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由于沒有組織技術部門的支持,蕭瑜只能依靠自己用最原始的方式只做假身份證明,這種程度的僞造經不起任何查證,所以他們無法入住條件好一些的酒店,或是租住民宅,唯一的選擇只有當地人自營的家庭旅館。

為此,兩人更換了易容,特意僞裝成窮游歐洲的外籍驢友,幾番打聽才從幾間當地人推薦的家庭旅館中選出了一家距美術館相對較近,但又不至于過分強調距離性的入住。

那是一幢非常舊的三層別墅,土黃色的磚牆表面攀附着藤蔓植物幹枯的莖,庭院荒涼,有一只空置的狗窩和一架鏽跡斑斑的秋千椅,單看外表就已經足以讓人聯想到內部條件并不會好,可是如果以一個大盜的角度來觀察這間旅店的話——

門鎖松動,二三層的窗戶沒有安裝護欄,庭院籬笆低矮,發生意外可以随時離開,而且從亮燈情況判斷眼下入住的旅客不多,唯一不方便的是可能有一只聽覺靈敏的寵物在裏面過冬。

那麽現在就剩下經營這間家庭旅店的人了。

非正規旅店,人員混雜,各種消息集中,是大盜們最喜歡利用的、适合掩人耳目的情報站……蕭瑜疲憊地晃晃腦袋,感覺自己真是這一行做久了,整個人都有點神經質。

多選一,而且避開了容易被人推測出的幾種目的性選擇,這要再被人算計,只能說明對方是個腦回路異于常人的神經病!

然而……某只默默回憶了一下在巴黎時跟維克托·貝魯吉亞的幾次碰面,嘴角不禁抽了抽,還真是一直被這個家夥玩得死死的呢~尼瑪!

“別想太多,”見蕭瑜一臉糾結,駱逸凡安撫性的拍拍他肩膀,手臂一勾直接把人攬進懷裏,淡淡道:“想合作就不要把對方完全放在敵對的位置。”

這個道理蕭瑜明白,但是——蕭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的警戒性會比我更高,維克托有什麽值得你放松警惕的行為麽?”

駱逸凡偏頭與他對視,“直覺。”

蕭瑜臉上寫着‘這玩意兒跟運氣一樣不靠普你特麽是在逗我’,然後說:“當初建議晚上進入盧浮宮你也是說直覺y,你覺不覺得你的直覺太準了一點?”

駱逸凡笑笑沒說話,摟着蕭瑜走進了院子裏。

兩人進門的時候空氣中正飄蕩着烤蘋果派的香氣,舊式吊燈光線昏黃,壁爐裏的火苗舔舐着木柴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聽見腳步聲,窩在地毯上的、長得很像墩布的長毛狗一骨碌爬起來,扯着尖細的嗓音對蕭瑜一頓狂吠。

“別害怕,它不咬人,就是有點敏感。”

旅店主人是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姓蘭卡,丈夫幾年前就去世,有一對兒女分別在米蘭和羅馬工作,平時很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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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擁有一頭銀白卷曲的長發,被黃銅簪子挽成一只帶着幾分高雅味道的發髻,她身上穿着格子居家服和層層疊疊的布藝披肩,能看出來衣服都很舊,但是洗得十分幹淨。

兩人暫時把行李放在客廳,駱逸凡跟随蘭卡夫人去辦理入住手續和領取鑰匙,蕭瑜語言不通只好留下來等,那只敏感的墩布狗圍着背包一邊聞一邊轉圈,最後擡起後腿就要往包上尿尿。

蕭瑜差點炸毛,趕緊撲過去把狗轟走,墩布狗受到驚吓嗷嗷直叫,連滾帶爬地順着大門底下的狗洞逃了出去。

又過了十來分鐘,駱逸凡回到客廳,手裏還多了一份新鮮出爐的蘋果派。

房間在三層,蕭瑜路過二層時特意拐了個彎,挨個摸了一遍二層房門的把手,駱逸凡則提着背包徑自往上走去,用同樣的方法檢查三層卧室。

佛羅倫薩冬季潮濕,金屬門把如果幾天不使用就會蒙上黏膩的薄膜,旋轉有頓澀感,兩人通過手感可以粗略估算出同住的旅客有幾人,分別住在什麽地方。

進入房間,駱逸凡将背包随手扔在一把扶手椅上,然後在窗前站定點燃香煙,絨布窗簾沒有拉緊,敞着一條幾寸寬的縫隙。

從這裏看出去,烏菲奇美術館宛若一座燈火輝煌的宮殿,雖然距離不近,但是可以完美觀測到《三聖王的禮拜》所在的展室窗戶,只要在再用上一臺高倍望遠鏡,監視展室內的情況也不是不可能。

這是影響他們選擇蘭卡夫人的旅店入住的主要原因之一。

片刻後,身後傳來一陣關門聲,駱逸凡将煙蒂按滅,頭也不回道:“這一層只有我們。”

“二層兩戶,”蕭瑜說:“不過有一點很奇怪。”

駱逸凡轉身看向他,“你也發現了?”

蕭瑜點點頭,“那個老太太很愛幹淨,沙發上連一根狗毛都沒有,但是卻不擦門把……當然,她畢竟年齡大了,這些事可能定時由清潔工打掃。”蕭瑜皺皺眉,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很難說通。

駱逸凡道:“沒關系,這裏如果是維克托的地方,我們也算是省了不少事。”

“嗯,”蕭瑜說:“明天有什麽打算?”

“沒有計劃。”

蕭瑜怔住,眉眼間露出一抹困惑的神色。

駱逸凡走過去,伸手撫開他額前的碎發,沉聲說:“你必須放松,把自己當成普通游客,維克托擅長僞裝,所以他一定會以最平常的身份出現在美術館。”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手指下移在蕭瑜心口的位置點了一下,“好好感受,這世界上但凡是假的就不可能完美無缺,再狡猾的欺詐師也會有破綻,而且——我認為他已經知道我們到了。”

“又是直覺?”蕭瑜忍不住笑了。

駱逸凡臉上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而是十分謹慎地嗯了一聲,靜了幾秒後,問道:“你一個人在客廳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麽?”

“沒有,你和蘭卡夫人離開後,客廳裏只剩下我一個人——!”蕭瑜驀地噤聲,腦中恍然意識到什麽,最終有些不确定地說:“那只狗……跑了。”

駱逸凡眉心微蹙,“你覺得這不正常?”

“不,放養寵物并不奇怪,但是我之前說過蘭卡夫人的沙發幹淨得連一根狗毛也沒有……”駱逸凡瞬間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蕭瑜繼續道:“要麽是我們進門前她剛剛打掃過客廳,要麽那只狗本身就不屬于這裏。”

他話音沒落,駱逸凡從背包裏取出一臺軍用望遠鏡,然後急忙返回窗前,一把扯開絨布簾子——高倍鏡頭下,幾公裏外的烏菲奇美術館近在眼前,幾乎是在景象穩定下來的同時,逸凡敏銳地注意到三層某扇窗後,一束紅外線光點正一明一暗的閃爍着。

難以置信地盯着駱逸凡的背影,“他在?”

“嗯……”逸凡打開銅鎖,手攀窗框借力躍上窗臺,“咱們去一趟。”

說完,他縱身朝下一躍。

蕭瑜:“……”

蕭瑜簡直瘋了,心說這家夥是不是也太利落了?他們事先沒做過任何準備,手邊也沒有輔助設備,就這麽去夜闖烏菲奇美術館,那裏邊的安保設施只會被盧浮宮更變态!況且還有一個摸不清态度的維克托·貝魯吉亞!

但眼下對方根本沒給他質疑的時間,只好跟着從窗口跳了下去。

其實就逸凡本人來說,他不清楚上一世被絕望逼瘋的shaw是在怎樣一種情形下與維克托見面,也不知道兩人如何達成的合作共事,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在deer‘消失’後,大盜shaw的新任搭檔只有那個來自意大利大盜世家的家夥。

別墅庭院,兩人會合,然後便片刻不停地朝夜色下的烏菲奇美術館趕去。

因為目标足夠明确,所以蕭瑜和逸凡根本不需要從障礙重重的正門進入,而是直接繞到了發出激光束的窗口下。

這一路上沒遇見任何值班保安,而且最奇怪的就是廣場和建築安插的監控探頭都被人調整到固定角度,如果不是職業特點決定了大盜對這些細節異常敏感,蕭瑜甚至有可能不會發現,早已有人在這座安保森嚴的美術館為他們打開了一條暢通無阻的路。

主樓三層,十五展示,厚重的門板敞開了一條縫隙。

兩人剛剛在門前站定,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黑暗中響起一種犬類特有的,夾雜着輕哼的呼吸聲,與此同時一只毛茸茸的爪子開始瘋狂刨門,蕭瑜盯着門縫裏透出的白毛有些無語——他以為會糾結一會兒的,有關如何進門的問題貌似被一只狗解決了。

“進來吧,兩位,我已經等你們很久了。”門另一邊響起了屬于那個男人的溫雅嗓音。

那一瞬間蕭瑜感到恍惚,戴高樂機場的短暫對話仿佛就發生在不久前,他甚至能輕松回憶起維克托說出的每一個詞語……

一只手掌毫無預兆地落在肩上用力握了握,蕭瑜倏然回過神,在他身邊,駱逸凡已經推開了大門,先前在蘭卡夫人家的那只墩布狗快得像顆炮彈,從蕭瑜腳邊嗖地蹿了出去,緊接着是各種逃竄的墩布狗,足有十來只。

蕭瑜:“……”

駱逸凡:“……”

烏菲奇美術館晚上有一群狂奔的卷毛狗,這他媽傳出去都能上頭條了?!但是考慮到裏面那家夥的身份,這種獵奇的設定貌似也沒什麽不好接受的……

于是某只擦去額角流下來的一滴汗,走進去,看向展示另一端背對着門口,正在專注看畫的男人。

“好久不見,貝魯吉亞先生。”蕭瑜說。

“半個月前看到新聞,我就知道我們見面的時機差不多了——你需要解決的對手很麻煩,而身邊又缺少合适的幫手,但是你抵達的時間比我預計的要晚了一些,這意味着沉船造成的後果并不算嚴重,或是跟在你身邊的人是個善于把握節奏的家夥。”

維克多轉過身,似笑非笑地迎上那雙深灰色的眼睛,此時展示內唯一的照明僅來自從窗口透進來的月光,他看不清男人的樣貌,卻清晰記下了被對方注視的、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好久不見,shaw。”他看着駱逸凡道。

“所以說那個老太太果然是你的人?”蕭瑜說。

“可以算,也可以不算,”維克托笑了笑,“她年齡太大了,讓這樣的女士繼續做事我會感到良心不安,實際上她的孩子才是我的人,蘭卡太太只當我是他們的老板,偶爾會送些現烤的蘋果派過來,并且很樂意讓我的狗偶爾過去蹭一頓晚餐吃。”

駱逸凡:“從我們下火車你就知道?”

“沒那麽早,”維克托坦言道:“從有人開始打聽附近的家庭旅店開始,你們沒有完美的身份證明,所以只能選擇非正規旅店,不過不要誤會,除了看報紙的小姐,其他被你們打聽的都是普通人,我可沒有把整條街都安插上眼線的變态癖好。”

“哦——”蕭瑜嘟哝了一聲,繼續用看變态的眼神看着他,“所以你的變态癖好就是把每一間家庭旅店都安插上一只偶爾蹭晚餐吃的墩布狗,聞到我的氣味就開始尿頻,然後再跑過來告訴你?”

維克托直接被逗笑了,非常無辜地聳了聳肩,說:“我的訓練方式是受到驚吓狗才會跑到這裏來找主人,而且人家是可蒙犬……”

蕭瑜:“呵呵。”

“ok,就叫它墩布狗,你喜歡就好,”維克托說:“那麽你們是想在這裏談合作條件,還是一起回到蘭卡夫人的旅店,一邊吃蘋果派一邊談?事先說好,美術館的監控屏蔽還有不到十分鐘就結束了,我們最好抓緊時間。”

蕭瑜正要開口,站在一旁的駱逸凡卻忽然擡手示意安靜,然後淡淡道:“離開以前我有個疑問,希望貝魯吉亞先生解釋一下。”

維克托沒有說話,而是做出‘請’的手勢。

駱逸凡道:“你主動安排見面,就意味着同意合作,那麽知道shaw的對手很麻煩,為什麽還願意承擔合作失敗可能會帶來的風險?舒曼大概不會輕易放過挑戰過他的人。”

維克托笑笑,“提問以前,你們有沒有想過當初在機場我為什麽要留聯系方式給shaw?”

聞言,駱逸凡和蕭瑜同時怔住。

“一個沒什麽名氣,身手雖然不錯,但思維卻非常青澀的新人,我為什麽要給他合作的機會,這才應該是你們最開始的疑問。”

蕭瑜眉心擰緊,說:“當時我的猜測是你對希城感興趣。”

“我确實對他很感興趣,有能力在我之前下手帶走《蒙娜麗莎》,用畫作為條件下達委托,當然還有與真跡一模一樣的臨摹能力,如果可以,我倒是很樂意跟他合作。”

駱逸凡道:“所以你跟shaw合作的原因是為了接近俞希城?”

維克托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巴黎那場委托還沒有結束,與shaw達成合作也是其中的一環。其實一周以前我比你們更加驚訝,當初只覺得希城的要求很怪,我也是出于好奇才想看看這家夥會怎麽安排後續內容,所以才這單委托,沒想到事實比我預料的更加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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