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驚鴻一瞥,至今難忘
游魚從冰宮頂成群結伴戲水而去,水藍光暈靜靜打在地板上。四周很靜,偶有怪人幾聲無意識的哼叫,瘦弱的身體彷若枯葉,微微輕顫着。桑宿盤腿坐在地上,分出部分神念散開了去。
聞不凡看着地上一躺一坐的兩人沉默了一會,半晌才将堯白往後拉了兩步,輕聲說:“蒼羽鳳凰魂散山河七萬餘年,半截肉身卻還在。”聞不凡問得很直接:“關于他的死你了解多少?”
堯白搖頭,又想了想道:“神域邊界有一個水潭,深不可測,據說萬物不生,蒼茗大神就是在那裏隕落的。聽人說自那以後仙草仙獸都長起來了。”
半步之外的花問柳啧了一聲,“他才五百歲,萬神歷都還沒看完呢,知道的再多也是道聽途說。”他朝聞不凡勾了勾手指,“過來問我,知無不言喲。”
蹲在桑宿身後的烙阗回過頭來,“神族的事情你怎麽會知道,你唬和··呃··佛尊的吧。”
聞不凡淡淡一笑,“叫我名字就好。”
花問柳不搭理他,擡手在桑宿身上落了一道隔音結界。這才靠着身旁的冰柱坐下,緩緩開口道:“昔年的蒼茗同小白龍一樣,領的是司掌魂魄的神職,其天資六界少有。只是他有個怪癖,不愛出門。所以見過他本尊的人不多。”花問柳頓了頓,慢悠悠屈起一腿,繼續道:“因為他鮮少出門,六界關于他的傳言越來越多。畫師們給他畫的畫像一個比一個漂亮,多說他氣質出塵,神人之資,好看的不得了。”
堯白眨了眨眼,傾身蹲到他跟前,“我倒是看過他的神像,是好看的,也沒你講得這麽誇張。”
花問柳看了他一眼,心道:只怕是小和尚美色在前,一抹豬油糊了你的眼。
“你見過的無非是神域桡花山上的玉雕像。”花問柳搖搖頭,“我不诓你,那座像不及蒼茗神韻萬分之一。”
堯白情不自禁地大張着嘴,眼睛閃閃生光,“真的呀。”随後流露出直白又濃重的遺憾來,只恨自己沒早生七萬年。
花蛾子烙阗撇撇嘴,“說的跟真的似的,好像你親眼見過。”
“我就是親眼見過。”花問柳緩緩仰起頭,做出一副追思的姿态來,神情喃喃:“昔年北方大荒驚鴻一瞥,至今難忘吶。”
聞不凡目露欽佩:“聽聞蒼茗大神頃刻間便度化三萬怨魂,修為很是了得。”
堯白雙眸閃閃,能有這樣一位能打還好看的前輩,簡直與有榮焉。無奈再厲害的人如今也不在了,只能悠悠長嘆,再次遺憾自己沒能早生個七萬年。
烙阗反應有些慢,驀地擡頭看向花問柳,驚恐道;“你竟然七萬歲了!”
花問柳:“······”
花蛾子一語點醒夢中人,花問柳眼看着原本各有所思的堯白和聞不凡皆是一愣,接着整齊劃一地轉頭看向自己,都沒說話,眼神複雜。
花問柳陰測測一笑,“咋?歧視老年人?”
他涼涼掃視了一圈,心裏默默過了遍數:
桑宿,四千歲,成年龍。
堯白,五百歲,物種差異,還是雛鳥一只。
聞不凡,五百歲,勉強成年。
烙阗,四百五十歲,小鬼一只。
這樣看來,他确實老得不能再老了,花問柳冷冷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半晌後,堯白湊近了些,指着自己臉比劃道,“你這怎麽做到的。我大哥哥三萬歲看着都比你大。”
花問柳皮笑肉不笑,張嘴就開始胡咧咧,“種族優勢懂不懂。你們神族日裏萬機,看着當然顯老。”他一把推開堯白求知若渴的臉,真怕自己再多說兩句這貨會直接說:“這麽好?那我跟你做魔去。”
花問柳強硬地把話題拐回來,接着說:“蒼茗死時正逢人界劫難,瘟疫橫掃,戰火肆虐。人族地界萬裏鮮見人跡,輪回大道鬧如市集。傳言說蒼茗這時候游歷人界,拼死讓人族血脈存續。因此散盡修為,回到神域後不久便隕身了。”
周圍安靜了片刻。沒想到蒼茗死得這樣悲壯,堯白心裏頗為唏噓。
花問柳看了眼地上怪人,淡淡說:“不過都只是傳言,事實如何恐怕只有你們神族知情。”t
堯白覺得奇怪,這樣大的功德應該好好表彰廣為宣揚才對,為何他從未聽說關于蒼茗的任何事。連他的神像也塑在偏僻的桡花山上。
正想着,桑宿突然動了。幾人忙圍上去,見她臉色不大好。聞不凡擡手施了一個清心訣,讓她緩了好一會才問:“有何不妥嗎?”
桑宿長出了口氣,探人記憶是件極累人的事,如同重走一遭別人的人生,酸甜苦辣皆感同身受。她疲憊道:“太多了。”
不知是看到的太多了,還是不妥的地方太多了。聞不凡見她神色恍然,必定還未走出來,便沒有再問。倒是花問柳憋不住,“這人到底是何身份?”
——
烙阗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只青玉水壺遞到桑宿面前,她接過喝了一口,看了眼地上緩緩開口說:“他叫棠吟,是名凡修,外頭門扇上的也是他。”
堯白比方才被追着跑得時候還驚恐,回想門扇上清隽絕塵的男人,再看看地上幹屍一樣的怪物,一時心緒複雜不已。
七萬年前,棠吟作為一位新進飛升的神官還是頗有聲望的。天資姣好,能力拔群,長相喜人,可以說是凡修神官中的翹楚。桑宿跟着他的記憶,看到他少年苦修,仁心仁德,小小年紀便在人界嶄露頭角,其間風光暫且不論。
桑宿接着說:“變故是在他飛升之後。此後的記憶像是平白缺失了一樣,斷斷續續地我看不明白,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他性情大變,身上殺業累累。” 新貴嬌子轉眼人人厭棄,這樣的落差不是常人能受的。
堯白疑惑嘀咕:“怎麽做修士時好好的,飛升了反而犯殺業。”
聞不凡想了想,還是問了當前最要緊的,“他身上是否存有蒼羽鳳凰一半仙靈?”
桑宿沉默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這實在讓人想不通,大神若是正常隕落,魂靈自當歸于混沌,為什麽還有一半仙靈在一名凡修神官身上,又為何被囚困在此?還有神域衆人對蒼茗諱莫如深的态度,到底是因為時間久遠淡忘了,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內情。
所有事情似乎都不尋常,桑宿雙手握着水壺,盯着地面出神。
頓了片刻,聞不凡接着又問,“外面那只大鵬是棠吟的靈寵嗎?”
桑宿點了點頭。
“是誰将他困在這裏的?”這次是花問柳開口問。
桑宿又沉默了一瞬,似乎讓事情堵得有些煩躁,粗暴地灌了口水,說了個極為含糊的答案:“是神域。”
花問柳:“......”這不廢話麽,神域門戶不嚴,出了個背負殺業的神,當然會出面懲戒。
桑宿沒再開口,花問柳不好再追問。突然聽到堯白說:“是母親。”他看着桑宿,“是吧,姐姐。”
桑宿張了張嘴,沒有否認,也沒有再說話。似乎打算沉默到底。
“我方才想起來,母親常年閉關靜修的洞府和這座冰宮長得很相似。”堯白說,“它和神域那座同氣連枝,所以才會有靈識。沒想到偶然淘氣翻浪玩耍,竟然把我們卷進來了。”
照理說神族女帝懲戒一個失德神官,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可是竟牽扯到蒼茗的仙靈,一時間倒有些撲朔迷離了。
蒼茗仙靈在此,女帝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囚困棠吟究竟是奔着他本人去的還是奔着他身上的仙靈?蒼茗一半仙靈在此,另一半又去了哪裏?蒼茗盛年隕落真的是鳳凰一脈氣運衰微而致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