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才是山雞!

烙阗這一掌絲毫沒有留力。 三天之後堯白才在凡界一處山溝裏醒過來,水月濕漉漉的舌頭在他身上掃來掃去,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水月原本是只頂好看的雲豹,淡黃的皮毛,狹長黑斑相互重疊連接形成雲塊狀的大斑,看上去就像披着繁複的蟒紋。長大後必然有傲然壯碩的四肢,霸氣威武,走路帶風。

可惜它豹生多舛,水月小時候愛在天清門前的空地上玩耍,但凡有人路過總要過去蹭蹭撒嬌,順便讨點食。不幸一次它誤食了靈寶仙君練壞的丹藥,體型便永遠停在幼崽時期,時常被人認成貓。

對于總是被人當做貓這件事,水月什麽也不想說,畢竟說了兩百年已經說累了說倦了。

此時此刻,堯白覺得自己全身都被它添遍了,水月讨好的咕嚕聲像是悶雷一樣響在耳邊。

堯白心生異樣,渾身一個激靈——醒了。

他轉動眼珠,藍藍的天,風景甚好的山溝,還有壯碩如山的一頭豹子。

“阿月你怎麽變這麽大!”

水月不知該如何說,:“要不...您再仔細看看?”

堯白顫顫巍巍站起來,抖抖翅膀,半絲風也沒招來。

......狗|日的烙阗竟然下咒封了他的法力!

這還不是頂要緊的,要緊的是沒了仙法,他既幻不成人形也喚不出神靈真體。

他堂堂一只漂亮鳳凰,如今體型變得像只雞仔,華麗尾羽也不見了,兩根長羽呆呆地支棱在尾巴上。身上的羽毛灰撲撲,裏頭還間或裹着幾根枯葉渣和雜草根。活像雞窩裏跑出來的雜毛雞。

美貌是關乎尊嚴的事,堯白立刻就怒了。

水月歪着腦袋看着主人在地上打轉,眼看就要炸毛。它忙從肚皮地下拖出一只油紙包。用爪子巴拉開了,放到堯白跟前,是只烤得油閃閃的山兔。

堯白氣得撲哧撲哧喘粗氣,突然聞着一股烤肉香氣,像他以前在凡間吃過的一樣美食。

當即感覺腹中空空,尖喙撩開紙皮站着就開啄。鳥的尖喙撕肉很方便,三兩下烤兔子吃下大半,打了個氣勢飽滿的嗝。

見他吃完,水月又從肚皮地下掏出一個布包,這回是些新鮮采摘的果實,個大肉多,脆綠綠紅油油地,着實饞人。

“方才下山買兔子在山腰撿着的,嘗嘗好不好吃。”

堯白蹦跶過去叼起一顆,“阿月你去找找看有沒有哪位神君的仙府廟宇在這附近,我覺得這山上靈氣充沛,不像是尋常凡山。找到之後借些法力就好,我這副樣子可不能讓別人瞧見。”他吃完最後一顆果子,就地趴在枯草堆上打盹,“你去吧,快去快回。”

日頭慢慢向西邊滑去,斑駁的樹影從一側移近,跳上堯白的背脊,擦着赤紅的尾羽溜遠。

他在睡夢中抖了抖尾羽,忽然感覺一股莫名的壓迫感迫近。這氣息怪異得很,不是強勁的法力壓制,而是一樣說不上的氣場。

方才鋪在身上的絲絲暖陽仿佛一瞬間全都逃竄不見,只剩山風呼呼,刮得他怪冷。

“山雞?”

頭頂忽然響起人聲,這聲音同他感知到的那股氣息不謀而合,冷冽且不着情緒的。

堯白驚得一骨碌坐起,一雙沾着泥土草葉的鞋先闖入視線。山風撩開袍擺,堯白看到鞋口在小腿處收緊,包裹着的腿纖細又修長。他順着這雙腳往上看。是個高大的男人,身上的衣袍不知穿了多久,已經顯出老舊的鉛灰色。卻收拾得整潔幹淨。

男人一半臉罩在光暈裏,樹影落在他另半張臉上,狹長的眉眼微微低垂,仿佛有漫山的風情要從那微光閃爍的雙眸裏傾瀉出來。

他有這樣一雙攝人心魂的眼睛,卻長着一張清淡的臉,眼下兩指的位置有個猩紅小痣,像是針刺破雪白的皮膚滲出的血。再妖冶不過,再端莊不過,像是一幅精心繪制的畫,一邊矛盾着一邊兀自美着。

他可真漂亮啊!堯白想。

男人與他而言太過高大,堯白頭仰得太狠,爪子沒抓穩直直朝後栽了個仰倒。

鳳凰毫不在意,一骨碌翻身起來,興奮地叽叽喳喳直蹦。

聞不凡掃了眼腳下,看到啃食地只剩骨架的兔子,和自己的青布包。裏頭的果子已經沒了,只剩一塊布耷拉在枯草間,上面依稀還有幾滴水跡。想來是啄食時不慎留下的涎水。

這山雞不僅偷了他的果子,還偷了別家的烤兔。

聞不凡默了一瞬,彎腰将青布撿起來疊成方正的小塊,放回袖中。

堯白仰頭看着他,“原來這是你摘的果子呀。”

聞不凡收好布包,看了一眼草叢裏叽喳的山雞,轉身往回走。

他才邁了一步,那只叽叽喳喳的山雞幾乎倉皇地撲在他腳上,尖喙在他足尖啄了兩口。

這山雞仰着脖子,原本服帖有序的羽毛依次抖開,整只雞都顯得渾圓不少。它尾巴上兩條長長的毛豎直,一抖一抖地跳着舞。山雞在自己腳跟前轉着圈兒,兩只纖細的爪子有節奏地躍動,嘴裏叽叽喳喳叫得歡快極了,一邊叫一邊偏着腦袋看他。

聞不凡愣了愣。

堯白似乎覺得不夠,憋着勁兒從元神裏擠出一絲法力,拼盡力氣在虛空中凝成一只鳳凰的虛影。他的尾羽是世上最好看的羽毛,每一絲絨毛上都閃着五彩斑斓的流光,華麗得很。男人見了一定會喜歡。

可惜他法力稀微,凝出來的虛影只在虛空一閃就散了。

不知哪裏來的野鶴精撲騰着落在樹梢,望向這邊大笑着招呼同伴,“哈哈哈你們看吶!那只禿山雞在向那和尚求偶!”

堯白:“.....”

“你才是山雞!你才禿!”鳳凰撲騰着就要上去幹架,可惜他身子太小力氣有限,氣勢洶洶騰了半丈高就大頭朝下往地上掉。

堯白的叫罵和呼救聽在聞不凡耳朵裏只是叽叽喳喳的聲響,只是比普通鳥叫更有生氣些罷了。樹梢上幾只野鶴笑得東倒西歪,聞不凡擡頭一望,它們立刻拍翅飛跑了。

堯白尖鳴着急速下墜,沒有一頭紮進草堆裏,跌入一個溫熱的掌心。

聞不凡将他圍在手心,拿到跟前瞧了瞧。

“這兔子是你吃的?”

這聲音猶如清風過林,比天上的瓊林蜜露更醉人,堯白胸中暖陽陽地,乖巧地說:“是我呀。”

聞不凡見他叽叽喳喳地回應,确定它是懂人語的。

“你懂人語,又會法術,必不是一只尋常山雞。”

“....我不是山雞!”堯白努力地展開尾羽,想要證明自己百鳥之王,神禽裏最最漂亮的鳳凰。可憐巴巴的兩只尾羽顯然難當大任,滑稽又執着地立在身後。

“你不是山雞,我方才看到你的幻形。”聞不凡把手擡高了點,盯着堯白圓溜溜的眼睛說:“你是只雀精。”

堯白:“.....”

要不是你長得漂亮,這個仇我就記下了。

“小雀兒。”聞不凡說,“你頗有仙緣,來日飛升想必是注定之事。這山中精怪數不勝數,你靈力有限,怕靜修辛苦。願不願意跟我走。”

等水月帶着借來的法力回到原地,堯白那只鳳凰半根毛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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