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身份反轉
11月2日
我是個膽小鬼。
怕高,怕火,怕做噩夢,還怕突如其來的聲音。
但是。
我決定,去追尋那個熟悉的幻影。
我決定……跳下去。
―
少年坐在透明的地面上。
他的目光,比足下的玻璃還要更加透徹。
此處是地上450米處。
東京晴空塔展望臺‘TEMBO GALLERIA’。
管形玻璃結構的回廊相連下,能夠體會到宛如在空中散步時的感覺。
其實就觀景而言,450米處,遠不如350米的展望臺。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他也并不是為了觀景才來到此地的。
少年就那麽靜靜的坐着,擡頭看向天空。
偶爾在腦海裏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岩窟王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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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處的風景極美,卻也極易令人心生畏懼。
少年與影子下的英靈一起,望着天空由明至暗。
直到最後,太陽被西面的地平線吃掉。
至此,夜晚降臨。
[還不回去嗎?]伯爵這麽問他。
“不了。”少年臉上挂着令人感到舒心的笑容,“雖然一開始是不打算等到夜晚的……但是機會難得,我果然還是想看一下東京都的夜景是否會比橫濱來得更加繁華。”
[那麽,感覺如何?]
“嗯。”他眼裏倒影了星河,“果然,不愧是東京。”
塔外繁華,塔內寂。
霓虹閃爍,斑駁陸離;行人夜游,笑語歡聲。
這些,都不屬于滞留在晴空塔內的少年。
距離廣播裏驅散游人的聲音早已過了許久。
立夏利用暗示的魔術令工作人員忽略掉了他,獨自一人占據了這一層,成為了晴空塔內最後的游客。
晴空塔裏,現已變得一派沉寂。
似乎連帶着呼吸都在靜谧裏無限放大。
輕輕的一句話就能引起回音。
而在這寂靜裏,他聽到了腕表的指針輕擦。
立夏看着腕上手表的時針正對‘12’的那一剎,便展開日記本,書寫了幾句話。
他扣上筆蓋,将東西收進包裏,背回背上。
少年攀爬上了玻璃的頂端。
那本應該是由工作人員穿着專業裝備去進行定期清潔的地方,不能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攀爬。
每平方米可以承重800公斤的耐高溫耐沖擊的防爆玻璃。
玻璃展開後可以通向晴空塔的外側,但沒必要。
影子下的英靈發出一聲嘆息,他沒有作出任何關于‘我會接住你’這一類的承諾。
沒有人會比岩窟王更了解藤丸立夏這個人。
因此,他明白。
如果他說了‘我會接住你’,那麽接下來迎接他的……大概率就是令咒。
看似性格溫軟的少年,其本質極為固執。
而到那一地步可就真的無法挽回了。
最好的方法就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後在立夏即将落地的那一剎接住他。
所以,岩窟王什麽也沒有說。
他安靜得,就像是不曾存在。
夜風吹過他的腳踝,引起一陣顫栗。
立夏摸了摸胳膊,俨然是一手臂的雞皮疙瘩。
害怕嗎?
當然是害怕的。
只是,有些事情即便害怕,也不得不去。
此時,少年立于全日本最高的建築之上。
――一躍而下。
風如尖刀,剖開氣流。
少年自高空墜落,準備迎接粉身碎骨的那一剎。
“――該死!”有人氣急敗壞的聲音自塔內咆哮而出。
伴随着氣急的怒罵,有什麽漆黑的東西緊接着自玻璃通向外界展開的縫隙裏跳躍而出。
不,那是個人。
港黑五大幹部之一的太宰治。
鬼知道這次的接線人是有什麽毛病,這麽晚了把地點約在東京晴空塔內,說什麽可以近距離看到星星也是極好的。
真不知道該說是浪漫還是沙雕。
可是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這樣。
該死的巧合,可你又不得不去感謝。
太宰治與中原中也。
這是一次極為重要的接線。
‘雙黑’一同出動。
他們與接線人會面的地點,恰好是立夏的下面那層。
由于是防爆玻璃,上面能夠輕易縱覽身下。
而下方……也正是如此。
位于死角處的太宰,當立夏推開玻璃的那一刻,便向着上層奔去。
而太宰跟着跳下的那一刻,中也發出怒罵。
有那麽一個少年,曾一次又一次從各種奇怪的地方把太宰治從死亡邊緣拉回。
他承諾會陪太宰治看遍四季。
後來,他們成為了‘朋友’。
救人者,藤丸立夏。
被救人,太宰治。
而這一次。
當少年從天空樹的展望臺跳下的那一刻。
兩個人的身份反轉了。
太宰治與藤丸立夏一前一後的跳了出去。
塔外,是四百米之上的高空。
他們的距離在縮近。
太宰在玻璃外壁狠踩了一腳,加快了這個進程。
他用手臂箍住了藤丸立夏的腰。
下一刻,另一手臂的袖口處彈出了短刀。
他将短刀巨力揮下,瘋了一樣嵌入晴空塔外壁的防爆玻璃。
晴空塔是東京都的标志性建築。
其材料,建築水準皆為世界頂級,據說能扛住學園都市排名第三的超能力者,‘超電磁炮’禦坂美琴的全力一擊。
因玻璃材質特殊的緣故,鋒利堅硬的刀尖只在其上留下了淺淺的白痕。
令人牙酸的聲音‘吱啦啦’從刀鋒與玻璃的觸點摩擦而出。
速度過快,高空失重。
情急之下,太宰甚至沒能握好刀柄。
先前尾指擦過刀鋒的一剎,有血滴落在立夏的臉上。
“對不起。”太宰這麽說道:“我沒有辦法擦去濺到你臉上的血液。”
像極了昨日重現。
立夏第一次遇到太宰治,将他從河流裏拉上來。
那天,少年對被救人說……‘對不起’。
現在。
太宰治對藤丸立夏說,‘對不起’。
救人者,太宰治。
被救人,藤丸立夏。
身份,反轉了。
如果沒有鏡子的話,人就無法看到自己的模樣。
他無法看清自己自殺時究竟會是什麽表情,或者在別人眼裏是何等模樣。
清爽明朗且充滿朝氣地自殺,這是太宰治的座右銘。
而現在,藤丸立夏做到了這一點。
即便是高空墜落,他的眼神還是該死的幹淨。
沒有絕望,無驚無懼。
明明在港黑大樓69層向下看的那一天,他是那麽的畏高。
在二百多米向下展望,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的少年,卻敢于在四百米之上的高空一躍而下。
自墜落的那一刻開始,他那雙眼睛始終色調清潤。
猶如天上藍,毫不眷人間。
而現在,他就用那雙眼睛,靜靜地看着太宰。
沉默的只有呼吸才像是活着。
一個怕高的人,卻選擇墜亡。
“……放手。”他看得到下墜時,身邊飛揚的塵土,太宰漆黑的發梢與衣擺。
還有薄如夜影的英靈隐匿其中。
絲絲縷縷的黑炎在身下彌漫。
然而,箍在腰上的手反而圈的更緊了。
于是少年又一次重複道:“放手。”
“太宰。”他笑得無奈,似乎并不認為自己跳下來會是一件多麽令人難過與絕望的事。
“拜托你。”
少年用那麽溫和的,一直以來都十分吸引人的笑容,祈求放手後的死亡。
這一刻,一個隐約的念頭在太宰治的大腦裏瘋長至清晰。
“……對不起。”他有些幹啞的嗓音從唇邊溢出,混着風的嗚咽,分外淩厲。
“只有這件事,我做不到。”
太宰治這個人啊。
他一次次的去追尋死亡,或許是一種習慣,又或許是在死亡裏嗅到了生的氣息。
他曾經這麽對立夏說過,‘請你不要再來救我了。’
藤丸立夏是這麽回應的:‘只有這件事,我做不到。’
少年将太宰一次次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的時候,他會有一種非常短暫的既視感。
能從那裏面,微微感受到過去的自己。
不斷下墜的風裏,太宰第一次主動擁抱了自己的友人。
然後,他抵在立夏的耳邊說道:
“――如果被你的眼睛注視着死亡,可能就是最清爽的自殺。”
在這麽一個瞬間,他的确是想擁抱着眼前的少年,一起陷入死的安眠。
“……滾啊!”中也踏着晴空塔陡直的外壁向下躍進奔跑。
随着暴跳如雷的神色,還有他周身亮起的紅芒。
他徒手将兩個人撕開,一邊一個抗在肩上,幾次大幅度的跳躍間便落下了地面。
落地的那一瞬間,路面龜裂,塵土飛揚。
容顏昳麗的少年,臉色卻是與之相反的危險陰沉。
“一個跳,一個跟着跳。你們這是殉情嗎!?啊?”中也甩腿對着太宰就是一頓爆踢,“少給我添加額外的工作量,你個死青花魚!”
“啧,你明明也跳下來了。”太宰一邊躲閃,一邊繼續撩撥中也瀕臨暴怒的神經,“算了吧,我可不想和一個帽子架一起3【哔――】。”
“……太宰去死!!!”吼完,中也一jio踩在太宰的臉上把他踢了出去。
而後他目光一轉,惡狠狠的瞪上了一旁略微失神的少年,“還有你!”
“年紀小小的不學好!”立夏被他一拳錘在頭頂,整個人當場懵掉了。
一頓拳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頭蓋臉而來。
太宰灰頭土臉地在一邊笑眯眯對立夏揮了揮手,又指了指中也青筋暴起的額頭,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我讓你不學好!讓你不學好!!”接着,就是一個過肩摔,“學什麽不行去學青花魚自殺!”
可把你給能耐壞了: )
“唔……”立夏沒忍住倒吸一口冷氣,緩緩坐起。
真好。
跳樓被人救,一點事沒有。
結果最後卻被救命恩人一頓痛打,導致骨折。
偏偏影子下的岩窟王還在他腦海中冷言冷語。
[你是該長個教訓了。]
喂!這就是你眼睜睜看着我被打的原因嗎!好疼啊!
少年看着眼前再一次揚起拳頭的‘魔鬼’小先生,沒忍住縮了縮脖子,逃避現實一樣猛地閉上了眼睛。
“差不多就可以了。”在拳頭與臉不過一指距離的時候,被另一個人的手攔下了。
立夏試探着睜開眼睛,擡頭順着看過去,是太宰陰沉到可怕的臉色。
“那麽――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你自殺的理由了?”像是咀嚼一般,他一字一句緩緩念道:
“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