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富江與籠中鳥
5月12日
聽說,美是人間不死的光芒?
我見到了。
于是,我信了。
才怪:)
富江才不是光芒啊!明明是黑泥!
―
雪白的刀光在少年眼底缭亂。
下一刻――
“當!!”
先是金屬相交碰撞時的脆響,後是那鋼制菜刀的斷裂。
一人高的盾牌屹立在少年的身前。
像大山,像無法跨越的天塹。
白發的英靈以跨越立夏半步的距離,用盾牌将一切可能對他造成傷害的攻擊盡數抵擋。
“master,沒關系吧?”他微微回頭,左側的眼睛被垂落的額發遮蓋。
“……我沒事。”立夏看着眼前不斷湧來的人牆,以及被加拉哈德打了後‘咚’的一聲倒下去,面部朝下砸了一臉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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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繼續道:“倒是加拉哈德,記得下手輕一些。”
“放心,我是拿刀背打的。”白發少年模樣的英靈神色嚴肅,對于倒下去的人不會出問題這一點深信不疑。
聞言,立夏緊繃的精神反倒放松了不少。他輕笑着糾正道:“所以說,不是刀背,是盾背啊。”
“盾背。”加拉哈德神色認真的點了點頭,“這裏交給我,master去執行原本來到這裏的計劃。”
他似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立夏足下的影子,聲音微揚:“只要我還站在這裏,就絕不會讓任何一個人通過。”
以那厚重盾牌輪舞過的軌跡為線,通行禁止。
立夏對他點點頭後,便踏向着更高的樓層。
黑發藍眼的少年,他帶着自己的影子,身後跟着五六個‘富江’。
似一腳踏入漫無邊際的長夜那般,向着一切的起點進發。
一年B組。
立夏印象中,富江的班級。
但是……鬼知道這個學校是怎麽回事。
一年生的教室通常在一樓,而這個學校卻不是。
不止不在一樓,反而在身為頂樓的第四層。
加拉哈德在一層與二層的交接口攔下了瘋狂的人潮。
立夏相信他,但是時間拖得太久,總歸不是辦法。
畢竟……要知道,樓梯口有互為正反的兩處。
那些人反應過來,可不會是個很長的時間。
“下一步要怎麽辦呢?”藍瑩瑩的投影一閃一閃,昏暗的樓梯通道內,投影在發光。
是太宰的聲音。
“總之,先離開這裏。”立夏這麽回答道,他聽着下一層傳來人如獸類一樣的嘶吼和金屬碰撞出的聲音,将目光落在身後那一小堆‘富江’身上。
“二層有加拉哈德在,那些人上不來。這裏暫時安全了,可以趁着那些人情緒瘋狂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從另一邊的通道離開這裏。”
富江們充耳不聞,仍舊綴在立夏身後。
“補充說明一下。”太宰像立夏一樣,将目光落在了富江們的身上,臉上帶着虛浮的笑,“腎上腺素在人沖動的時候會急劇上升,導致他們做出平常可能不會做出的舉動,而這個過程可能會持續2~3分鐘,當然,富江君要相信自己的魅力,這個時間大約會被擴散一倍左右。”
“之後,在看不到‘富江君’的情況下,他們會找回短暫的理智。”随着太宰的分析,不知道是不是人為的錯覺,下層的喧嚷聲似乎比之前要低了一些,而後,他的聲音顯得意味深長:“但是,又因人類的從衆心理而受到外界人群行為的影響,因此遵從多數人的行為方式。”
教學樓整體的設計是通透明亮的,白天時能夠看到學生們在陽光下三三兩兩聊天聚集。
但是,現在是夜晚。
冰涼的月光潑灑了一地,讓富江們鴉羽一樣漆黑的發落了一層霜白。
“……而最後,他們就會徹底反應過來,其實并不需要與一個根本無法打敗的人敵對,還有別的方法與其他的路。”太宰注視着他們,以言辭下達了最後的通牒:“你猜,這個時間會持續多久?”
無論是哪一個富江,都沒有将那個名為‘太宰治’的男人放在眼裏。
他只是一個投影,就像是人工AI一樣看得見摸不到的東西。
如果本人站在富江們的眼前,他們還有可以會提起興致來看他一眼。
因此,沒有一個富江打算去理會他。
即便,他說得是對的。
太宰對此倒也并不在意,他只是笑着自問自答:“是二十分鐘左右,現在,你們還有多少時間?”
“太宰說得沒錯。”幾句交談之間,立夏已經走到了四樓的樓梯轉角,只要出去樓梯間,就是第四樓層的教室,“我有需要去做的事。”
月色下,肌膚蒼白如鬼的美人踏夜而行,步履緩緩。
他們對于那兩人毫不掩飾的驅逐之意,充耳不聞。
這樣的富江,一個就已經讓人頭疼至極,更何況這麽多。
他們只會給立夏這次的行動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讓這次的調查無功而返。
看看二層堵了個水洩不通的人潮吧!
到時候要怎麽從這裏離去還是個讓人頭疼的事。
立夏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們已經沒有跟着我的必要了。”他聲音有些低,像薄荷葉一般帶着薄薄的涼。
那雙眼睛,就如富江記憶裏的一樣清醒而又安靜。
冷酷無情的,心上人啊……
“立夏君,想要離開我嗎?”之前,在可能死亡的威脅下一直都很安靜的富江們,在這一刻發出了聲音。
富江們的手自少年的背後攀緣,撫上他的肩頭。
收緊的指節,衣物的褶皺。
立夏身後,是數雙相同的漆黑眼眸。
而眼中近乎病态的癡迷讓立夏猛不丁的打了個冷戰。
堕化,誘惑。
柔軟,卻又固執。
立夏有些疑惑的想,他是在什麽時候點亮了名為‘萬人迷EX’的固有技能嗎?
竟然能讓一個一直以來拿下巴看人的傲慢鬼對他産生了名為‘執着’的情緒。
下一刻,有聲音喚回了立夏微恍的思緒。
“――放開他。”靈子投影的柔和淺藍下,太宰的神色愈發晦暗冰冷。
“……嗯。就像太宰所說的那樣。”立夏擡手,堅定的剝開了富江們覆蓋上他臂彎的手掌。
“我有需要去做的事。”少年有着極清醒的理智,他再一次重申了這個事實:“你們不要跟着我。”
他可真是個奇怪的人,不是嗎?
能夠對‘富江’無動于衷的人。
沒有愛,沒有恨,沒有嫉妒,也沒有癫狂。
有時候會讓富江産生一種‘我是普通人’這樣微妙的想法。
因為與衆不同,所以想要得到。
他想要什麽呢?有什麽東西可以打動他呢?
珠寶、珍馐、名譽、至高無上的權利,或者說……富江的愛?
這個扭曲的世界裏,增殖到人手一個的富江可以給他任何想要的東西。
畢竟,富江就是能讓人癫狂到奉獻出一切。
川上富江的魅力,無人能敵。
但是――
只除了一個人。
4萬美元一茶匙的魚子醬,從匈牙利空運來的頂級鵝肝。
機車雅馬哈YZF R1特定版,車身印有‘富江’的羅馬音。象征身份以及成功的,價值43萬美元的百達翡麗腕表。
這一切只是開始,以後只會有更多。
但是,在這暗示傳達過去的最初,立夏就拒絕了富江。
就如同現在,他說――
“你不要跟着我。”
少年看着仍舊跟過來的富江們,又一次重複道。
說完後,他就真正的轉身離去,不打算再回頭。
扭身時,氣流拂過他鬓邊稍長的頭發。
于身後的富江們而言,還能夠看到他的臉頰。
“立夏君。”
在這一聲呼喚後,立夏看到了濺落在腳邊的,似乎還帶有溫度的殷紅色液體。
于此同時,他聽到了太宰給予的提醒從耳邊炸響。
“向上走,不要回頭!”
“……真是礙眼呢,你。”他聽到了富江們‘咯咯’的笑聲。
數雙漆黑的眼眸一同看向了投影中的太宰。
有人站立,有人倒下。
這是立夏第一次目睹‘富江’的死去。
死于他們內部悄無聲息的爆發。
‘富江’被‘富江’殺掉了。
豔紅的血自脖頸湧出,倒下的那一刻,将校服的襯衫濡濕成紅色。
而少年的名字,像是最後一片花瓣,自‘富江’的唇上飄落。
“――藤丸立夏。”
川上富江。
适合被黃金之籠收藏起的美人,每個目光的落下,都是一朵盛極的花開在一個人的心間。
開放後,便永不枯朽。
以常世之人的惡欲,渴求,骨血澆灌出的惡之花。
此刻,以毫無保留的姿态綻放在了立夏的眼前。
下一刻,轟烈的火光從立夏眼前點燃。
燃燒瓶爆裂的聲炸響在耳畔,清脆破裂。
他聯想到了靈子轉移到這裏後的初始,被燃燒瓶敲中的魚在悲嚎中化為灰燼。
魚類長出頭發,魚類長出半邊人類的臉,魚類吞食着漆黑的眼球。
‘魚類會變成富江。’
這一念頭在少年的腦海裏瘋長,他已隐隐觸摸到了這個特異點的真實。
“立夏君,立夏君。”剩下的幾個富江們之間的氣氛又恢複了平和,他們手拉手,圍着立夏轉圈圈,“來和富江一起玩,不要理那個AI一樣碰不到的陰沉鬼啦。”
被他們稱為‘陰沉鬼’的太宰治,神色在這一瞬确實已經冷沉到了低谷。
如果港口黑手黨有任何一個和太宰治打過交道的人出現在這裏都能夠明白,讓他露出這個表情的人,恐怕已經沒有辦法找到關于‘生’的路了。
某種意義上而言,富江的确是個天才。
只需要一句話,就成功觸怒了太宰治。
半蹲着身體,伸手試圖去觸摸餘燼的立夏被這漸漸拉小的圈子圍困了起來。
他想到了年幼時曾玩過的游戲。
圍繞一圈的孩子們,唱着‘鶴與龜滑倒了’的歌,中間被圍起的他,用雙手捂住了眼睛。
來自古老,流傳至今的童謠。
其名――
‘籠中鳥’。
如名貴鳥兒一樣,被無數人試圖關進鳥籠中的川上富江,想要将另一個少年關起來。
然而,下一刻……
“――砰!!”
槍響撕裂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