

易晟看着沈和秋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的樣子,開口:“喜歡吃蛋糕?”

沈和秋沒料到自己的小動作被發現了,一下紅了臉,小聲應道:“……嗯。”

易晟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十幾分鐘後,汽車終于停在了一家名叫鶴亭軒的中餐館門口。

沈和秋拉開車門從自己坐的左側下車,剛淋了一點雨,一把傘就撐在頭頂,把他整個人遮得一絲不茍。

“走吧。”易晟說。

沈和秋仰起頭,傘的陰影籠罩下來,空氣裏混着雨水和土腥氣的冰冷氣味,還有一股木質的冷香從男人身上傳過來,讓人莫名地有些安心。

沈和秋緩慢地眨了眨眼,小聲說了句:“謝謝。”

雨點落在傘面和地上的聲音都很大,但易晟卻依然聽見了沈和秋的話,他莞爾一笑:“謝什麽?”

沈和秋聽出他話裏的調侃,耳根一紅,聲若蚊吶:“……沒有。”

“不說了?”易晟眉梢微挑,看沈和秋紅着耳朵,又乖又軟,起了些逗弄人的心思。

沈和秋從耳根紅到臉頰,被易晟誘哄着又說了一次:“謝謝易先生。”

他的聲音軟和,易晟被他謝得心尖一顫,低聲笑了下,心情好了些許。

雖然膽小,但勝在聽話。

易晟帶着沈和秋,讓侍者領路,一路去了鶴亭軒後頭的竹林小院,坐在了二樓風景最好的一個大隔間裏,從玻璃窗看出去,還能看見波光粼粼的湖面随着風雨蕩漾。

沈和秋沒怎接觸過高檔的中餐館,自然不知道鶴亭軒的大名,直到翻開菜譜的那一刻才有些傻眼。

“怎麽了?”易晟看沈和秋久久不動,擡頭問。

沈和秋揪着眉心,難得露出了一點糾結的小表情,他抿了抿唇,垂着頭露出一截白皙的後脖頸:“……貴。”

“貴?”易晟恍然,他笑道:“你沒有認真看協議?”

沈和秋怔住,不明白易晟的意思。

“協議上寫了給你的薪酬是多少,你不知道嗎?”易晟說。

沈和秋搖搖頭。

“一個月一百萬,包吃包住。”

沈和秋呆了一下,一百萬?

易晟見他呆呆的模樣甚是可愛,輕笑:“作為你的老板,我想我的金錢實力應該得到了證明。”

沈和秋“啊”了一聲。

最後沈和秋還是沒能下手點菜,都是易晟點的,不光是因為價格還是有點唬人,還因為他其實不是太想吃。

新藥像是一團棉花,進了胃裏吸了水,沉甸甸地墜在裏頭,讓沈和秋總覺得不是太餓,而且有時候還會覺得嘴巴發苦,吃什麽都不好使。

這種厭食情況直到菜都上齊了,滿桌飄着飯菜香後,依然沒有半點好轉。

沈和秋聞着鼻尖的香氣,看着賣相極佳的菜品,依舊沒有胃口。

沈和秋覺得這一桌菜大概是很誘人很好吃的,但他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吃起來卻依舊是苦的。

他一口飯一口菜,機械地吃了小半碗,實在是覺得吃不下去了。

再吃他可能會吐。

易晟看沈和秋只吃了那麽一點,還不如一只小貓吃得多,眉頭緊鎖:“不合口味?”

沈和秋有點艱難地把嘴裏的飯咽下去,然後才搖搖頭,輕聲解釋道:“不是……是我不餓。”

他聞着撲鼻的香味,嘴裏卻覺得很苦很澀,味覺和嗅覺像是被完全割裂了。

就算是餓,也不想吃了。

沈和秋偷眼去看易晟的臉色,怕他會生氣。

點了那麽多菜,可他卻沒吃多少。

易晟倒是面色未變,“嗯”了一聲。

“吃不下就不用吃了,走吧。”

沈和秋沒動。

易晟剛要起身,見人沒動,就也跟着不動了:“怎麽了?”

沈和秋擡起眼睛,鼓起勇氣對上易晟的視線:“你、你吃飽了嗎?”

“沒……沒吃飽的話……”就繼續吃吧。

沈和秋的話沒說完,但易晟聽懂了,他被那雙漂亮又澄淨的琥珀色眼睛注視着,喉結略一滾動。

還是孩子心性,但不算讨厭。

易晟銳利的眉眼仿佛被春水化開,嘴角也勾了起來:“吃飽了,可以走了吧?”

沈和秋被逗得耳尖紅紅,軟乎乎地應了一聲。

從鶴亭軒出去的時候,雨已經停了,街邊的霓虹燈映在路上的小水窪上,照出一條閃爍的燈路。

回去的路上,沈和秋的困意又加倍地湧上來,即使他一直撐着不敢真的睡下去,一路上也都在昏昏欲睡。

瞌睡迷糊中他感覺車好像中途停了一次,才又重新開起來。

易晟讓司機停在路邊,下車去了沈和秋剛剛盯着的那家蛋糕店,讓店員随便挑了個銷量高的小蛋糕。

這小孩今天根本沒吃多少,他可不想把人給餓壞,到時候砸出去的錢收不回來是一回事,沒法解決的失眠問題才是最令他頭疼的。

易晟拎着蛋糕,眼神落在不遠處的藥店上,還得買點藥。

等沈和秋被車停下來的搖晃搖醒的時候,汽車已經停到了他住的小公寓的樓下。

今天不是來接他走的嗎?

沈和秋懵懵地想,直到易晟提醒他要下車了,才回神下車。

沈和秋從車上下來,被風朝臉吹得一個激靈,清醒了不少,就看到易晟也拉開車門,跟着走下來,手裏還拎着兩個小袋子。

沈和秋就這麽被易晟一手塞了一個袋子。

易晟看他困惑的模樣,覺得有趣,笑着解釋道:“一個裏面裝着的是巧克力慕斯蛋糕,另一個裝着跌打損傷的藥膏,回去要記得把傷到的地方塗了。”

“藥膏要揉開,不要怕疼不去揉。”

“協議正式的生效時間是後天,我會來接你,如果在外面玩的話,到時候記得給我發地址。”

“後天見。”

沈和秋很茫然地上樓回了家,一手拎着一個袋子,傻乎乎地在玄關站了好一會兒,腦子才反應過來。

他把藥膏盒拿出來看了一眼,打算睡前洗完澡再塗,就把它放在了客廳的桌子上,剩下另一只手的小蛋糕,應該要放進冰箱裏冷藏。

沈和秋拎着小蛋糕盒走到冰箱面前,打開櫃門打算放進去。

但伸出去的手頓了一下,又鬼使神差地收回來。

他坐到客廳的沙發上,認真地把蛋糕盒完好地拆開。

巧克力慕斯的香甜氣息讓他感覺有了一點胃口。

沈和秋拆開包裝叉子的塑料袋,用叉子切了一小口的蛋糕放進嘴裏。

巧克力的馥郁香氣和奶油的甜味綜合在一塊兒,蓋掉了嘴裏的苦澀。

是甜的,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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