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在杜梨知自己都沒怎麽想通的情況下,他下了電梯,進了車庫,開出自己那輛Gl,駛出小區慢慢停在了還在門外等待出租車的溫寅面前。

對上溫寅露出的驚訝表情,杜梨知五官有點抽搐,“你這什麽臉?我是正好要出門,看見你還站在這裏可憐兮兮的,順便問問。”

溫寅沒再擺出什麽會刺激杜梨知的态度,只淡淡回答,“哦,是這樣啊。”

杜梨知看他一動不動,不耐道,“那你到底要不要上來?我還趕着有事呢!”

溫寅見左右并無有空車來的跡象,而且他的頭的确疼得要爆炸了,一番思量後還是上了車,報了個醫院名,溫寅道,“看能不能順道,不行只要把我帶到能打到車的地方就好。”

杜梨知沒再啰嗦,直接踩下油門,途中好幾次溫寅都明示暗示自己可以現在下車,有兩分是客套,還有八分是他覺得杜梨知這開車的風格實在是太粗犷太不把命當命了,但都被杜梨知給忽略了過去,車子就這麽風馳電掣的飙到了目的地。下車後,溫寅感覺他本就發虛的腿更軟了,本就暈眩的腦子更是糊成了一團。

而杜梨知則在停好車後兩手插袋狀似自然地跟着溫寅進了門,這裏明顯是一家私立醫院,雖然不大但是蠻精致的,最重要的是人少,一進門立馬就有服務人員迎上來接待。

溫寅好像是這裏的老顧客了,護士小姐直接就把他帶到了醫生那裏,醫生非常仔細的了解了溫寅的病情,并開出了一系列必要的檢查,讓杜梨知在外面聽得直翻白眼,不過就是一個小感冒,不用這麽誇張吧。

回頭發現身後站了好幾個小護士都對自己行着注目禮,并且眼神中透出熱切的驚喜和興奮來,杜梨知反常的沒有臭臉,而是巧笑倩兮的迎了上去,八卦地開始打聽溫寅的情況,竟得到了不少的信息。

比如溫先生和這家醫院的院長是朋友啦,比如這裏有常備他術後所需要的私人聽力師、語言治療師等等。

“他的耳朵……”這是杜梨知比較好奇的。

小護士以為杜梨知是溫寅的朋友,便大方道,“哦,溫先生的耳朵目前狀況還是蠻穩定的,只是他之前出現過嚴重的過敏排斥反應,醫生特別囑咐過一旦感冒發燒最好是要立即就醫,怕會引起其他的并發症,用藥什麽也要很注意的。”

杜梨知沒想到一個小感冒對溫寅會這麽有殺傷力,再想想那家夥看上去的模樣,的确半死不活的。他又反過來覺得溫寅挺能折騰的,明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塊豆腐渣還這麽不愛惜。不過杜梨知還想再往下打聽打聽溫寅當初失聰的原因,那些小護士就忽然精明了起來,雖然沉溺于大明星的魅力中,但支支吾吾的就是不願意多說了,想來是受過特殊關照。

杜梨知之後在獨立的輸液室裏找到了正在吊水的溫寅,他雙眼緊閉,面色清白,眉頭也不舒服的微微皺着。接着小護士進去給他調整點滴的速度,方才還一片沉靜的溫寅就在此時忽然張開了眼睛。

盡管他在看清面前的人後立馬換上了禮貌的微笑,但是杜梨知還是在他剛才一瞬間顯露的目光裏抓到了一絲詭異的情緒,裏面含着驚訝、不安,還有顯而易見的恐懼的目光。是的,真真實實的恐懼。

小護士舉起手指指自己的手表,意思是一到時間她還會過來的,溫寅點點頭,待到她退出房間後,杜梨知忙問,“他怎麽了?”

“溫先生嗎?他有點發燒,需要挂兩瓶水。”

“那他……”現在怎麽這幅樣子?

小護士會意,“哦,溫先生的人工耳蝸目前是暫時關閉的。”

“關了就聽不見了?”

“是的。”

這家夥現在處于失聰狀态?

“他……要一直都用這個機器?”一輩子?

“理論上是這樣。”

“機器如果壞了呢?”

小護士笑了,“這個雖說不是百分百沒可能,但是人工耳蝸損壞的幾率很低哦,就算壞了也可以更換的,基本不需要擔心。”

杜梨知卻沒她那麽輕松樂觀,他有點愣神地站在玻璃門前,直到溫寅的視線對上他的。大概沒想到杜梨知還沒有離開醫院,溫寅驚訝之餘對他點點頭,用口型說了兩個字:謝謝。

溫寅看上去一如往常,甚至這人在幾分鐘之前還被自己腹诽不過一個小感冒就小題大做,可是若是細查,還是可以發現到對方在眉裏眼間的精神狀态和之前,甚至是早晨相比,大相徑庭判若兩人,哪怕他表面上努力維持着固有的沉穩和淡定,卻依舊仿佛是虛浮的,輕輕一晃,便要散了。

一個機器,一個開關,就将有聲無聲隔出了兩個世界,而一個人的所有所有,甚至整個人生,未來都将壓在這樣一部小小的機器上開關上,這會是什麽感覺呢?杜梨知無法想象。

意識到此的杜梨知覺得胸口悶悶的,他喘了口氣,沒再看溫寅,直接掉頭離開了。回去的路上,溫寅雙眼阖起面容蒼白的那一幕時不時就會在他眼前出現,杜梨知一到家就打開網頁,在搜索引擎裏輸入了那四個字:人工耳蝸。

這是他從未接觸過的領域,甚至在沒多久前根本聞所未聞,而搜出的介紹也很籠統,大意是:人工耳蝸是一種隐藏在耳後的聽覺輔助設備,他由麥克風、語音處理器和信號接受器等等結構組成,需要通過手術來植入,價格不菲。主要是為了幫助失聰或是聽力重度障礙的對象。在它出現後,的确成為了很多患者的福音,有的從小就聽不見的人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獨立的工作學習了。

但是這所謂的“正常人”,對于溫寅來說又有多大的差距呢?人的聽覺神經一共有一萬六千多個精細的毛細孔,人工耳蝸卻只有二十個電極,哪怕再高的科技也無法模拟出純粹自然的神韻。他是一個從小學習鋼琴、小提琴,維也納音樂學院畢業的高知,他更是一個曾經創下白金銷量,寫出無數暢銷歌曲的金牌制作,耳朵幾乎就是他賴以生存的一切。然而現實卻是他将再也聽不清學了這麽多年的音樂,再也分不出歌與歌之間的差別,他甚至也許都沒辦法第一時間認出自己當年親手寫的譜,作的曲,這将何其殘忍。

難怪除夕夜的那天,溫寅曾經說過那句話,他說:我已經死了……

當時的杜梨知只覺他有些莫名的悲觀,然而現在他突然一瞬間明白了這種感覺,明白了溫寅的生命裏究竟失去了什麽。如果今天換做是自己,自己是否可以默默地承受這一切,還像他現在這樣活着?

杜梨知不由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的凄涼之感,這感覺像一顆直落的隕石一樣重重地壓在了他的心上。

這一夜,杜梨知難得的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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