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之間便已經到了周末。
c中舉行校慶的日子到了。
自從畢業之後,阮梅之已經很久沒有回過母校了,當他再一次來到c中門口,看着曾經熟悉的學校大門,他一時之間,不禁有些恍若隔世。
他想起了他高一剛入學的時候,就曾經站在這個地方,朝着他媽媽的相機鏡頭露出笑容,他已經不記得他當初在心裏都想了些什麽,畢竟照片能保留下來的只有他當時的樣子,不可能把他當時的心理活動也一并保留下來。
阮梅之唏噓了一陣,便看到一群穿着c中校服的高中生從他面前走過,少年少女們青春洋溢朝氣蓬勃的臉龐映入眼簾,他忍不住又感慨了兩句,年輕真好。
因為c中要舉行校慶,所以今天之內,c中的大門會向所有人開放,不僅僅是c中的學生,所有人都可以進入c中……除非長相特別可疑。
當然,以阮梅之騙人的長相,就算是平時,他只要穿上c中校服,估計能輕輕松松地混進學校裏,同時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阮梅之四周圍閑逛了起來,因為校慶的緣故,學校裏的人非常多,幾乎是人山人海的,他穿過了擠擠人潮,來到了教學樓。
他擡頭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建築,不由回想起了他當初的校園生活,十年過去了,這裏似乎沒什麽變化,而他卻從當初稚嫩的高中生,變成了現在碌碌無為的雜志小編輯。
他低頭笑了笑,沿着長長的樓梯爬了上去。
照着記憶裏的樣子,阮梅之找到了他以前高一的課室所在的位置,課室依然是那個課室,但裏面的樣子卻和他記憶中的有點區別,多了不少他以前沒見過的教學設備。
他透過窗戶玻璃看向課室裏面,好幾個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正忙着布置課室,也有幾個人偷懶不幹活,或坐或站低頭玩着手機。
阮梅之記得他以前的座位是靠着走廊的,他看向他以前坐過的那個靠窗的位置,卻看到一個少年正坐在那裏低頭玩着手機。
他頓了一下,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他朝着那個少年走了過去。
那個少年穿着c中的校服,校服卻皺巴巴的,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注意到有人來了,他下意識擡起頭來,見是一個陌生人,不由一愣。
阮梅之頓時也有點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正想解釋什麽,卻聽到那個少年開口問:“你以前也是c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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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少年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似乎只是随口問問。
阮梅之點了點頭,微微笑道:“嗯,回來看看。”
那個少年掃了阮梅之一眼,又問道:“剛畢業沒多久?”
阮梅之繼續笑道:“畢業十年了。”
那個少年頓時瞪大了眼睛,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阮梅之長着一張清秀的娃娃臉,皮膚又白又嫩,別說是大學生了,估計他說自己是高中生都有人信,但他開口就說自己已經高中畢業十年了,也難怪那個少年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阮梅之摸了摸鼻子,正想告辭離開,下一刻,那個少年卻忽然開口問道:“你以前是這個班的?”
阮梅之點了點頭,那個少年又繼續問:“難道你以前就坐在我現在坐的這個座位?”
阮梅之有些驚訝,不過還是笑着點了點頭。
那個少年又看了看阮梅之,然後懶懶地開口道:“剛才有個男人,也像你一樣站在窗戶外盯着我看,我問他幹嘛盯着我看,他說他不是看我,而是在看我坐的座位。”
阮梅之的笑容一僵:“……然後呢?”
那個少年繼續說:“然後我問他難道這是你以前喜歡的人坐過的座位,他點了點頭。”
阮梅之:“……”
片刻之後,他清了清嗓子:“我忽然想起來,我記錯了,我以前不是這個班的。”
那個少年默默地看着阮梅之。
阮梅之選擇了落荒而逃。
一路小跑跑到樓梯口,他才停下了腳步,皺眉思考了起來。
難道那個男人就是應寒枝?
今天是c中校慶,應寒枝以前也是c中的學生,會來倒也不奇怪,但應寒枝為什麽會跑去他以前的課室追憶似水年華?應寒枝不是已經不喜歡他了嗎?既然應寒枝已經不喜歡他了,為什麽還要擺出這麽一副情深款款的樣子?難道應寒枝知道他今天一定會來,所以找了個托兒來刷他的好感度?
阮梅之可不覺得會和別人打賭追求他的人是真心喜歡他的。
他無法得知當年到底都發生了什麽事,畢竟他以前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應寒枝的存在,關于應寒枝曾經暗戀過他的事,關于應寒枝往他書裏塞過情書的事……這些事情以前的他都不知道,如果沒有應寒枝的再次出現,也許他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那些事情。
但應寒枝卻出現了,他漸漸知道了,原來他以前的青春時光裏,曾經有一個人偷偷暗戀着他,而且還偷偷暗戀了那麽多年,從初中到高中,幾乎是一個人的整個青春期。
如果沒有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當阮梅之知道曾經有一個人用了整個青春期的時光暗戀他喜歡他,用目光追逐着他,就算他不可能簡簡單單地因此感動,內心多少也會有些漣漪和波動。
阮梅之無法得知當應寒枝鼓起勇氣把那封情書塞到他的書包裏,想要約他出來告白,卻在等了許久之後發現他根本沒有來後是什麽心情,也無法得知這件事和應寒枝後來想不開割腕有什麽必要聯系,但他知道,他從頭到尾都很無辜,如果應寒枝因此而怨恨他想報複他,那他根本就是躺着也中槍。
沒錯,阮梅之思來想去,覺得應寒枝之所以會從以前小心翼翼地暗戀着他到現在和別人打賭追求他,都是因為應寒枝怨恨他沒有給自己當年那場暗戀一個答複。
阮梅之覺得自己很無辜,他雖然讓應寒枝少年時期的暗戀付諸了流水,但這能怪他嗎?他沒看到那封信,這能怪他嗎?他沒能趕赴應寒枝約定的地點,這能怪他嗎?
這一切都是命運的錯啊!
阮梅之想明白之後,雖然心裏多少有點不舒坦,但也不再那麽耿耿于懷了。
他已經對應寒枝産生了好感,短時期之內是收不回來了,哪怕知道應寒枝當初的接近另有所圖,他也不可能立刻全盤否定自己的感情。
感情如性向,哪裏可能說直就直,說彎就彎。
阮梅之嘆了一口氣,正想下樓,眼角餘光卻忽然瞄到了前面有一個修長的身影。
一個熟悉的背影當然不可能引起他的注意力,但那個身影卻讓他覺得似曾相識。
他定睛一看,寬肩窄臀大長腿,不是應寒枝是誰?
此時應寒枝正背對着阮梅之,靠在一間課室的窗外,似乎透過玻璃看向了教室裏面。
因為角度問題,阮梅之看不到應寒枝此時的表情,但他卻立刻反應過來了,那應該就是應寒枝以前的班級了,應寒枝只看了一會兒,便要轉身離開。
阮梅之察覺到應寒枝似乎準備要離開了,連忙迅速瞄了一眼班級門牌,然後閃身躲進了最近的一個課室裏。
等了幾分鐘,阮梅之才重新回到了走廊上,他四周圍打量了一遍,沒有發現應寒枝的身影,便朝着應寒枝剛剛待過的那個課室走了過去。
每一個課室的布置都差不多,這個課室和之前那個課室也沒什麽區別,不過這個課室大概不是活動需要用到的場地,此時正空無一人,只有一排排整齊的桌椅。
……這就是應寒枝以前上過課的班級嗎?
阮梅之正胡思亂想着,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卻忽然在他背後響了起來。
“你是……?”
阮梅之一開始還以為是應寒枝回來了,還吓了一跳,不過當他轉過身後,卻發現只是一個陌生的胖子。
這胖子大概二三十歲,身材很胖,臉又圓又大,但是長得很精神,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他盯着阮梅之打量了半晌,遲疑地問道:“原諒我認不出來,請問你是哪位同學?”
阮梅之本來還奇怪怎麽忽然有人跟他搭讪,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人把他誤當成了以前的同學,連忙開口解釋道:“不是不是,我以前不是這個班的,剛好經過而已。”
那個胖子一拍腦門,哈哈大笑:“哈哈!我就說嘛!我記憶這麽好,怎麽可能記不得以前的同學?我剛剛看你站在課室門口,還以為你是哪位老同學,但是打量了你半天都認不出來你是誰,我還以為是我的記憶不好使了呢!”
阮梅之頓時汗顏,他早就聽說胖子多半都是自來熟,沒想到眼前這個胖子居然真的這麽自來熟,只好苦笑道:“都是誤會,誤會。”
“你以前也是c中的吧?”胖子果然十分自來熟,态度十分的熱情,“我雖然認不出來你是誰,但是看你的臉有點眼熟啊,我以前應該見過你。”
阮梅之點了點頭,正想自我介紹一番,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既然這個胖子說自己記憶好,那他會不會記得應寒枝呢?
想到這裏,阮梅之的小心髒立刻跳快了一拍。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其實我以前有個認識的人在這個班,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他……”
“哦?誰?那一屆的?”胖子一拍胸口,信誓旦旦地說,“只要是和我同一屆同一個班的,我肯定都記得。”
“xx屆的,”阮梅之笑了笑,“我和他都是同一屆的。”既然這個胖子認得他,那麽他們多半就是同一屆的,就算不是同一屆的,應該也差得不遠。
那個胖子果然點了點頭:“我也是xx屆的!沒想到我們居然還是同一屆的!真是看不出來啊,你看着頂多也就二十出頭!你那個朋友叫什麽名字?”
“大家都這麽說,”阮梅之謙虛地笑了笑,“他叫……應寒枝。”
“應寒枝?”胖子一愣,皺眉想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說,“我印象不深,但的确有這麽一個人。”
阮梅之抿了抿唇,正想繼續追問,那個胖子已經自動把他知道的都抖了出來:“我記得他當時在班裏的存在感很低,幾乎從來不參加什麽班活動,在班裏也沒什麽朋友,算是班裏的邊緣人物吧……哈哈,這麽說你可能替你朋友不開心,但我這個人比較直接,說話比較直,估計除了我之外,我們班上都沒幾個人還記得他。”
阮梅之笑了笑道:“我知道,他以前就是那個樣子,其實我想知道,他以前有沒有喜歡過什麽人……或者看上去有什麽喜歡的人,我挺想知道的,以後見到他還可以拿這個糗糗他。”
“喜歡的人?”胖子摸了摸腦門,“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他的性格太悶了,一棍子下去打不出一句話來,就算有我也看不出來……不過大概是有的吧,我忽然想起來他以前在上課的時候偷偷看言情小說,然後被老師發現沒收了,當時我們班笑他一個大男人居然看女孩子才喜歡看的玩意兒笑了好幾天,一個男的好端端地看什麽言情小說,估計他當時是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吧!”
阮梅之:“……”
這還真不是。
他嘴角一抽,摸了摸鼻子,又繼續問道:“還有一件事,他當年不是半路就轉學了嗎?其實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沒和我說過他當年忽然轉學的原因,我也沒敢問,就想問問你們這些以前的同學知不知道……他轉學之前有沒有什麽征兆?
胖子皺眉想了想,然後說:“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當初是班長,好像隐隐約約聽到有老師說,他轉學之前住了好長一段時間的院,可能是生病了吧?”
阮梅之怔了怔,他知道應寒枝之所以會住院,當然不是因為生病了,而是因為割腕自殺了。
他嘆了一口氣,忽然不想繼續問下去了。
和那個胖子告別之後,阮梅之一個人下了樓。
離同學聚會的時間還有好幾個小時,他漫無目的地四處游逛了起來,逛着逛着,他便逛到了一片小樹林裏,c中的綠化做得不錯,植被覆蓋面積還挺大,四周圍都是花花草草樹樹,而這一片小樹林則是c中最大的一塊綠化帶。
小樹林裏有不少長凳,據說是讓學生學習學累了之後來散心的,但據阮梅之所知,會來這片小樹林的,多半不是會搞學習的,而是搞早戀的。
在小樹林中央有個亭子,被大部分c中學生戲稱為“鴛鴦亭”,因為經常會有小情侶跑到亭子裏搞對象,不知道多少野鴛鴦在這個小小的亭子裏私定了終身,當然,也因為如此,這個亭子同時也是校領導重點打擊盤查的地點,時不時就要來巡一下邏,只可惜屢禁不止。
阮梅之還記得當時c中有個校園傳說就和這個亭子有關,當然這之中有個凄美的愛情故事,套路太過狗血略過不提,總之結論就是只要熱戀中的小情侶在這個小亭子裏刻下雙方的名字,兩人就能白頭偕老,相伴一生。
阮梅之記得他當時對這個校園傳說十分不屑,他雖然喜歡看言情小說,卻并不相信小說裏的劇情真的會發生在現實裏,總的來說他是一個很現實的人,他不相信虛無缥缈的傳說,而且在亭子上刻字什麽的……這可是破壞公物呢!很不道德的。
所以當他高中時交的小女朋友拉着他的手撒嬌要他把他們倆的名字刻上去的時候,他淡定地拒絕了,後來沒多久他們就分手了。
再後來,那個妹子找了個新男朋友,那個男的把他們兩人的名字刻了上去。
後來的後來,校領導根據亭子裏新刻上的名字,揪出了十幾對搞早戀還破壞公物的小情侶,全校通報批評……這也是阮梅之當時為什麽會知道那個妹子找了個新男友的原因。
現在回想起來,阮梅之已經完全忘記那個妹子的長相了,他只記得那個妹子對他說過的關于鴛鴦亭的傳說。
當阮梅之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鴛鴦亭跟前。
而此時,鴛鴦亭裏居然還站着一個人。
那個人正站在亭子的護欄前,低頭認真看着什麽東西,他似乎看得很認真,完全沒聽到阮梅之的腳步聲,他看得入神時,還伸出手來,緩緩地摩挲起了護欄上的一塊地方。
阮梅之一下子就認出了應寒枝的背影,他看着應寒枝的動作,頓時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他的腦海裏冒出了一個念頭——這貨該不會把他倆的名字刻上去了吧?
這貨居然真的相信那種校園傳說?
……等等,以這貨的少女心,說不定真的相信了!
就在此時,應寒枝似乎終于發現有人來了,他擡起頭來看了一眼,頓時渾身一僵。
阮梅之這會兒再躲已經沒有意義了,便大大方方地朝着應寒枝走了過去。
應寒枝不着痕跡地挪了挪位置,一只手似乎漫不經心地搭在了護欄上,恰好遮住了他剛才盯着看了很久的地方。
阮梅之摸了摸鼻子,率先打了個招呼:“應總,這麽巧。”
應寒枝抿了抿唇,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你剛剛在看什麽呢?”阮梅之看着應寒枝故作淡定的表情,忽然心頭一動,笑了起來,“難不成你在看你以前刻的名字?聽說在這裏刻下名字的情侶,可以白頭到老呢。”
應寒枝一頓,臉紅了。
他白皙的臉,微粉的耳垂,漸漸泛開了可疑的紅色。
他抿着唇,似乎不知道怎麽回應。
阮梅之挑了挑眉:“看你的樣子,八成就是了吧?應總,你以前喜歡的人是誰啊?”
應寒枝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輕顫了一下:“……不是。”
“不是?”阮梅之露出了兩個小酒窩,“那你讓開,讓我看看。”
應寒枝不願意讓開,便定定地站在阮梅之前面,一副誓不退讓的決絕。
“怎麽?心虛啊?既然不是,你心虛什麽啊?”阮梅之微微一笑,“難道說,你在上面刻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
應寒枝面無表情地說:“沒有。”
“那怎麽就不能讓我看了?”阮梅之挑眉一笑。
應寒枝抿了抿唇,沒吭聲。
趁應寒枝沒注意,阮梅之忽然朝着應寒枝身上撲了過去。
他本來沒想探究到底,但是看應寒枝躲躲閃閃的樣子,他卻忽然想探究一番了,應寒枝越不想讓他知道,他反而越想知道。
應寒枝反應過來,連忙一伸胳膊,攔住了阮梅之的去向。
應寒枝的身材修長高大,阮梅之正面掙脫不得,只能側面出擊,他忽然擡起頭來,湊到應寒枝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你該不會在上面……刻了我的名字吧?”說話之間,他的熱氣灑在了應寒枝的耳垂上,此時兩人之間的距離十分暧昧,只要阮梅之再湊近一點,就能親到應寒枝的耳垂。
應寒枝頓時一僵,也不知道是被阮梅之的話弄的,還是被阮梅之的人弄的。
阮梅之趁着這個機會繞過了應寒枝,湊到應寒枝剛剛遮遮掩掩的地方一看,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一行刻得歪歪扭扭的字,但卻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兩個名字,而是一行詩——
踏雪尋梅花滿城,開盡寒枝笑東風。
阮梅之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終于明白了為什麽當初校領導搞掃黃打非的時候,沒把他叫出來喝茶談人生了,畢竟他和應寒枝已經不僅僅是搞早戀的問題了,他們還搞基,搞基可比搞對象嚴重多了……雖然他是無辜躺槍的。
看來應寒枝雖然相信了那個校園傳說,卻不敢明目張膽地刻上他們兩人的名字,畢竟刻在上面誰都看得到,于是他委婉的、迂回的、含蓄的刻上了這樣一行藏了兩人名字的歪詩,就算校領導來掃黃打非也絕對掃不到他們頭上,雖然不知道鴛鴦亭的傳說靈驗不靈驗——但萬一靈驗了呢?
阮梅之一想到少年應寒枝偷偷摸摸地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在這裏小心翼翼地刻下了這行酸得不行的歪詩,頓時整個人都有點哭笑不得。
而他面前的應寒枝,在沉默了幾秒後,面無表情的臉又開始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