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伍(修)

白澤被這忽然一聲巨響吓得一哆嗦,手裏的戥子一歪,盤中的藥材險些灑出去。他心裏默念了一句“我的老天爺”,将戥子放在櫃臺上轉身看向門口,這一看不打緊,差點驚掉下巴。

一身白衣幾乎全被染成紅色的子午蓮抱着一個鴉青色長裙的陌生女子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口。

“她中毒了,請您……”

子午蓮用盡全身力氣開口說話,但在看到白澤後緊繃的弦頓時松動,話還沒說完她就雙腿一軟朝地面跪了下去。

白澤見狀,慌忙上前扶住她們,無暇去管子午蓮這種現身方式所帶來的混亂場面。

“忍冬,半夏過來幫忙!”

梳着雙髻的兩個小童從堂屋後跑出來,一個幫白澤扶住傷員,一個去疏散門外的圍觀群衆關門閉店。

子午蓮倒沒有失去意識,只是這一瞬身上的所有疼痛全部蘇醒,加上她剛剛不受控制地一口氣消耗了太多力量,此時連動動手指的力量都沒有了。

白澤接過昏迷的金芊君,然後指揮兩個小童扶着子午蓮去後院的卧房。這倆人傷得都不清,白澤直接将她們安排進同一間屋子,先從情況比較嚴重的金芊君身上下手診治。

子午蓮說這人中毒了,而且還一臉她馬上就要死了的表情,白澤還以為這紋着蝴蝶刺青的丫頭情況有多嚴重,一探脈象卻十分平穩,體溫也沒有升高,連點異相都沒有。他好歹當了幾千年的醫師,看病一向謹慎,并沒有因此輕易下結論。

白澤擡手扶着金芊君側躺在床上,用短刀将留在肉/裏的箭頭剜出來扔到一旁的鐵盆中,然後從小童手中接過幹淨的布巾擦手。

箭上确實有毒,但這個丫頭卻一點中毒的跡象都沒有,這讓白澤百思不得其解。

“半夏你給這位姑娘包紮傷口,忍冬你去抓些藥過來。生栀子、大黃、莪術、血竭各一錢,搗碎打粉,敷在她們沒有破損的傷處。仙鶴草、艾葉、竈心土、白芨各兩錢,用來止血鎮痛。”

兩小童聞言應下,着手去完成自己的工作。白澤吩咐完走到子午蓮床邊,目測了一下她的傷勢,皺眉搖頭。

子午蓮休息了一會兒後有所恢複,見他過來撐着床榻就要起身,被白澤按了回去。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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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事,都是皮外傷,沒有中毒。”

沒有中毒?

子午蓮疑惑,她将那箭折斷的時候分明看到金芊君傷口周圍的皮膚都黑了,而且她還昏迷不醒,不是中毒是怎麽回事?

“我的話還不信?比起她,你的傷才更嚴重。”白澤看出子午蓮的擔憂,擡手點點她眉心。“不好好在天山跟你師父靜修,怎麽跑到凡界來了?”

提到師傅,子午蓮臉上流露出愧疚的神色。

“粹靈珠失竊責任在我。我必須親自将其尋回,方才對得起師父的信任。”

“粹靈珠啊……”

白澤若有所思,他身為上古神獸,通萬物之情,曉天下至寶,很清楚粹靈珠是個什麽東西。

據說粹靈珠原本只是某位女神流下的一滴淚所化成的珍珠,在吸收了天地日月精華後才變成現在的粹靈珠。該珠純潔無瑕,非常透徹純粹,因此得名。

貴為天山之寶,這東西有着奇異的力量,它能治愈傷勢還能淨化一切巫毒。這種力量對天上那些長生不老的神仙來說用處不是很大,所以天帝都沒有将其收繳,就交由天山女神保管。

之前聽聞粹靈珠被人所盜,白澤完全沒當回事,這玩意就算丢了也掀起什麽太大風波。

“三界這麽大,還真有點不好找呢。難道你這傷就是找粹靈珠弄得?”白澤對着子午蓮唉聲嘆氣。“盜珠賊這麽不好對付?我記得犯人不是只有一個人嗎?”

子午蓮沒有回答,默默看向金芊君的方向。白澤疑惑地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沒明白她的意思。

看這個昏過去的丫頭做什麽?難不成是為了保護她子午蓮才受傷的?可白澤剛才給她號脈的時候就注意到這是個妖怪了,就算她沒有很強戰鬥力,保命的能力多少還是有的吧?

白澤這麽想着,視線忽然被金芊君左臉的蝴蝶刺青所吸引。

他記得盜取粹靈珠的人好像是個左臉蝴蝶刺青、雙眼異瞳的……女妖?

不會吧?

子午蓮沖進來時那擔憂焦急的模樣,怎麽看這丫頭都應該是她的重要之人,而不是要追讨的竊賊。

“她就是犯人?”白澤試探性地問道。

子午蓮閉口不答,隔了好一會兒才點了下頭。

這段沉默很有故事,白澤心中唏噓。

“如果她是犯人,那就可以解釋她為什麽沒中毒了。”白澤思索後說道。“粹靈珠能解千毒,有它什麽毒和傷都不怕。”

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勁,既然金芊君身上帶着粹靈珠,那為什麽她的傷勢卻一點愈合的跡象都沒有,唯獨蠍子的毒被解了?

子午蓮的表情似有所放松,她用右手撐着床榻坐起,白澤連忙上手扶她一把,發現她左臂不太對勁,上手對着穴位點了幾下幫她查看。

“別亂動,你肩骨受傷了。”

光看子午蓮身上的血就知道她外傷有多嚴重了,現在看來內傷也不輕。

白澤也不再閑談,從兩個小藥童手中接過東西給子午蓮上藥療傷,等他把這項工程折騰完,半個時辰過去了。

纏了一身繃帶的子午蓮将半褪的衣衫穿好後跟白澤道謝。

“不必多禮,我跟你師傅有過交情,這不算什麽。”白澤擦幹淨雙手後站起來,去查看金芊君那邊小藥童的工作完成情況。“你就安心在這裏養傷吧。”

“師傅教導我要知恩圖報,為報上神救命之恩,小女願效犬馬之勞。”

白澤有些頭疼地看着朝自己行禮的子午蓮,還真是什麽樣的師傅就教出什麽樣的徒兒。

這子午蓮跟她那師傅一樣,做事滴水不漏,能靠自己絕不求人,從不虧欠別人任何人情,行走于世間卻不想跟任何人有更深的瓜葛。

那位冷冰冰的師傅千百年來一直守着那白雪皚皚、人煙罕至的山頭,她下山的次數用一雙手都能數的過來。而她親手養大的唯一一個徒弟子午蓮在此之前從未離開過天山。

難得下山一次,就這麽回去多可惜,應該好好見識見識這大好河山。

白澤越想越覺得有理,便笑着開口:“那好,不如留下來給我幫。我那些不肖徒兒都不在,正愁沒人幫我照顧醫館和藥田。”

子午蓮稍稍一怔,似有些猶豫,餘光瞥了眼躺在另一張床上的金芊君後點頭答應。

“小女榮幸。”

“乖孩子。”

白澤高興地揉揉子午蓮頭頂。

子午蓮的師傅都比白澤小一輩,就算她已經成年許久,在白澤眼中依舊跟個小屁孩沒區別,所以他有時就會用這種對待小孩子的方式對待這些後輩。

白澤的徒弟們對此已經習慣,但子午蓮生長環境完全不同,從未體驗過長輩的這種關愛,一時不知該做出什麽反應,靜默片刻後擠出句“謝謝”,把白澤也弄一怔。

“唔……”

床榻那邊響起呻/吟聲,金芊君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只覺渾身酸痛,好像被十幾個人從身上踩過去一樣,痛覺反複被蹂/躏,睡這一覺并沒有讓她得到放松。

金芊君從床榻上坐起來後忍不住擡手去摸背後的傷口。

“別碰,爪子老實點。”白澤上前抓住她不老實的手。“剛上完藥。”

金芊君錯愕地看着眼前的白澤,雙眼瞪得溜圓,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陌生人的家裏。

“你你你誰?這是哪兒?”

白澤已經過了很久的隐世生活,這些後生小輩就算知道白澤這號人物,卻也很少有人能認出他,對于金芊君這種反應他也不惱,并沒有特意去介紹自己是誰。

“我是醫師,這裏是醫館。”

金芊君把白澤上下打量一番,這人穿得确實像個治病的,但氣質和相貌怎麽看怎麽像凡間話本子裏寫的纨绔子弟。

“我怎麽看你更像江湖騙子。”

站在一邊的那兩個小藥童聽到這話,兩顆小腦袋湊到一起低頭偷笑,被白澤側頭斜了一眼。

“我要是騙子,你現在連命都沒了。”白澤皮笑肉不笑,表情看起來有些可怕。“就算你有粹靈珠,我也有一萬種方法要了你的小命。”

這話不像是開玩笑,金芊君縮了縮脖子,餘光瞥到一直看向她這邊的子午蓮。

她沒事啊……那就好那就好。

金芊君一愣,對自己這個反應感到奇怪,總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可她又說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再說一遍啊,我沒有粹靈珠,也不是你要找的金芊君。”

金芊君活動了一下手臂,對子午蓮說道。

她身上都是皮外傷,而且都被包紮過,雖然還很疼,但也不是完全沒力氣逃跑。既然子午蓮的命保住了,她們已經兩不相欠,可以分道揚镳了。

白澤微微眯起雙眼,顯然他對她的話有懷疑。

子午蓮對此沒什麽表情,只是淡淡說了句:

“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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