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過,舒坦的日子并不是天天都有的。

轉眼就到了一年之中的最後一個季度,電影眼看着就要開機了。以前開機都是有個象征性的儀式,但這次因為有關子要賣,所以開機儀式幹脆弄成了一個頗為華麗的發布會。

發布會的主題契合電影主題,充滿着未來科幻的元素,現場的聲光電全都是最新的技術,它們将跟電影一起向世人揭露最後的面紗。它跟風從項目從頭至尾緊密結合,連電影的名字都叫做《FI》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

于渃涵在INT那邊的事務太多分身乏術,還好經過大半年的磨合,擇栖能完全交給高司玮去打理。如果只是日常的事務,高司玮也不會多說什麽,巧的是,在這次的電影項目中扮演主要角色的是擇栖,四舍五入一下,高司玮反倒成了工作最終責任最大的那個人。

問題是,他對電影的前期工作了解還停留在表面內容上。

他在公司連着加了兩個禮拜的班,才把該看的資料全看完,而這僅僅才是開始。

晚上八點,公司裏的同事們都走得差不多了,高司玮才從辦公室裏出來。他從下午坐進去之後就忙得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現在站起來走動走動,覺得渾身的骨頭仿佛粘結在了一起似的。

高司玮端着杯子從茶水間出來,看到外面的工位上還有一個顯示器亮着,是宋新月的位置。

宋新月也在加班,她還有策劃案沒有寫完,反反複複修改了好幾稿都不太滿意,于是便留下來繼續改。

她沒注意到高司玮站在她的背後。

“思維導圖不要畫得這麽花裏胡哨。”高司玮一開口,宋新月“啊”地叫了一聲,仿佛見鬼似的回頭看,意識到是高司玮本人,她才松了一口氣。

“你別站在別人背後突然開口說話,會吓死人的。”宋新月手掌在胸口上拍了兩下,壓壓驚,才說,“诶?你怎麽沒走?還在加班?”

“不算。”高司玮說:“有些資料沒看完,在這邊效率快一些。”

宋新月問:“是那個《FI》嗎?”

高司玮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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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呀。”宋新月說,“我也想有朝一日能做電影。”

高司玮問:“為什麽?”

宋新月理所當然地說:“因為電影是藝術啊。就像為什麽那麽多演員都争先恐後的想拍電影,成為電影咖一樣。”

“可是拍電影不賺錢,還很麻煩。”高司玮說,“有些嚴格的導演,劇本裏兩三行的內容都要反反複複拍上好幾天,演員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拍兩集電視劇賺錢快。”

“哎,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情。”宋新月在坐着椅子轉了半圈,撅起來的嘴巴上能放一只筆,她這麽做了,不過筆很快就掉了下來。她耷拉下腦袋,愁眉苦臉地說,“想那些幹嘛,還是先可憐可憐我吧,我這都改了好幾遍了,還是得繼續改。”

高司玮說:“你們組長讓你改的麽?”

“不是。”宋新月說,“之前那版方案她覺得可以了,但是我個人感覺還不大完美。我嘛……”她拍拍胸脯,笑道,“我是個對自己很有追求的人,就想着看能不能繼續深挖一下,有沒有別的靈感。”

高司玮看着宋新月電腦桌面上的內容沉思片刻,伸出手指指了一下。

于渃涵本來都開到家了,結果發現有一個很重要的資料扔在辦公室沒拿,她心中罵了一聲“晦氣”,想讓高司玮幫她拿一下,但是打半天電話沒人,很顯然,這更晦氣了。

她靠着車抽了根煙,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這才又開車回到了公司。

一上樓看見還亮着的工位處有兩個人,一個站着一個坐着,兩人都對着電腦激烈地讨論着什麽。随後,坐着的那個人茅塞頓開,喜悅之情溢于言表,甚至還親昵地拍了拍對方的手臂。

“你們怎麽還沒走啊?”于渃涵說,“這都幾點了?”

兩人之間和諧地氛圍一下子被打破,高司玮見是于渃涵來了,上前一步問:“你怎麽來了?”

“我?我不能來麽?”于渃涵被高司玮這句話問懵了,她左右看看,确認自己來的是擇栖而不是什麽別的地方,“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她尴尬地笑了兩聲,“那什麽……我就是來拿個東西,我拿了就走,你們繼續,繼續。”

于渃涵飛快地逃離現場,沒想到高司玮快步跟在她的身後進了辦公室。

“你忘帶東西跟我說一聲就好了。”高司玮說,“我可以拿給你。”

“別,別。”于渃涵說,“只是一點點小事,就不勞煩高總了。”

高司玮說:“你什麽意思?”

“我就是字面意思。”于渃涵很快找到了她落下的東西,往包裏一塞。

高司玮又問:“你忘拿什麽了?”

“嗨,就是發布會的設計方案。”于渃涵說,“今天剛發給我,我都沒時間看,想着晚上回家看看,結果忘了。上了歲數了記性就是不太行,這一來一回又浪費不少時間。诶對了,你還沒說你跟這兒幹嘛呢,不會真是……”

“沒有,我在看《FI》的項目資料。”高司玮說,“你不要胡思亂想。”

于渃涵難得沒有打趣高司玮,而是問道:“看得怎麽樣了?”

“內容太多了。”高司玮說,“而且科幻題材的架構本身就很複雜,還要聯動很多元素,我只能說我在抓緊時間看。”

于渃涵問:“有什麽不理解的地方麽?”

高司玮說了一兩處,于渃涵想了想,把包放在了桌子上,打開了自己的電腦,招呼高司玮過來:“我這裏有全部的內容,你說具體點。哦對了,你把新月也叫進來吧。”

高司玮問:“叫她幹嘛?”

“傳道受業解惑,難道多個人聽講不好嗎?”于渃涵說。

“她不需要。”高司玮說,“工作沒交叉。”

“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兒?還想吃獨食?”于渃涵說,“現在沒交叉難道以後也沒有?總不能做一輩子小策劃吧?”

高司玮沒什麽,冷着一張臉出去叫宋新月了。

宋新月進來的時候有點興奮,也有點忐忑。她沒怎麽跟于渃涵相處過,只在只言片語中對于渃涵其人了解過一點點。當然還有??很多無從查證的八卦,比如和眼前的高司玮到底有沒有什麽別的糾葛。

她好奇,也十分想弄明白點,總是忍不住偷偷打量高司玮和于渃涵。

于渃涵在拿那部科幻電影為例,詳細的給他們講電影從頭至尾的流程。于渃涵說講得詳細一些,有利于梳理其中的症結。但這些事情高司玮早就很了解了,她其實是在講給宋新月聽。

宋新月是個優秀的學生,雖然有時候年輕氣盛不懂事兒,有點莽撞,小心思還很多,但這都是這個年紀的年輕人的通病。在面對正經事上,她還是能拿出百分之二百的認真來。

“我知道其實你們一直對前期資金這塊留有疑問。”于渃涵笑了笑,“你們倆呀,一個大財迷,一個小財迷,就知道抓着錢不放。但很多時候,錢的事兒都不是什麽大事兒。畢竟錢是一個數字,它是非常準确的東西,在任何一個項目中,能夠被計量出來的信息都是可以掌握的。”

眼前的電影項目之所以資料龐大,除了題材之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新的技術加持。電影裏的那個虛拟角色最終選定的是Fi來出演,那麽,Fi的橫空出世勢必要引起很多的讨論。他們前期做了大量的準備,光是外觀設計方案就有好幾十套,這部分片方和角色持有方的交叉非常密集,參與程度遠遠超過了其他影視項目。

宋新月聽着聽着就有點理解不了了,于渃涵看到了她迷茫的表情,問她有什麽地方不能理解。宋新月支支吾吾地說了幾處,說完就有點後悔。學生時代時,如果很簡單的問題還做錯。連老師都懶得再解釋一遍的。沒想到于渃涵沒說她什麽,反而把話說得更細致了一點。她理解之後還能很快的舉一反三,于渃涵還會誇獎她。

于渃涵用最快的速度帶着兩個人把項目過了一遍,能得到像她這樣的人的親自指點,無論對高司玮還是宋新月來說,無疑都是莫大的幫助。

宋新月對于渃涵的人設理解上更豐富了一些,她最後甚至還主動請教于渃涵關于自己剛才加班時一直苦惱的策劃的事情。

于渃涵有點意外地看着宋新月,宋新月才發覺自己好像問了個蠢問題,有點難為情地說:“因為司玮剛剛一直說‘于總會怎麽做’‘于總教過’,所以我想着,既然于總在……”她為了掩飾尴尬,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意思不言而喻。

“行,那我今天就幫你看看。”于渃涵說,“不過讓我指點,可是得交學費的。”

宋新月問:“什麽呀?”

于渃涵說:“還沒想好,回頭再說。”她讓宋新月把PPT拿給她看,稍微掃了一眼之後就指出了症結所在。

這些東西剛才高司玮都稍稍帶過,意思差不多是那個意思。但是從表達上來說,于渃涵更加精确,一針見血,更容易讓她這樣的新人迅速理解消化。

而高司玮說的難免有點雲山霧繞,還得自己費力思考。

宋新月長這麽大,第一次對“工作能力”四個字有了深刻的認識。高司玮原本在她心中已經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了,年紀輕輕就能駕馭那麽多事情,而且這才半年不到,公司上上下下已經沒有了當初對他的輕視。

她還幻想過幾年之後的自己是什麽樣子的,是否也能像高司玮這樣運籌帷幄。

但現在,她見識到了真正的大神,佩服得五體投地,對于渃涵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不過,她想的更多的是,如果自己是高司玮,天天跟在于渃涵身邊處理大事小情,也會忍不住喜歡上她吧。

她高挑漂亮,身上有一種潇灑的強勢,起初會有點感覺不好接近,但是她總有辦法讓人在某個時候放下防備。宋新月仔細想了半天,才能從以前讀過的武俠小說中找到類似的設定。

與她相比,自己仿佛就是一個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小廢物。等到自己三十五歲的時候會是什麽樣的呢?

女人對衰老總是很抗拒的,但宋新月忽然又有了點期待。

時間晚了,于渃涵心情很好的當起了司機,先是把宋新月送回家,又去送高司玮。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高司玮說。

“哦。”于渃涵說,“那你下車吧。”

車裏現在就他們兩個人,于渃涵自然随意地很。她見高司玮臉色一變,明顯是沒意識到自己真的答應他,高司玮現在是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好啦好啦,我開玩笑的。”于渃涵笑道,“這大晚上的我怎麽可能把你扔路上啊?萬一再從哪兒蹦出來個流氓劫財劫色怎麽辦?”

高司玮臉扭向窗戶那邊,雖然沒說話,但是很明顯是不高興了。

于渃涵抓了抓頭發,對于最近越來越容易踩到高司玮怒氣阈值這件事也很苦惱。

過了一會兒,高司玮才說:“你怎麽什麽都跟宋新月講?”

“又不是什麽重大機密,聊兩句也沒什麽吧?”于渃涵說,“哎呀,我這不是看你最近手頭缺人嗎?能培養起來一個是一個,多幹點活兒,好給你分憂解難呀。”

“我不需要。”高司玮說,“這麽點小事兒也不用麻煩你。”

“不麻煩不麻煩。”于渃涵态度松松垮垮,但她馬上意識到自己這樣的态度可能會讓高司玮認為自己是在拿宋新月調侃他,于是補充說,“我真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小姑娘挺好學的。新人嘛,難免有很多缺點,但是不能因為工作中出現過的一兩個小錯誤,就否定人家是吧?人都是要成長的,你當初做錯事兒我也沒罵過你什麽呀。”

高司玮冷冷地“哼”了一聲。

于渃涵立刻強調說:“高總當初什麽都沒做錯過,自古英雄出少年,高總英明,英名。”

“……你別說了。”

大小姐鬥不過臭流氓,反過來也差不多。

車裏的夜間電臺總是會放一些符合這個時間點的歌曲,舒緩的音樂充盈在車內,而老歌總是能讓人聯想到當初的自己。

“我記得你那會兒畢業剛來時,好像也就宋新月這麽大。”于渃涵陷入回憶,“不對,似乎比她還小點。那會兒什麽都不會,每天在公司加班到很晚,在各個部門輪崗,最後大家都想要你。現在,你都是統領四方的大将了,時間過的真快,一轉眼都好幾年了。”

高司玮随着于渃涵一同回憶當初,記憶中的某個畫面一下子就蹦到了他的眼前。

仿佛也是多年前的一個深夜,他在伏案工作,因為很多東西都是第一次接觸,對于一個新人來說,不想掉鏈子就要花費比別人更多的時間和努力才行。

而且其他同事都很忙,自己手頭還有一大堆活兒沒做完,也沒有人功夫來指點他。

整整一層樓都沒有人了,高司玮叫了個外賣,繼續對着一大堆圖形和表格發愁。

忽然一個清亮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小高啊,你這個表可不能這麽做哦,會被財務的姐姐打回來的。”

他猛然回頭,見于渃涵笑着站在身後。

于渃涵稍微彎腰,湊近了屏幕,用手指指了幾個地方叫高司玮改正。高司玮順着她的思路去做,才發現自己糾結了好幾個小時的工作原來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

于渃涵拍拍高司玮的肩膀叫他早點下班,工作要做一輩子,不着急這一時半會兒。高司玮點點頭,卻看見于渃涵轉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她似乎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

高司玮看了一眼時間,确實很晚了,才發覺于渃涵也是在加班,要不然怎麽可能平白無故出現在這裏。

他的這位上司剛剛從國外回來沒多久,傳聞在國外時的工作就已經非常出色,有着不菲的收入和無可限量的前景。但因為王寅的緣故,她還是回到了國內,來到擇栖。

初來乍到,她應該也有很多棘手的事情要解決吧?高司玮仔細想了想跟于渃涵的幾次見面,她仿佛永遠從容,永遠運籌帷幄。

那時的于渃涵在高司玮心中留下了一個非常光輝的形象,即便是後來于渃涵的本性在高司玮面前逐漸暴露,也絲毫不影響高司玮記憶中的那個影子。

當然,如果高司玮知道當時于渃涵回辦公室不是去工作,而只是因為不想回家跟父母看無聊電視劇,躲在辦公室裏吹空調喝快樂水看電影的話,可能有些事情的發展就會變成另外一個節奏。

“哎,老了啊!”

于渃涵等紅燈的時候還看了看後視鏡裏的自己,就算用再怎麽高級的護膚品,有多麽先進的醫美手段,時間永遠是不可逆轉的。她可以竭力留住容顏,但眼睛永遠會出賣她。

“你不要總是感嘆這些有的沒得。”高司玮說。

于渃涵說:“不要管東管西還管人拉屎放屁。”

高司玮看了于渃涵一眼。

于渃涵說:“我粗俗。”

過了一會兒,她好像非常惋惜似的說:“你不如原來好玩了。原來年紀小,逗你玩還會臉紅,現在油鹽不進,也變成老油條了。”

高司玮說:“那我也老了。”

于渃涵卻笑道:“你還年輕。”

到高司玮所住的小區外時,于渃涵才想起來一件事要跟高司玮說。

“聽說,擇栖明年年初有個都市劇要開?”于渃涵的口吻很像個圈外人。

“你應該比我清楚吧?”高司玮反問。

于渃涵說:“哎呀,現在這些事情不都是你在管麽?”

高司玮點點頭:“對,一個都市青春劇,二十來集,不長。”然後他強調說,“男女主都定了。”

“我又沒問你這個。”于渃涵發給高司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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