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烏龍 (26)
隆出一個擁有她所有記憶的副本,這就是組織所謂的起死回生。
由而,底蘊深厚的組織,自然不能被滅,否則,到哪裏再找一個可以完成這項克隆人物的團隊?
荒謬啊,荒謬!
冷眼看着她被組織折磨而死,現在又說着想要讓她回來,作為一個男人,也太懦弱了!
雲微嘴角勾起一個冷酷的弧度,近乎殘忍的道,“尼爾,她已經死了,克隆人就算是十成相似,也只是一個克隆人而已,你沒必要自欺欺人,現在你所受的相思之苦,是你欠她的。”
說罷,她轉身就離開,只餘下尼爾臉色發白的看着她離去的身影,腦海裏反複的回蕩,“是你欠她的”,“是你欠她的……”
“噗——”尼爾心神一亂,噴出一口鮮血,恍惚中,他突然明白,自己的感情摻雜了太多的算計和無可奈何,他總是奢求長長久久的相伴,卻忘了那女孩是多麽的渴望被愛,只要是真心,就算前面是地獄烈火,她也會一無反顧的撲上去。
是他錯過了。
永遠的錯過了。
chapther017:真相
一出咖啡廳,被涼風一吹,雲微的神思就清醒了。
尼爾應該還有話跟她說,她跑出來做什麽,搖了搖頭,雲微轉身又回到咖啡店。
再看到尼爾,原本絕美的男人像是一瞬蒼老了二十歲,他用紙巾顫巍巍的擦掉嘴邊的血跡,昔日幽黑沉靜的雙眸此時一如一潭死水。
雲微見尼爾那副人生已經了無生趣的模樣,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當年,一直照顧她的教官尼爾,于她來說,亦師亦父,就算那時,他對她和程以諾感情的暗中設計,也是最後把她逼得瘋魔的原因之一,重生後的她,對尼爾也是沒什麽怨恨的。
說他欠她的,純粹只是為了打擊人。
尼爾擡頭見雲微站在他跟前,眼珠子轉了轉,慢慢道,“你說人死後有來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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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來生,他還可以見到她嗎?
雲微被尼爾眼裏近乎絕望的痛,紮了一下,她默默無言,尼爾沒等她回答,就自顧自笑了笑,道,“我倒是忘了,我這一類滿手血腥的人,死後估計也得下十八層地獄,又怎麽會有來生。”
“洛小桑是不是在你手裏?”雲微不想再跟尼爾糾結今生來世的問題,橫豎上輩子的她已經死了,再多想上輩子的人,徒增惆悵罷了。
“是。”尼爾毫無隐瞞的道,“原本我想拿他做最後的砝碼來要挾你回到組織,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将手中一張寫着一個地址的紙片遞給雲微,尼爾搖搖晃晃的起身。
他如今為組織效命,無非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讓他心心念着的人回來,可現在他想明白,人死了就是死了,複制她所有的記憶的克隆人,毫無意義。
說完這句話後,尼爾便拖着步子一步一步往咖啡店外走去,中間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他,他也是恍若未覺,仿佛丢了魂一般,是行屍走肉一具。
雲微動了動唇,最後還是深深一嘆。
洛小桑在一家醫院,雲微找去時,他還在重度昏迷之中。
她給他看了看,才知尼爾給洛小桑用了藥。
見人沒什麽大礙,雲微聯系之前與她交好的K國朋友,連夜将洛小桑轉到國外,并在他的記憶上動了手腳,讓他遺忘掉遇見她的後所發生的一切。
她給洛小桑安排一個新的身份,只希望他的人生由此而重新開始,與她再無瓜葛。
洛小桑事了結後,按照原本的計劃,雲微應該回秦村和顧昀在一起,然後兩人結婚,從此攜手一世。
事情本該如此簡單的了解,但因為尼爾這一打岔,雲微不得不去查證一些事情。
她去了京城顧家,喬裝打扮城顧家夫人心理醫生。
顧夫人是個極為委婉美麗的女子,她坐在柔軟舒适的單人沙發上,大夏天腿上也蓋着一層薄毯,臉色有些微病态的蒼白,眼含哀愁,右邊邊擱着一張照片。
雲微一眼掃過去,只見照片上一個笑得羞澀的清秀俊美的少年,驕驕如晨陽,刺得她雙目有些微的不适。
“我可憐的昀兒,他還那麽年輕……”顧夫人一提到顧昀,又哽咽了。
作為心理醫生,想這種狀況他們也找不到什麽好話來安慰他們,只能做個沉默的傾聽者。
顧夫人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扯出一絲勉強的笑,“醫生,很奇怪,他明明是一個養子,我卻疼愛他勝過我自己的孩子。”
雲微想到顧昀那副幹淨純粹,惹人愛的模樣,默默的承認那小子的确讓人一見便會觸動心底的柔軟,“想來他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是啊,他是那麽招人喜愛,從十歲到了顧家時受了很重的傷,每日傷口痛得他滿頭大汗,他也不哭不鬧,微笑的喝着光聞氣味都讓人退避三舍的苦藥。”
“受傷?”雲微蹙了蹙眉,她的聲音染上魅惑,沉浸在悲痛和回憶中的顧夫人便随着雲微的話道,“他的父母是死于一場車禍,當時昀兒也在場,據說當時他已經煙氣了,但在醫生宣布死亡後,他又奇跡的恢複了心跳……”
奇跡的恢複心跳……
雲微閉了閉眼,原來也是重生嗎?
……
在顧家待了半天,下午時,雲微賣了飛機票,晚間時回到了A市,她靠着記憶裏的路線,來到慕尋歌的住址,敲門後,給她開門的正好是慕尋歌。
而慕尋歌看到雲微的反應很是奇異。
雲微的樣子是她原本的樣子,慕尋歌挺着一個大肚子,見了她,微愣後,嘴唇微微哆嗦道,“想不到……想不到……原來那不是夢。”
這句話一出口,雲微的心咯噔了一下。
慕尋歌将雲微引入客廳,她給雲微泡好茶,便拿出一張素描畫,雲微接過看了一眼,瞳孔微縮,畫面上的人白發蒼蒼,滿面橘皮,赫然是上輩子她蒼老後的模樣。
雲微的反應落在慕尋歌的眼裏,她若有所思道,“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我一見到你就覺得熟悉,你手裏的這幅畫,是我從小腦子裏做夢總是會看到的一張臉。”
将畫擱在桌上,雲微輕聲問道,“夢?”她擡眸看向慕尋歌,見她青春美好,半點兒也不像是幾十歲的人,腦海裏劃過一個念頭,她又問道,“你見過你的父母嗎?”
慕尋歌窩在沙發裏,似是仔細的回憶,“我見過,可是又像沒見過,我的記憶總是模模糊糊的,就像是蒙了一層虛幻的光環,有些不真實。”
克隆人……
眼前的慕尋歌很可能是克隆人。
雲微握着茶杯,垂眸問道,“你的夢是什麽?可以跟我說一下嗎?”
“當然可以。”慕尋歌美麗的臉龐上劃過一絲惆悵,“那夢本就一個哀傷的愛情故事。”
慕尋歌自從有意識來,隔三差五就會做一些真實又荒唐的夢。
在夢裏,她是千家大小姐,有一個寵愛她的親生哥哥,還有一對愛兒女的父母。一起都那麽幸福,直到有人查出她的哥哥當年在産房裏抱錯了孩子,他并不是她親身的哥哥,而是千家的仇人家的孩子。
沒有千家血脈的哥哥被人嫌棄而将他趕出了千家,她這個做妹妹的一直念念不忘,擔憂他在外面能不能過好,便找了一個時間去看他。
這一看,卻發現他比她想象的快樂。
她的哥哥在一家養老院裏照顧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老人精神有些問題,不正常時,不僅會攻擊身邊所有的人,還會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而正常時,那老人有一雙極為瑰麗不顯老的眸子,只要被那雙沉靜的望着,就會有一種落入星海的迷醉之感。
老人似乎是醫學方面的佼佼者,清醒時會細致的給她的哥哥講解醫學方面的知識,也會聽還年輕氣盛的哥哥的牢騷抱怨,偶爾老人還會撐着枯朽的身體給她的哥哥做一頓飯菜,那樣的難吃,她見到自己的哥哥眉頭都沒皺的吃了下去。
那時她的哥哥其實過得很艱難,千家的人容不下他,而他的親生父母正致力于本家家主的争奪中,根本也無暇顧及他。
他不僅也要養活自己,還要出人頭地,可偏偏容貌長得太出色的哥哥,被一些惡心的人觊觎。
她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如何度過那一段困難的時光,只是在最後她聽說是那老人出手幫了她的哥哥,而條件似乎是照顧那老人到死。
這本是一個有恩報恩的關系,慕尋歌說她沒想到,這一老一少在相處了五年後,居然産生了不該有的畸形之戀。
她那正是年華美好的哥哥愛上了已經風燭殘年,半只腳都踏入了棺材的白發老人。
“所以,在夢裏,我出來告訴我哥哥我幫他照顧老人。”慕尋歌笑得苦澀,“我只是想要讓哥哥的感情走上正途,畢竟這樣的感情注定是我哥哥受傷,不是嗎?”
雲微表情木然,沒有說什麽。
慕尋歌繼續道,“老人從我照顧起,便一直郁郁寡歡,每日裏清醒的時間也愈發的短,她精神不正常時,會瘋狂的畫人物素描,開始時,是我不認識一個年輕男人的頭像,後來開始出現我哥哥的,甚至于到了最後全部是我哥哥的畫像。
你不知道我看得有多驚心,老人一旦清醒後,便會将所有的畫像全部燒毀,然後便一直默默寡歡的望着窗外,那時,我不明白老人在想什麽,直到新年時,已經有了自己事業的哥哥回來看老人時,我從老人眼裏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欣喜,我便明白了。
老人也喜歡上了我的哥哥,卻不知道為什麽老人在見到哥哥後,神色變得十分的淡漠,我看到他們兩人吵架,吵完後哥哥就酗酒,清醒後又開始對老人溫柔以待。
在夢裏我一直不明白兩人為什麽關系變得緊繃,直到哥哥在醫學方面的研究獲了獎,得了某些人的青睐,老人卻一反常态的沒有見面就跟我哥哥吵架,而是和顏悅色得讓我哥哥狂喜,可第二天,老人便突然死了。
我看着哥哥抱着老人的遺體大哭,然後他消沉了許久,直到另外一個男人出現,我哥哥便失蹤了,直到二十年後,哥哥又回來,這一次,他身邊陪着一個美麗的女子……”
慕尋歌的臉色變得很奇怪,“在夢裏,我看到那女人的容貌跟你一模一樣,我哥哥待她極好,可那時的我看得出,他眼裏依舊是落寞的,每一次看那女子,都仿佛是在看另外一個人……”
雲微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慕尋歌家的,夏日的陽關很烈,可她卻覺得心底發冷。
從顧夫人和慕尋歌兩人的話裏,她已經可以确定兩點:第一,顧昀有八成是重生的人,第二,她的記憶出了問題。
她不曾記得自己在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的那十年裏,還愛過人。
可偏偏聽了慕尋歌的話後,她心中像是有什麽情緒悄然破土而出,有遺憾,有疼惜,有想念,但更多的是痛苦。
如果說顧昀就是千慕言,或者現在的慕尋言,這段記憶究竟是怎麽回事,她或許只有去問顧昀才會知道。
“阿昀啊阿昀……”雲微捂着自己有些悶的心口,“你為什麽要變成兔子待在我身邊呢……”
如果她與他真是兩情相悅,直接說,不是皆大歡喜,為何要騙她啊……
chapter018:記憶
秦村裏風景依舊,但雲微曾經住過的竹樓裏卻是人去樓空。
她回到秦村正是午後陽光烘烤得讓人昏昏欲睡之時,暖烘烘的空氣裏,似乎還能聞到還未散去的飄渺餘香。村子一如既往的安靜,雲微望着空無一人的竹樓,有些發怔。
說好了等她的,無論在回來之前,她是何種心情,她總歸還是有期待見到有人在等她的。
嘎呀——有人推門進來,雲微猛然的轉身,一見推門進來的是村長,心底不知為何升起淡淡的失落。
“村長,阿昀去哪裏了?我剛回來,怎麽不見他?”雲微調整了一下情緒問道。
村長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個魚簍,他本來就是釣魚歸來,見竹樓人才過來看看。
他的神色很奇異,他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雲微,反問道,“雲微,你不是前兩日回來後又走了嗎?”
雲微一怔,“我前兩日就回來了?”
怎麽回事?她怎麽前兩日就回來了?細細的看村長的神色,雲微見他說的确實像是真的,心中一動,有一個不好的念頭從她腦子裏冒了出來。
這邊村長繼續疑惑的道,“顧昀自兩日前你回來後,就不在這裏,我還以為是你帶走了他,你倆怎麽了?怎麽只有你一個人回來?”
雲微勉強的扯了扯嘴角,僵硬道,“沒事。”
村長聽聞沒事兒,便不再多說走,留下雲微站在竹樓中,良久,她才轉身往秦村的墓地方向走去。
剛入墓地,便見上次夜裏見過的那個古古怪怪的小女孩穿了一身純白的及膝連衣裙,紮了兩跟辮子,還是抱着一個絨毛玩具熊,坐在一個墳頭上,居高臨下的看着疾步而來的雲微。
女孩的眼裏滿是驚奇,仿佛雲微的臉上長了花一般。
雲微抿了抿唇,不由得加快腳步,到了墳場深處,果不其然,便看見一個風姿綽約的人背對着她立在無字碑前。
那人察覺身後有人,緩緩轉過身來,待兩人四目相對,俱是一震。
果然是她,影。雲微心道。
影臉上的驚詫很快就恢複平淡,她細細的打量雲微的眉眼,不時的摸自己的臉,似乎在比對兩人的容貌的差別,良久她才嘆息道,“人老了,怎麽也比不上年輕人。”
雲微看着影與她十分相似的容貌,雖然影已經不複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少女那般青春,但其容貌如綻放得最為豔麗的玫瑰一般,成熟惑人,似是蒙着一層鑽石的永恒不老之光。
更甚,對方的一颦一笑,幾乎與上輩子的她如出一撤,雲微不由嘆道,真不愧是她的克隆人。
雲微直截了當問:“顧昀去哪裏了?”
影紅唇微勾,沉靜的目光帶着點點誘惑,曼聲道,“你是真正的One?”
雲微靜靜的盯着影,也不點頭也不搖頭,“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那你我就是同病相憐,若是,那麽——”影危險的笑了笑,話題一轉道,“你不需要去找他,如果他想要出現在一個人面前,什麽也阻擋不了他。”
“這不是我要的答案。”雲微不鹹不淡道。
影涼涼道,“你是聰明人,你應該知道,如果他真的在乎你,想要等你回來,就絕對不會一聲不吭的就離開,所以,你別把我自己太當回事兒了,橫豎,你只是靠着一張臉吸引了他。”
濃濃的醋味撲面而來,雲微不動聲色的盯着影,她能确定影是她的克隆人,那麽她上輩子的異能這個影估計也全部都會,而她的記憶不知道影是不是全部都複制了下來。
其實,克隆人和本體最大的區別就在于,記憶的來源。
本體的記憶是自身實實在在的經歷的,這就如同一本書的最初稿,而克隆人從本體處繼承的記憶,就如同一本書的複印,兩種不同的記憶來源,前者從頭到尾都是獨一無二,所有的記憶都是那般純然天成,帶給人的體驗都是真實而半點不摻水,而後者就如同是強加給了一個新的軀殼,他們仿佛外外來者并不能全部消化所有的記憶,因為他們沒有親身經歷,就仿佛一個外人看一本書,不是他自己寫的,永遠也不知道寫書的時候,其行蹤所有的想法。
克隆人自出生,便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就算是擁有記憶,他們之後人生的選擇也會與本體迥異。
雲微的記憶出了問題,她找不出那個環節有問題,或許從影這邊可以得到她想要的東西。
不過,影對她似乎很有敵意,看來,她得先制服影,讓對方乖乖聽話。
“哦,你怎麽知道我只是靠臉?你呢?你的臉跟我不也十分相似嗎?可看你這說話狀态,他似乎對你沒有半點兒興趣哦?”雲微惡劣的笑着繼續道,“所以,這只能證明,臉并不是問題,人是問題。”
這話一出,影像是被踩了痛腳一般臉色劇變。
她本來就是某個人的克隆人,她一被創造出來,她的臉不是獨一無二的,她前半生的記憶都是鏡花水月,根本就不是屬于她自己的。她沉迷于那不屬于自己的記憶裏那男人的溫柔深情,愛上一個注定不會愛自己,永遠都把自己當替身的男人。
不。
影眼裏泛起無邊的黑色,她連替身都不是,那個男人太清醒,太理智了,就算她照着記憶裏那個女人,做到十全十美的像她,在那男人的眼裏,她也只是一個黑乎乎的,沒有自己容貌的影子。
心底壓抑了幾十年的怨恨、委屈、愁苦一瞬都化為滔天的怒火,影那張酷似雲微的臉扭曲成猙獰的樣子,她的頭發,衣裙無風自動,周圍的空氣變得稀薄壓抑起來。
雲微感知着周圍看不見的精神力波動,心知,影果然也是繼承了她上輩子的精神力。
“這張臉,只能我一個人擁有。”影一字一句的慢慢道,眼裏的瘋狂偏執如烈火一般愈燃愈烈,她擡手虛空一捏,仿佛隔着十米距離就捏住雲微的脖子。
而雲微也感到脖子上一緊,影居然想到扭斷自己的脖子!
她冷冷一笑,眸子裏冷芒一閃,龐大的精神力以她為中心傾瀉出去,那兇猛的勢頭一瞬就沖破了影圍在她周圍想要禁锢她的精神力,然後她的精神力并不收回,而是化成萬千細絲狀的觸手,直直射向影,紮入影的大腦,裹住影的全身讓她動彈不得。
影沒想到自己的對手精神力如此可怕,她瞳孔一縮,想要脫離,卻發現不僅自己的手腳不受控制,她的大腦中仿佛侵入了一股力量,有一只無形的手,正在翻開那本她從本體那裏繼承而來的記憶之書……
……(以下開啓回憶模式)……
暴雨夜。
天地之間一片嘩啦啦作響,除了雨水,就只有轟隆隆單調卻震動人心的雷聲。
閃電一下又一下在黑沉沉的天空上勾勒出一條又一條銀藍交雜的裂紋,電光裏城市一片死寂,而在城市的一角,可以看到在暴雨下熄滅掉最後一絲火焰的廢墟。
廢墟上原本是聞名華夏的調香世家程家的百年老宅,這裏原本紅樓綠瓦,繁花疏影,美麗非凡,而此時也只是在一場大火裏化為一場灰燼。
一個高挑纖細的人從廢墟裏爬了起來,閃電一亮,能清楚的看到她的臉被糾結纏繞的發絲擋住了一般,只露出曲線美好的下颌和沒有血色的蒼白嘴唇。
紅色的血水混合着雨水滴滴答答的流到地上,女人捂着自己的心口踉踉跄跄的從廢墟下來,拖着步子走到一片空地上。
她看着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男人,一把槍擱在男人手邊,他歪在一側的太陽穴上赫然有一個還在流血的洞。
紅,似乎雨下得再大也沒辦法沖去那刺目的紅色。
女人全身的力氣像是一瞬都被抽走了,她呆立了一會兒後噗通一聲跪倒在男人的屍體旁,良久,她将頭抵在地上,似受傷的野狼一幫嗚咽了起來。
“諾——”
手腳并用的爬到男人身邊,将男人已經冰冷的屍體抱在懷裏,她不斷的用手撫摸他的臉頰,不住的親吻他毫無溫度的唇,呢喃着男人的名字,她多麽希望男人只是睡着了,不是飲彈自殺……
……
又是一個暴雨夜,夏天總是多雷雨。
女人已經在墓地裏不吃不喝的守着男人的墳墓七天七夜,此時,縱使她是異能人,體能異于常人,也有些到了極限吃不消。
畢竟她心口在七日前還被人一槍射穿,子彈還在裏面還沒有挖出來。
可就算是到了要死的地步,她也不想離開。
七日七夜,她腦子裏什麽也沒想的空白的七日七夜。心口早就感覺不到痛了,所有的情緒都似被那一夜的暴雨澆滅,化為一堆灰燼。
周圍的一切,她仿佛都不能感知到,仿佛她自己處在一個密不透風的黑暗小屋裏,而她唯一的光明已經理離她遠去。
常在黑暗中行走人,是不能擁有光明的,只因為一旦他們擁有光明,而光明再次失去後,他們會成為瞎子,找不到自己前進的方向。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她仿佛聽到血脈開始僵化的聲音。
或許,就這般溺死在黑暗裏也好,女人這般想。
噗通——噗通——
突然有急促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傳來,女人依舊枯坐在石碑旁,宛若雕塑。
“嘿,臭小子,你給老子站住!今天你小子是跑不了了,乖乖的讓老子舒服了,老子就饒你一條小命!”粗粝的吼聲緊随而來,又有許多人得意的大笑後,猥瑣的附和起來。
“頭兒,那小子嬉細皮嫩肉的長得被小妞兒還水嫩可人吶!”
“對啊對啊,還有那張臉,啧啧,漂亮得沒話說,那些網絡上的什麽什麽女神,跟他相比,就是個屁!”
“我聽說,那小子以前是個大少爺吶,我們這麽做,會不會……”
“去,你傻啊,他要還是大少爺,輪得到我們下手嗎,實話跟你說吧,就是有人看他不順眼,故意的呢……人家還說,叫我們盡情的玩兒,玩完了,還可以買去特別的地方,所以——”
“我們今天賺大發了,不僅有美人,還有大把的錢可賺!”
淩亂的腳步聲,混合着雨聲污言穢語,簡直不堪入耳,在前面作為獵物的少年咬緊牙關死命的跑。
但是,之前作為一個整日錦衣玉食,缺乏鍛煉的大少爺,少年跑了一會兒就臉色發白,氣喘如牛,他知道自己必須跑,否則等待他的……
咬了咬舌尖,少年強忍下胸肺中快炸了感覺,摸了一把臉上雨水繼續狂奔。
後面的人打着電筒陰魂不散的追着,少年無頭蒼蠅一般亂蹿,且他只是一個人,怎麽可能敵得過身後二三十個整日打架鬥毆專幹壞事的街頭流氓,不一會兒,他便被人前後左右四面堵截住。
大雨嘩啦啦的,夏天衣服單薄,他本就只穿了一件輕薄T恤,下面一件休閑牛仔褲,雨水一沾,便濕得緊貼他的身體,那蜂腰窄臀,細膩流暢的曲線,完完全全的顯露出少年人獨有的青澀魅惑,直看得一衆混混齊齊吞口水。
少年一狠心,拿出藏在自己身上的刀子開始最後的相搏。
對于他來說,眼下其實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死,寧死不受辱,一個是忍辱偷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終有一日,他可以十倍的一雪前恥。
第一個選擇一死百了,圖個輕松,但是他不甘心,這群人喪心病狂,說不定就算他死後,也會幹出一些惡心人的事兒。
第二選擇……他咬牙,他是一個男人,那種恥辱……
兩個選擇逼得他快發瘋,他捏緊刀子,腦子裏急速思考,猛然眼前一白,刺目的電筒強光射向他的眼睛,他反射性的擡手去擋,而那同時有人沖了過來奪他的刀子,他心中一慌,刀子亂揮——
噗嗤——
一陣刀入肉的悶響,伴随着一片血噴濺了出去——
枯坐在墓碑旁的女人只覺得臉上一熱,一股腥甜的味道湧入鼻息,正閉目等死的女人,刷的一下睜開那黑沉沉如幽鬼雙眸的眼。
耳邊充斥着肮髒的怒罵,她眼珠子轉了轉,擡眸看去,只見一切動作在她的眼裏皆變成了慢動作。
她看到被刺傷手臂的高大壯實的流氓奪走一個狼狽少年手中的刀子,然後一巴掌将他扇在一塊墓碑上,周圍一圈如狼似虎的人圍了上來,他們獰笑着,在暴雨中,一邊解着皮帶,一邊去撕扯少年單薄的衣褲……
她看到少年青紫着一張漂亮的小臉,咬牙不哭不鬧的頑強的掙紮,她能看到少年卷卷曲纖長的睫羽如同最美麗的黑尾鳳蝶的翅膀,那般柔弱得仿佛下一刻就會斷裂……
她能聽到衣褲撕裂聲中,那些粗魯男人淫笑之中,少年如野獸的低吼……
黑色的土地,灰色的墓碑,閃電光中,少年暴露在人前的肌膚泛着朱玉之光,聖潔得讓人欲毀之後快。
這一切都不能撼動女人一絲一毫,她只看了一眼就要再次閉上雙眸,卻猛然對上了少年的眼眸。
那雙眼必然是極美的,就像是每一個至美的事物都需要一個極美的承載物。她看到少年眸子裏的色澤如同黎明前的黑暗,最深處藏着一絲曙光,仿佛,縱使他即将遭受人生的奇恥大辱,也不能組織那一片光輝在黑暗後盈滿眼眸。
女人的心狠狠的一震,她那幾乎失去所有的眸子裏猛然浮現一片血色,一縷銳利劃過,只聽骨骼嘎吱嘎吱一片脆響,那邊正在撕扯少年衣服的幾只手齊齊的彎曲成各種詭異的角度,頓時一片殺豬聲響徹整個墓地。
少年趁此機會想要逃離,卻被人踩住腳,流氓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了一跳,大多都呆傻站着左右四顧,只餘下一兩個流氓眼裏閃着綠光,似乎是被這墓地詭異陰森的氛圍刺激得越發興奮。
他們嘴角裂開一個扭曲的弧度,正要撲上去,卻聽到一個幽冷如從地獄而來的聲音,“放開他。”
流氓們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纖細高挑的身影靠在一塊墓碑上,虛弱的樣子,仿佛雨滴再重一點兒,就能把她壓散架。
手電強光照射過去,他們只見那人高聳的胸部和被發絲遮住了半張臉,卻依然掩藏不住的傾城絕色。
色心頓起,一時間剛剛被吓呆的人忘了剛才的教訓,沒有受傷的流氓說着口哨上前想要抓住女人,而女人卻是微微的閉了閉眼,再睜開,她眼裏的血色又濃郁了幾分。
她本就處在身體瀕臨崩潰的邊緣,這個時候,理智已經沒什麽作用了,只餘下身體的本能,而他們這一類異能人,本能就是不擇手段的活下去,若是身體到了極致,沒了人性之時,只會留下暴戾血腥的獸性。
在別人眼裏纖細得一捏就會斷掉的手腕一擡,纖長完美的五指成爪裝,女人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笑,下一刻,得意忘形的流氓們之間那道身影驀然消失,轉瞬便聽到他們的同伴一個接一個慘叫,然後他們的腦袋被扯下……
一瞬,滿地雨水皆紅,最後一個活着的流氓看着站在他眼前如地獄餓鬼一般的女人,舔了舔手上的鮮血,随手扔掉一個死不瞑目的頭顱,那流氓眼一瞪就倒,居然活生生的被吓死了!
暴雨驟然停了。
此時,墓地裏一片死寂。
女人僵硬的邁動腳步走到少年身前,看着少年美麗得讓人驚豔的眸子,她彎下腰伸出手想要撫摸那一雙眼睛,卻在接觸到那柔軟的睫毛時,清清楚楚的看到少年眼眸中倒映的自己——
渾身是血,雙眸赤紅,如鬼如魅。
她的手如被火燙了一般縮了回來。面無表情的臉上浮現一絲驚恐,她捂着自己的胸口,踉跄後退,眼前劃過一幕幕自己暴怒後殺人如魔的樣子。
她突然覺得害怕,轉身便逃一般的跑掉。
只餘下坐在地上的少年望着暗消失在夜色裏如豔鬼一般的女人,久久不曾收回目光。
chapter019:記憶
只餘下坐在地上的少年望着消失在夜色裏如豔鬼一般的女人,久久不曾收回目光……
……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天地之間,何其廣闊,可是她卻找不到去處。離開程以諾的墳前後,她這幾日嘗試了各種醉生夢死的方法,酗酒,吸毒……只可惜那些對異能人的身體來說,實在太小兒科,根本沒辦法祛除她心中那種悶痛,快要被黑暗淹沒的感覺。
整日渾渾噩噩,她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管自己的身體如何,就那樣拖着一具行屍走肉般皮囊,毫無目标的一直走,直到她那堪比鐵打的身體,終于負荷不了她身體和精神的雙重虧損而崩潰掉——她倒在黑黝黝無人的巷子裏,昏過去前,她還在可笑的想到,這樣的自己不會被人當成死人拖去火葬場燒了吧……
再次有意識,還未睜開眼,她便聞到空氣裏好聞的肉香,香味勾得她的肚子本能的叫了起來,她緩緩的睜開眼,入目是吊在頂上的沾滿灰塵老舊的吊扇。
她習慣性的打量周圍,看了半晌,才認出這個小得可憐的房間是一間出租房。
出租房放了一張床和一張寫字臺後,就只剩下窄窄的過道,容一人可走,兩人走都嫌擠。窗戶用厚厚的窗簾拉着,外面路燈的光輝穿透進來,落下斑駁的光點。
室內沒有開燈,但這并不妨礙她的視力,循着肉香看去,可見跟室內連同的還有一個小小的陽臺,有人影晃動,甚至還能聽到幾聲壓低的痛呼。
她從床上躍起,心髒裏傳來的抽痛,讓她腳下一軟,她這才想起自己心髒裏還有一顆子彈還未取出。
光着腳擦在冰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