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游輪底艙盡頭的房間,空氣中漂浮着一股濃郁的腥氣,深色的血點噴濺在滿牆的顯示屏上,現場算不上慘烈,從出血量來看并不會影響生命安全,但蕭瑜被這一幕狠狠刺了一下。
擁有能開啓底層密碼門的門卡和生物信息應該只有陸岑、逸凡、丹尼爾,再加上他在內的四人才對,這女人是怎麽進來的?!
蕭瑜眉心擰緊,目光匆匆掠過整個房間,終于看向最裏面的位置。
扶手椅下積了一灘血,陸岑臉色蒼白,西裝內裏的白襯衣被血液浸透,一根手指粗細的鋼錐穿透肩胛骨,将他釘在了椅背上,那兩臺從不離身的筆記本屏幕粉碎,各自翻倒在一邊。
“鹿鹿……”
目光交彙的剎那,蕭瑜注意到陸岑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這是在告訴他……不該進來?
“真讓我意外呢,小七爺——”
麥琪着一套修身皮裝,翹着腿坐在電腦桌上,手裏另一根鋼錐一下一下敲打着掌心,她饒有興致地打量着蕭瑜易容後跟她毫無差別的臉,片刻後,調笑道:“前段時間我們得到的情報是您有一把不開刃的軍刀,現在才不到半年時間,您這是想通了?”
“算是吧,”蕭瑜冷眼看向她,“安琪拉有句話說的不錯,到了今天,我也不能總是用小時候練手的刀片陪你們玩了。”
“boss如果聽見您這麽說,大概也會覺得欣慰吧。”安琪拉笑道。
“少廢話,”蕭瑜說:“你是怎麽進來的?丹尼爾給你開的門?”
“管理員弗雷德擁有修改密碼門設置的權限,小七爺,最後一次修改可就是等着您進來呢。”安琪拉道:“現在你們的生物信息已經從控制系統中删除,您永遠都不可能從這裏離開。”
聞言,蕭瑜心裏徒然一沉,“你們從一開始就打算在底艙動手?”
“如果您足夠了解舒曼先生就應該會明白,boss的計劃永遠不可能只有一種,他給我們的條件很寬泛,安琪拉、阿遠或是我,不管我們三人裏面誰的身份暴露了,都不會影響到計劃進行。”
說到這裏,麥琪得意地笑了笑,“所以我之所以現在會出現在這裏,完全是因為那一晚,你們拆穿了安琪拉才導致的,換句話說,決定計劃如何進行的人是你們本身,這才是boss最厲害的地方。”
Advertisement
蕭瑜握緊軍刀的五指下意識收緊,喃喃道:“他……會來?”
“已經到了哦,”麥琪用鋼錐指着其中一臺顯示屏,譏諷道:“只可惜boss沒打算見您,被放棄的東西就是一件垃圾,他不會在垃圾身上浪費時間。”
說完,她回手抽出嵌在陸岑肩膀裏的那根鋼錐,陸岑疼得略一皺眉,緊接着就要起身,麥琪反應非常快,手腕翻轉,利器尖銳的頂端登時威脅性地架在了陸岑咽部。
“老實點,黑客先生,boss交待了要跟小七爺動手,我可不想受別人打擾,”麥琪笑着舔了舔嘴角,眼神倏然變得危險起來,“不過話說回來,殺了你……小七爺會不會更認真一些呢?”
“別碰他!”
蕭瑜怒吼一聲,眼底紅得仿佛像要流出血來,提刀揉身而上。
麥琪輕笑着揚起嘴角,整個人快得像是一尾滑膩靈活的魚,單手撐上桌面朝側面滾開,尼泊爾軍刀锃亮的刀身反射着頂燈,晃出一片刺目的白光,削鐵如泥的刀刃隔開空氣,堪堪擦着她身體淩空斬下。
轟的一聲,木屑橫飛,堅硬的實木桌子被劈的轟然倒塌,蕭瑜飛身躍過報廢的電腦桌擋在陸岑身前,一面小心警戒麥琪,一面回頭急道:“鹿鹿,你怎麽樣?!”
“我說過……別進來。”
陸岑的聲音極度虛弱,失血特征已經非常明顯,蕭瑜隐約意識到什麽,趕緊伸手解開他的西裝外套,待看清情況後全身止不住地顫栗起來——陸岑腹部一片血肉模糊,分布着十幾個穿透型傷口,這樣的密集程度意味着內髒同樣受到了傷害!
蕭瑜眼眶頓時紅了,直接扯開裙擺給他包紮。
不遠處,麥琪也沒有趁機動手的意思,而是安安靜靜地看着兩人。
這樣的緊急處理根本起不到止血的作用,纏住腹部的衣料瞬間被血水浸透,最糟糕的還是內髒出血,如果得不到及時救治……鹹澀的液體落在手背,暈開凝固的血污,蕭瑜低頭包紮,心裏從沒像現在這麽絕望過。
“別擔心……”陸岑摸摸他的頭,指尖顫抖着摸索到蕭瑜臉側,尋找易容面具和肌膚接壤的地方。
“我來我來,你別動!”
蕭瑜胡亂把僞裝扒下來,擡頭看向陸岑。
他臉頰沾上血跡顯得髒兮兮的,陸岑忍不住莞爾,低頭吻上蕭瑜的額頭,托在他腦後的手拇指極不明顯地輕輕一撥,将通訊器公頻打開。
蕭瑜:“!!!!”
“去吧,shaw,”陸岑輕聲說:“殺了她,這次不要再猶豫。”
他的聲音透過麥克,在通訊頻道回蕩,游輪上的另外三人同時意識到底艙出事了。
“shaw!deer!!!”阿基米德像瘋了一樣開始砸門。
“聽我說——”
蕭瑜徹底冷靜下來,起身,持刀面向麥琪。
“你在跟誰說……”
聲音戛然而止,麥琪豁然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已經被破壞掉的兩臺筆記本,然後陰測測地看向陸岑,厲聲道:“控制通訊器信號的基站竟然不在這裏?!”
“不,在這裏,”陸岑虛弱一笑,“只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将游輪上所有攜帶pc設備的游客電腦中都建立了信號基站,大概有上百臺吧。”
“你——!”這船上還有一個可以開啓密碼門的人,決不能讓他把消息傳達出去!麥琪目光陰狠,雙手分別正反握住兩柄鋼錐悍然攻向蕭瑜。
蕭瑜巋然不動地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目光死死咬住對方飄忽不定的身形。
電光火石間,蕭瑜抓緊一秒時差側身避開要害,随着噗嗤一聲,銀亮的利器從胸前插入,貫穿整個胸腔,血漿在背後爆出。
肉體産生的阻力沿着鋼錐無比清晰的傳至掌心,兩人近距離對視,血液混合着淚水劃過臉頰,在冰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褐色印記,麥琪震驚到無以複加,萬萬沒想到這家夥竟然會生生吃下這個攻擊!
在她面前,蕭瑜恍若沒有痛覺的鬼,幽暗的眸底悄然漫起一層冰冷徹骨的笑意,“底層密碼門的生物數據被清除,現在只有丹尼爾·弗雷德才能打開,不管是誰,把人帶來,或者把手帶來。”
近身格鬥,胸口被貫穿,對手就在眼前,他竟然還能冷靜做出部署!他到底……是人是鬼?!麥琪心底驀地騰起一股陰冷的懼意,久經錘煉的危險意識此時靈敏到了極點。
她想要抽身拉開距離,對方似乎先一步察覺到了這種意圖,瞬間扣緊她的手腕,止住去勢。
“蕭瑜,你!”麥琪失聲尖叫。
“急什麽?”蟬翼似的眼睫輕顫着擡起,蕭瑜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玩味道:“這才……剛剛輪到你。”
麥琪倒吸口氣,眼睛被一道亮光反光晃得瞬時失明。
下一秒,血漿飙出濺上天花板,蕭瑜起腳踹上女人柔軟的腹部,大力之下,麥琪向後飛出直接撞上房間另一側的牆壁,但緊随而來,卻是她從未體會過的一種劇痛。
“我、我的……你!”她難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空蕩蕩的右臂,然後擡頭正看見蕭瑜抽出胸前的利器,連同被齊肩斬斷的胳膊一起,像扔垃圾一樣扔出去。
“既然是舒曼老師讓你跟我打,那麽他應該能看見了?”
蕭瑜信步走過去在麥琪近前停下,提起刀尖像玩弄一般撥弄着女人領口可能隐藏電子設備的部位。對方居高臨下的模樣帶着某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麥琪身體劇顫,捂着冒血的斷臂不住往後退縮。
“唔……算了。”
蕭瑜單膝跪下,扯住麥琪領子把她提過來,“好久不見,舒曼老師——“他的聲音很輕,帶着某種久別重逢卻又無比驀然的疏遠感,”小七一直不能理解,您為什麽要對我趕盡殺絕,您想交給師兄的東西我絕不會碰,即使這樣您也不願意放小七一條生路麽?”
同一時間,游輪甲板。
暴雪中的直升機仿佛一只靜止不動的巨大黑鳥,機艙最後一排,康奈爾·舒曼眸底帶笑,靜靜注視着監控畫面內那張還帶着幾分少年青澀的熟悉面孔。
“十八年,”舒曼合上ipad,“小七長大了。”
候在旁邊的下屬接過平板電腦,恭敬道:“boss,麥琪已經失敗了,您的意思是?”
“按計劃進行。”說完,舒曼站起身,拿起沙漠之鷹咔嚓上膛,“希城找到了?”
“甲板大廳,遠哥在那裏。”
“帶路。”
“是,boss。”
……
蕭瑜注意到麥琪原本渙散的眼神變了,就連神情也安定下來,那不是普通的鎮靜,而是一種看淡生死的木然,“他說什麽?”蕭瑜捏緊女人纖細的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
“boss的計劃永遠都不可能只有一種,”麥琪笑了笑,依次看向蕭瑜和陸岑,僅剩的一只左手摸索進懷裏,“你們……都會死!”
蕭瑜盯着她的動作,眼睛眯起來,與此同時,陸岑猛然意識到什麽,按住腹部踉跄着起身,跑過來一把摟住蕭瑜,抱着他沖進走廊。
房門砰地一聲合攏,蕭瑜不知道陸岑為什麽要跑,但明顯意識到事情比他預想的要嚴重的多,“鹿鹿……”
陸岑疼得臉色發白,來不及解釋,展開手臂摟着蕭瑜跑出十幾米。
這時,兩人身後密閉的套房中傳來一聲恐怖的巨響,熱浪鋪天蓋地席卷而來,蕭瑜只感到有上千斤的重量猛擊上脊背,整個人幾乎是被掀翻出去,陸岑伏在蕭瑜身上将他死死護在懷裏,灼人的高溫過後,兩個人都聽見了洶湧的進水聲。
“shaw!”
“小七!”
“出什麽事了?!”走廊另一邊密碼門擂動,阿基米德撕心怒吼。
刺骨的海水迅速漫上地板,船身開始傾斜,蕭瑜耳鳴嚴重,鼻腔和耳道都在流血,全身像散架了一樣疼,而最驚心的還是染透了他脊背的血。
蕭瑜無法想象陸岑的情況,只能撐着最後一口氣費力爬起來,架着陸岑一步一步挪動到密碼門前。
“我們……還活着,底艙進水了,估計還有幾分鐘時間,阿基幫我撬門,這種級別的震動以後固定部位都會松動。”
“我知道了,”阿基米德啞着嗓子說:“你們撐住。”
蕭瑜緊緊摟着陸岑,聲音卻異常鎮定,“ivan,你去找丹尼爾,首先我要他死,然後你拿到他的指紋過來開門,還有……鹿鹿傷得很重,聯系boss準備至少血液,趕快過來救援。”
“明白。”駱逸凡說。
門的另一邊,阿基米德用袖口蹭了蹭臉上的鼻涕和眼淚,徒手砸開消防栓玻璃,從裏邊取出消防斧,拖着鮮血淋漓的雙手對準門與艙壁的連接處猛砸下去。
“師兄,”蕭瑜閉緊眼睛靜了幾秒,但還是忍不住地往下掉眼淚,低聲道:“老師來了,你自己小心,麥琪說他是來帶你走。”
回應他的是一聲微微發顫的“你放心”。
海水灌入,室溫在急劇下降。
做完全部安排,蕭瑜将下巴貼在陸岑額頭蹭了蹭,陸岑擡起手擦去某只眼尾的眼淚。因為失血過多,他的指尖很冷,蕭瑜心裏除了恐懼就是心疼,握着陸岑的手哈了哈氣。
“別難過,”陸岑合上眼睛,唇線彎成了一個非常柔和的弧線,他說:“我去世後公寓會自動過戶給你,所有資金的相關密碼都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日期——”
蕭瑜胡亂搖頭,陸岑溫柔地按住了他的腦袋,繼續道:“就是boss把你領到我面前,我卻不願意接受你的那天……”
水位上漲,很快沒到了兩人腳踝。
蕭瑜強忍住失控的沖動默默流淚,他把陸岑拖起來,讓他靠在牆壁上休息,然後抽出軍刀配合阿基米德撬門。
“shaw,”陸岑揍過去,從後面擁抱住蕭瑜,“我愛你。”
“我也是。”蕭瑜把刀尖插進一道成型的縫隙,一點一點擴大它。
“你跟我的前幾個月,我對你的态度不太好。”
蕭瑜簡直要淚奔了,啞着嗓子怒道:“別說了,這些話留着回家再說好不好?!”
陸岑吻着他的脊背,“我怕……回不去了。”
……
整艘郵輪都在顫動,頂層水晶大廳一片狼藉,爆炸聲過後,不明所以的人們焦慮地四下張望,議論聲四起,此時極夜與暴雪下的雪白‘歐若拉號’仿若孤島,随時可能被這寒冷的黑暗吞噬殆盡。
站在紅毯盡頭的丹尼爾·弗雷德深深緩了口氣,像是終于放下心一般,一名船員沖進大廳,飛奔到他身邊,顫聲耳語道:“老板,底艙進水,船要沉了!”
丹尼爾緩慢點了點頭,吩咐道:“放救生艇,聯系救援,給游客發保暖毛毯,快去!”
“是!”
突然,槍聲響起,大廳霎時陷入死寂。
受驚噤聲的人們朝入口望去,駱逸凡咔嚓一聲更換彈夾,舉槍指向幾十米外的丹尼爾·弗雷德。
“來人!”丹尼爾驚呼。
一名保镖正要上前,駱逸凡果斷扣下扳機,子彈淩空抽射,直接爆頭,所有人驚住了。
“弗雷德先生,”逸凡淡淡道:“我來取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