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155號商籁體

11月17日

我向紀徳先生說……我不會去寫書,也不會去作詩。

但是,曾有人為我寫了故事,作了詩。

藍發的童話家對我說‘寫寫關于你的故事吧,偶爾寫寫幼稚的少年向冒險故事也不錯。’

雖然外貌是孩子的樣子,實際上卻是個毒舌又嚴厲的大人。

只不過……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溫和。

他的名字,是漢斯·克裏斯蒂安·安徒生。

曾有人為我作詩,作為情人節的回禮贈出。

充滿贊美與喜悅的,第155號商籁體……也就是十四行詩。

以羊皮卷作為承載,其上被細心的系了紫羅蘭色的緞帶,以及清晨帶露的薔薇。

卷尾還附有筆者的簽名。

他的名字,是威廉·莎士比亞。

“——這樣嗎?”織田作手裏正在削着水果,他将削好的水果遞在少年手中,并對他說:“如果不介意的話,等我真正成為作家後,為你寫一本書。”

“……這可真讓人驚訝。”立夏的眼睛睜大了一瞬,繼而笑道:“好啊,我等織田作成為寫書人的那一天。”

“所以,你還會回來嗎?”青年用平淡的目光注視着他,而那平淡的表象下,則是對少年的關心和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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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少年臉上帶着腼腆的笑容,其眸光卻沉靜得如同天空。

他沒有說‘會回來’,也沒有說‘不會回來’。

但是即使不曾言明,織田作仍舊在這一瞬明白了他全部的意思。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不一定必須要有語言才能明了。

譬如現在,譬如少年那幹淨到深徹的目光。

織田作的目光游移了一下,從少年那雙藍色的眼底滑落。他靜靜的看着身下蒼白到無力的瓷制地板,半晌後對立夏說道:“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我和木村為孩子們找到了新的居所,是較為偏離城區的地方,可能不夠繁華,卻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樹林。”織田作用簡練的言辭向立夏描繪着他與孩子們新的居所:“木村雖然不再是咖喱店的老板,卻依舊負責孩子們的一日三餐。”

“以及……雖然現在的房間看不到海,但是叢林似乎也并不壞。”立夏看到了對方臉上漸漸舒展的笑容,很淺,但是很溫和。

“這樣嗎?”于是,他便也跟着一同笑了起來,“這樣,就好。”

“咲樂在等你回來。”織田作看着少年無憂無慮的眼神,說出了這麽一句話:“我也在等你回來。”

立夏聽出了他的未盡之意:你要回來。

但是,直至最後,少年都沒有說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少年只留給織田作一個淺到迷蒙的微笑後,便與他作別。

在他轉身離去的那一刻,織田作聽到從少年的喉嚨中念唱出了清澈悠長的曲調——

“似一場阿谀的迷夢裏相逢。你在夢裏說過的話,寄與我來自永劫的思念。”

“最終……在歲月裏生出了枝桠。”聲音在漸行漸遠裏緩緩離去,淡到幾乎聽不清詞彙。

即使訴說着一無所有的現實,也仍舊描寫明麗的詩句,從悵然若失的夢裏言明了時間。

是典型的,屬于莎士比亞的風格。

威廉·莎士比亞。

英國文學史上最傑出的戲劇家,也是文藝複興時期最偉大的作家之一。

其流傳下來的作品包括37部戲劇,兩首長敘事詩,154首十四行詩……不,應當是155首十四行詩。

只不過那序列155號的商籁體,是除卻那黑發藍眼的少年外,再沒有人讀過的奇跡。

現在,自少年的輕念中流淌出了詩的殘片,與來自‘座’上的那些英雄們破碎流離的思念。

你說過的話,在歲月裏生出了枝桠。

他的故事與所說的事情,在大衆眼裏無疑可以稱得上‘離奇’二字。

無論莎士比亞還是安徒生,都是已死的,将名字傳遍世界的文豪。

少年卻說,他們曾為他寫了故事,作了詩。

按常理而言,無論是誰都會将這當做謬論,以及年少輕狂的妄想。

但是,織田作沒有。

他相信了,并且引以為真實。

這是織田作之助的選擇,也會是太宰治的選擇。

不。

對太宰治而言,這是他基本已經推敲至明了的真實。

只不過——好像稍微出了點偏差。

現在,少年再一次乘搭上了速度為世界第二的,橫濱地标塔的電梯。

依舊與上一次一樣,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升到了69層。

而他的友人太宰治,在那裏等他。

而少年前來,與他進行最後的作別。

他與太宰治并肩而坐,眼前是高大的落地窗。

從那透亮的玻璃內向外看去,能看到整個橫濱,以及不遠處……有個粉色的摩天輪。

他們曾想去乘搭,卻又覺得有些別扭而作罷。

高天之上,一切都如此渺小。

只有遙遠之處的海顯得還算寬廣,立夏看到了那邊像浪花上泡沫般細小的煙火。

而後,少年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了他黑發的友人身上。

那雙鳶色的眼睛裏,清晰的倒影着少年的身影。

于是立夏便看到了,太宰眼裏的自己,以及深不見底的情緒。

鳶色,帶有赤味強暗的茶褐色,連帶着一切都在其中黯淡了下來。

“一直以來都想告訴你。”立夏這麽想,于是也便這麽說了出來:“太宰的眼睛,真好看啊。”

太宰周身的氣勢一頓,冷凝的意味漸漸散去。

他微微睜圓了那雙被少年誇贊為‘好看’的眼睛,聲音微揚道:“真的嗎?”

“對啊。”立夏點了點頭:“像是鹫鷹科的一種鳥的羽毛。”

被少年所誇贊的那雙眼睛,甚至有時候連他的部下都不敢去直視。

“你的眼睛也很好看。”太宰盯着少年的眼睛,他學着立夏的說話方式,難得直接用語言誇贊了他,“像水,也像天空的顏色。”

他的眼睛向來好看。

色調明潤的,比天空還要清遠。

那雙眼睛,是遙遠的星河,耀眼的讓人有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即便是在夜空下,也令人神往追逐。

如光一般,貫穿世界。

但是——

“你想,留下我嗎?”太宰說了這麽一句話。

他鳶色的眼睛裏,是近乎畫地為牢的固執與孤獨。

如果中也不在國外,而是站在兩人的面前,他大概會對太宰所說的這句話有所印象吧。

那天,少年閉上他湛藍的眼睛,趴在太宰背上沉睡。

他沒有聽到。

如果聽到了……是否就會對太宰治這個人更加警惕一些呢?

但是,沒有如果。

正因如此,少年直至現在都未能對自己的友人産生哪怕那麽一丁點的戒備。

畢竟在他看來,太宰就是太宰,而不是什麽港黑的最年輕就當上幹部的人。

他只是坦率的搖了搖頭,卻也點了點頭。

立夏沒有正面回應太宰,只是向他說:“記憶真是一種神奇的東西。”

“無法記起的時候,想要去尋覓。全部回想起後,卻又似乎在真實裏透着朦胧。”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一生一樣神奇。”

“嗯。”太宰半斂着眼眸,“我知道。”

“還有啊……我總算知道為什麽愛德蒙每次看到有人拿槍指着我的時候都那麽憤怒了。”

救得了人理,救不了人心。

少年補全了救世的計劃,最後卻死在了封印指定裏。

水銀澆築,灌注了特殊魔力的子彈下,他迎來了死亡。

立夏嘆息着說道:“但是,即便如此。”

“――我要走啦。”少年,是笑着的。

他眼睛裏的藍色,與那天他從東京晴空塔一躍而下的時候一樣。

幹淨明亮到不可思議,無悲歡,也無怠倦。

沒有屬于凡塵的欲念的少年,是留不住的風景。

“……你要去哪裏?”太宰神色未變,似乎有所預料一般,他唇角的弧度依舊雲淡風輕。

是啊。

要去哪裏呢?

月亮在少年眼裏投下近乎朦胧到迷茫的天光。

那天,他看到了白底紅紋的獻血車。

長着路人臉的工作人員,提着一袋作為贈禮的洗滌劑,一臉誘哄得問他――‘獻血嗎?’

‘不獻血也沒有關系,驗血看看自己最近的身體狀況不也是好事嗎?’

獻血車,一切的起點。

夢與悲歡所開始的地方。

至此,全部的記憶豁然貫通。

獻血車,迦勒底。

人理,死亡,英靈。

異聞帶,永凍之國。

于此同時,他也意識到了一點――時間到了。

“菲尼斯·迦勒底。”人理存續保障機構。

現在,少年用太宰一直以來都很喜歡的目光說出道別的話:

“我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或許會回來,或許……再也回不來。”

他眼神幹淨的,像愛憎分明的國界線。

他一直都是這樣。

用這樣的目光與太宰交談,用這樣的目光将太宰從死亡邊緣扯回,用這樣的目光跳下晴空塔。

而現在,他也用這樣的目光……訴說着可能會迎接死亡的未來,說自己可能‘再也回不來’。

早在少年從全日本最高的建築跳下去的那一刻,太宰治就意識到了。

藤丸立夏早晚會離開,他……可能會死。

抱着僥幸的心理,并不能讓未來止步,或遲或早,都要來臨。

“……好。”太宰治的嗓音細聽下似乎有些柔啞,卻又像是錯覺一般發聲流暢。

他笑着叮囑少年:“注意安全。”

他笑容清爽,眉眼和緩。

令立夏也跟着徹底放松了下來。

然後……

‘――咔噠。’

“太、太宰?”立夏愣住了。

金屬冰涼的溫度從他的手腕處清晰的傳來。

手铐拷住了少年的腕部,将兩個人緊緊鏈結,手背相觸。

鳶色,與鹫鷹科某類鳥的羽翼極為相似的顏彩。

而鳥類,在天空的注視下飛翔。

作者有話要說:

唔,關于那個155號商籁體……我查了半天也不知道莎翁究竟寫了什麽,只有禮裝的介紹。

所以我就,自己瞎78編了一段orz不要深究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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