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肆拾肆
子午蓮回到房裏的時候,金芊君并沒有睡下,一個人坐在床邊發呆,聽到開門的聲音後立刻擡起頭,見子午蓮神情似有些恍惚,擔憂地站了起來。
“身體怎麽樣?有哪裏不舒服嗎?”
子午蓮搖搖頭,有些心不在焉,慢悠悠地走到床榻邊坐下,雙眼發直。雖然她平時話也少,但表情和眼神并不呆滞,這反應明顯反常,金芊君怎會發現不了,她猜到可能是白澤說了什麽導致子午蓮這幅樣子,但他們特意避開自己說話,可能是涉及到什麽秘密,金芊君不好直接問。
如果是什麽都沒想起來的金芊君,确實什麽都不會問,因為那時她覺得子午蓮怎樣都跟自己無關,但現在不同了。
“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嗎?”金芊君在子午蓮旁邊坐下,不經意似的問道。
子午蓮眼神恢複焦距,轉過頭看着金芊君,倆人對視了片刻,她收回視線開口。
“白澤上神說我的真身并不是靈芝,可我記不起來化形之前的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麽。”
聽到“記不起”三個字,金芊君心頭一緊,她們這算不算同病相憐?
“不知道原身也什麽也沒影響啊。”金芊君不甚在意地說道。“反正你就是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想怎麽活着就怎麽活着。”
子午蓮有些詫異地看着金芊君,她遇到的人裏只有金芊君會對她說這種話,就算失去了記憶這個人也還是沒變。
——“他們讓你守着粹靈珠你就守啊?”
——“這是我的職責。”
——“職責可不是一生下來就決定好的。你自己的想法呢?你想做什麽?”
——“……”
你想做什麽?
沒人問過子午蓮這個問題,活了千百年,金芊君是第一個。就像之前白澤問子午蓮喜歡什麽一樣,子午蓮也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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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做什麽,想怎麽活着,這些子午蓮都沒有考慮過,在遇到金芊君之前,她日複一日重複着相同的事,除了修行外無非就是春賞百花夏觀月、秋掃落葉東除雪,這麽過了千年,她都沒覺得有任何不妥。
直到金芊君出現,循規蹈矩的生活被打破,一切都亂了。
以前她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但現在知道了,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你記起來多少?”子午蓮看着金芊君的那雙異瞳,忽然問道。
“啊,你發現了?”金芊君有些窘迫地笑了下,擡手将臉頰旁的發掖到耳後,她都沒說,子午蓮卻看出來了?“也沒多少,就是想起來在天山……跟你見過一次面。”
回想剛剛那段記憶,其實那根本不算見面,應該算是金芊君跟蹤子午蓮吧?本人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跟蹤了,總不能告訴子午蓮我想起來自己跟蹤你的事了,感覺像個變态。
“哪次?”
“……”
子午蓮居然刨根問底,還真不像她會做的事。
“就是、就是……”金芊君急得撓頭,她以為子午蓮不會問的,這下不知道怎麽回答好了,瞎編她會發現嗎?子午蓮不可能記得每次見面的情形吧?“就是有凡人去天山拜神那次,我正巧也在,還圍觀了一下。”
子午蓮注視着金芊君,很認真地聽她講述,嘴角若有若無地勾起來,臉上似有笑意。
她笑了?
金芊君眨巴眨巴眼睛再看,子午蓮又好像沒在笑,自己眼花了?
“是我被雪豹咬傷,你跟了我一整天那次?”
“……”
金芊君蘑菇軀一震,瞪圓了雙眼。
“你知道我跟着你啊?”金芊君只想起來那一天的事,她并不知道那不是她第一次跟蹤子午蓮。“那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偷偷摸摸尾随了那麽多天,子午蓮想不注意到都難,只是還沒有搞清楚金芊君當時的目的,她才沒輕舉妄動。
“當時有比處理你更需要優先解決的事。”子午蓮解釋道。
當時被雪豹咬傷的手臂還挺嚴重的,将那個闖進來的凡人送下山後子午蓮就帶着那只雪豹連忙回到住處,而且那只雪豹一直沒有冷靜下來,子午蓮安撫好它之後才處理自己的傷,根本無暇理會金芊君。
回想子午蓮當時的傷,金芊君便明白了,不過感覺有些奇怪,她看着子午蓮,腦子裏過了一遍剛剛的對話。
“你怎麽知道我說的是你救雪豹那次?”金芊君明明沒有說實話,只不過胡謅了幾句,子午蓮是怎麽知道她想起來的是哪段記憶的?“你不會……”
子午蓮沒有回答,只是看着金芊君,那雙銀灰色的眸子此時格外深邃,眼神意味深長。
她不會全都記得吧?
金芊君不禁這麽想到,但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沒有人會記得這麽清楚,除非她根本不會遺忘,但接觸了這麽久,顯然子午蓮不是這種情況。
“睡會兒吧,休息好了才能繼續調查。”
金芊君起身離開子午蓮的卧榻回到自己床邊和衣而卧,子午蓮一直看着她直到她躺下,片刻後才也躺下。
窗外的明月愈漸西斜,天還沒有亮,但夜幕已不似午夜那般黑,沉睡的萬物中已有蘇醒的跡象。
還有一夜沒睡的人依舊清醒。
玉闌跌跌撞撞地從一片密林中擠出來,繞過橫亘在眼前的幾塊形狀怪異的巨石,停在一片火紅的花海前。他死死抓着中了毒的那只手臂,面色發青,如果仔細看已經可以發現他有紫色的痕跡自領口下左肩的位置蔓延出來。
眼前這片彼岸花花海并不普通,這是個試了咒術的迷陣,盲目闖進去會被困死在裏面,還會沾到那個人塗在花上的毒,成為這些花朵的肥料。
原本是用來防外人的,現在連受了傷的自己人也被防住了。
玉闌嘆了口氣,直接依靠在一旁的樹幹坐了下來。
答應的事沒有做到,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回去見她了,但如果不趕緊回去治療的話,他恐怕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死亡并沒有什麽可怕,只是他放不下那個人。
眼裏只有姐姐的她什麽時候才會注意到他呢?
玉闌笑着閉上眼睛,扶着樹再次掙紮着站了起來,朝花海邁進,但走了沒幾步後便一頭栽倒在地不動了。
身後曦光漸起,光芒緩緩灑向大地,世界開始蘇醒。
一個身影出現在玉闌前方,帶着面具的女子面無表情地俯視着地上的男人。
不知過了多久,她擡起右手,掌心懸着一顆無色的明珠,此時天還沒完全亮,那珠子卻閃爍着璀璨光芒,晶瑩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