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陶利一夜難眠。

貝盧斯科尼性感的嗓音仿佛還在他耳畔撩撥,澳大利亞的陽光射進房間,他才勉強睡着。

感覺只是微微合眼,房間的門從外被打開,動作絲毫沒有放輕的意思,噪音不小,陶利坐起身,正要罵兩句,高大的身影投了下來。

開門的人是貝盧斯科尼,他今天穿着藍色T恤,黑色工裝褲,很利落的打扮,腿很長。

陽光落在陶利通紅的耳廓上。

“早。”今天貝盧斯科尼的心情似乎很好,笑容變得真情實意多了,他擡手看看自己的黑色手表,溫柔地提醒。“還有5分鐘你就沒吃早餐的機會了。”

和貝盧斯科尼相處的這些天,陶利最知道他的言出必行。他緊張加快動作,洗漱穿衣,在最後一分鐘啃進一個面包,登上貝盧斯科尼的車。

到了圍場,貝盧斯科尼去停車,随便放陶利下車。

“你先進去吧,盡早進行賽車調教。”

陶利單手插兜,超酷地點頭,手指撥動着偷藏的巧克力包裝紙。

·

F1今年有21個分站賽,分站賽又分有練習賽、排位賽以及正賽。

今天,他們即将進行練習賽。練習賽成績不影響正賽,車隊一般用練習賽來調試賽車,測試輪胎,流星車隊也不例外。

陶利含着巧克力,走進流星車隊所屬的P房。

技師們都圍着其中一臺賽車轉,陶利走過去看了看,認出了裏奧的車號。

他默默走到沒有車號的賽車前,相較于元素豐富的裏奧賽車,陶利的賽車藍得單調,很安靜的呆在那裏,周圍沒有技師在進行賽前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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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賽車,覺得口中的巧克力苦死了。

“還沒去換衣服?”陶利身後傳來貝盧斯科尼冰冷又強行溫柔的聲音。“你的頭盔呢?”

頭盔這類賽車相關的物品是随車來到圍場的。

陶利匆忙轉身說:“應該在休息室裏,我這就去拿。”

貝盧斯科尼颔首,轉身看向控制面牆上的屏幕。澳大利亞的驕陽灑落在他身上,拉出斜長的身影。

陶利匆匆走出P房後門,轉而向流星車隊的圍場休息樓走去。裏奧的休息室就在他的休息室對面,他上樓的時候正好遇到裏奧穿着賽車服出來。

裏奧看了一眼正常裝束的陶利,說:“你還不快點車手會議要開始了。”

陶利有點懵:“賽前車手會議嗎?”

以前陶利在F3、F2比賽時,都有參加賽前車手會議,大概就是賽事幹事和車手們開會講比賽注意事項,賽道指示牌及其特點等等。

裏奧說:“是的,你盡快吧,我等你。”

陶利點頭說好,進休息室迅速更換了架子上的賽車服,然後抱過自己的頭盔,匆匆和裏奧去了會議室。

會議室裏,已經烏泱泱坐了一大堆賽車手及賽車幹事。

“無關人士請不要參會。”一名賽事幹事整理着自己手中的資料,懶洋洋的說。

是有人混進來了嗎?陶利一邊想着,一邊找空位坐下。

會議室內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詭異的沉默。

陶利坐定,擡起頭,忽然發現整個會議室的人都看向他,裏頭不乏熟悉面孔。從小便開始賽車的他們,多多少少都曾見過面說過話。

陶利有點茫然,問:“怎麽了?”

坐主位的賽事幹事雙手交握,微笑着看着陶利:“無關人士請不要參會,請您出去吧。”

陶利終于反應過來,心裏的難堪到達頂峰。他慢半拍站起身,回頭單手抱起自己的頭盔,沒看任何人的眼神,就僵着背脊走出會議室。

剛開始,陶利還在心裏說服自己,這個車手會議沒什麽大不了的,阿爾伯特賽道,他在F3、F2的時候都跑過很多遍,就算不聽這個會議,他也知道指示牌在哪裏。

可偏偏,他能隐隐聽見會議室內的笑聲。這些笑聲讓他和剛才看到的熟悉面孔一一對接。

比特,年長他幾歲,和他一起征戰過卡丁車。他經常是冠軍,比特經常是亞軍。現在比特在F1如魚得水。而他,玩笑般地拿到了F1賽車手席位。

還有阿佩麗。在F3的時候,阿佩麗的年度總積分比他少一分,無奈屈居 F3年度總亞軍。現在,阿佩麗早已進入F1拿下過幾個領獎臺。而他剛剛被趕出車手會議室。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這些曾被他打敗,如今又遠遠将他甩到腦後的賽車手,在笑他的不自量力。

陶利匆匆給自己戴上頭盔。

一下樓,他遇到了在機場和他握手的薩姆裏,但他并沒有任何寒暄的意思,像一陣風似的沖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甩上門後,陶利倒在簡易的單人休息床上,休息床發出搖搖欲墜的咿呀聲。頭盔很大,很悶,讓他的睡姿變得有些奇怪。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貝盧斯科尼的聲音:“陶利,拿個頭盔的功夫,你也能偷懶嗎?”

帶着頭盔的少年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沖着門大喊道:“我不要參加F1!你自己上賽道吧!”

回應這句話的,是踹門聲。

簡易木板做成的門經不住貝盧斯科尼的三下踹,搖搖擺擺地開了。

“下去做座椅調節,練習賽要開始了。”貝盧斯科尼冷漠又暴躁地說罷,居高臨下地看着陶利蜷縮的身體。

“我不要去,沒有人歡迎我!”

“你在發什麽瘋?”

陶利拒絕回答。

眼看着就要比賽了,現在體罰,陶利便無法贏得積分。

貝盧斯科尼偏頭深呼吸,強壓住自己的煩躁,但說話還是沖的:“17歲了,能不能成熟一點?”

帶着頭盔的少年直接翻身背對貝盧斯科尼。

“沒有塗裝,宣傳片,舒适配置,所以你在生氣嗎?你自己想過原因嗎?”

“你都不歡迎自己,憑什麽要別人來尊重你?”

陶利似乎油鹽不進。

貝盧斯科尼無奈何,揉着眉峰,不耐煩地說:“你總得對得起你頭盔上印着的這個17吧。”

流星賽車沒有為陶利改裝,更沒有特制的頭盔,陶利這次拿的頭盔是他F2時期用的頭盔。上面的塗裝已經很斑駁了,甚至于有一些凹痕,但車號17仍舊剛勁有力。

陶利定下17,是因為他的生日就是17號。

但父親後來是這樣解析的:“我家陶利天賦這麽好,說不定能在17歲拿到F1賽車總冠軍呢。”

說這話的時候,陶利拿到F3的年度總冠軍,還刷新了最年輕F3冠軍的紀錄,所以父親信心滿滿。

不過陶利進入F2之後,就平庸得讓人難以記住他的車號。

17號頭盔下傳來隐忍的幾聲啜泣。

“怎麽還哭上了?”貝盧斯科尼不耐地俯身,單手推開頭盔鏡片,看到那雙含着淚水的漂亮眼睛時,他想起了陶月,音調柔了幾度,“別哭了,丢不丢臉。”

“別看我!”陶利着急地要扣上頭盔鏡片。

“弟弟,我的處境和你一樣。”

陶利怔住。

是啊,貝盧斯科尼的決定讓整個F1都覺得荒唐。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不配合他的工作。他受到的輕視冷遇,貝盧斯科尼也感同身受的。

但貝盧斯科尼絲毫沒有被擊倒。

陶利吸了吸鼻子,忽然覺得自己哭很窩囊。

“哭不算最丢臉的,最丢臉的是臨戰而逃。”

陶利翻坐起身,耷拉着肩,想了很久。

跟臨戰脫逃比起來,最後一名好像也不算什麽。

“我想要一個支持我的賽事工程師。”陶利悶聲悶氣地說。

賽事工程師,是賽車手比賽時與車隊溝通的主要人物,包括但不限于通知新決定、讨論換胎、告知賽車目前狀況等,是賽車手非常重要的夥伴。如果賽事工程師也不尊重他,那将會大大影響他的比賽心情。

“我來當你的賽事工程師。”貝盧斯科尼說,“只要你完全相信我。這個周末你會得到一個領獎臺。”

每個分站會設冠、亞、季軍,他們将上領獎臺接受歡呼與獎杯。

貝盧斯科尼的言下之意,就是陶利至少會是澳大利亞站的季軍。

陶利覺得貝盧斯科尼有些異想天開,但又隐隐有點高興,因為貝盧斯科尼一直堅信他會成功。

貝盧斯科尼來做他的賽事工程師也好,這個圍場裏,也只有貝盧斯科尼和他一條心了。

“我覺得目标定為拿下一個積分比較實際。”

全年積分最高的車手将自動成為年度總冠軍,積分最多的車隊則成為年度冠軍車隊。而這些積分就是靠一站又一站的正賽積攢而來的。

前10名都有積分。

第一名25個積分,第二名18個積分,以此類推是15、12、10、8、6、4、2、1。

第10名的積分就是1分。

陶利取下頭盔,臉上滿是淚痕,就這樣狼狽地昂頭看貝盧斯科尼,說話聲音裏還有點哭腔:“雖然我的目标跟你不同,但我這次一定全力配合你。”

陶利眼眶很紅,眼睛很濕,這種別樣的美感,叫貝盧斯科尼收回自己到嘴邊的諷刺。他原想笑陶利妄自菲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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