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嫁妝的用處
耳房裏,段嬷嬷沒找到人,轉身看見春杏提着個嶄新的銅壺匆匆回來,頓時冷了臉道:“春杏,你這是去哪了?姑爺回來都半盞茶功夫了,怎麽還沒有上茶?”
春杏小跑得臉上泛起紅暈,解釋道:“嬷嬷恕罪,您先頭吩咐我給姑爺上茶,我把姑爺喜歡的毛尖找出來後便想着去廚房提水,可沒想到廚房裏沒有熱水,我便等着顧廚娘燒開,這便晚了。”
段嬷嬷臉色稍緩,道:“陳家确有諸多不便,明日理嫁妝的時候你記得把姑娘燒茶用的那一套家夥什找出來安置在這裏,多放幾個爐子還有那銅鍋也找出來,再把那無煙碳搬一袋子。”
“往後這裏便是咱們的茶房了,不要斷了熱水,再有吩咐顧廚娘每次做飯都留幾樣姑娘愛吃的,你和桂枝挑個沒人的時候提回來。”
春杏疑問道:“嬷嬷,姑娘這是在飯桌上吃不飽嗎?”
段嬷嬷嘆了口氣道:“你這傻孩子,新媳婦哪有能在飯桌上吃飽的,誰不是回房再添補?就今日這餐我看姑娘就沒吃兩口,這一家子人吃飯唏哩呼嚕的。”
“尤其是姑太太那小兒子,七八歲也不是小娃娃了,拿筷子将那菜翻來覆去攪動,姑娘那樣精致的一個人,哪受得住啊,都沒伸兩筷子。所以往後你們就在這茶房裏常備些點心,挑姑娘愛吃的多端些到房裏,可別讓姑娘餓着了。”
春杏點頭應是,“婢子明白了。”
段嬷嬷就着熱水沖好了茶,端入屋內看兩人正在柔聲說話,這臉上不顯但心裏頭卻笑開了花,這股子喜意在她回到耳房的時候都沒有消散。
春杏在埋頭整理茶具,瞧着段嬷嬷喜笑顏開模樣好奇道:“嬷嬷您是遇到什麽喜事了?”
段嬷嬷欣慰地回道:“我剛瞧見姑爺和姑娘在說話呢,一起看那冊子,阿彌陀佛太太之前一直擔心他們兩個年歲相差較大,又有大姑娘擱在前頭說不了貼心話。如今可好,有商有量的,瞧着也登對,太太知道也能放心了。 ”
春杏聞言也喜道:“這可好了,姑娘和姑爺琴瑟和鳴,咱們的日子也好過了,待姑娘将來生了小主子就沒人能越過姑娘去了。”
“很是。”段嬷嬷臉上的喜色漸漸淡去,喃喃道:“是啊,等過兩年生個小少爺就好了。”
怎麽要過兩年?春杏想問但看到段嬷嬷的臉色又頓住了,埋頭繼續整理茶具,這不大的耳房內就只聽到銅壺內傳來咕嚕咕嚕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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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享受着親朋鄰居的奉承,樂呵了一整天,但第二天午飯過後卻是拉下臉來,在房裏長籲短嘆的。
這嘆得陳禮忠都煩了,奇道:“你今天這是怎麽了?昨晚睡着了還樂出聲來呢,怎麽就這一會就拉下個臉。”
張氏可算找着話頭了,嘆道:“當家的,你是不知道啊,這顧廚娘可造了,家裏為這婚宴買的上好白糖,還剩下小半罐我剛便想着給乖孫沖碗白糖水喝,誰知道竟然被她做那什麽白糖糕和紅燒肉用完了!”
“還有啊,她做那什麽拌青菜用了整整兩勺芝麻油!我在旁邊瞧着都肉疼,豬油多好啊她不愛用,還說豬油吃多了對身子不好,白花花的油怎麽會不好呢!哎呦我那上好的芝麻油啊,也就是婚宴我才舍得買了兩壇子,這會兒新開的這一壇子只剩下個底了。”
“還有還有啊,”張氏說了一通,“前日辦酒我不是收起來了一些肉嘛,哎呦喂能吃五六天的肉她一天就全煮完了,那小劉氏還打發了錢家的一大早去前邊村頭買了肉和骨頭回來。”
“買了整整兩斤還不是大肥肉,花了快得有五六十文了吧!家裏人前兩天剛吃過酒席哪用得着這許多油水呢?你是沒看見那顧廚娘洗碗的時候那碗筷油汪汪的潑瓢水都能泛起油花來!”
“我的這個心吶……”張氏捂着胸口又是一陣長籲短嘆,昨天她一直樂呵着也沒去廚房就不知道,今天送走完娘家人想去廚房給乖孫泡碗白糖水,撞見了顧廚娘在洗碗。一看那水面上的油花她就驚了,再去看一看油罐、白糖罐、裝肉和雞蛋的籃子……
哎呦喂不能想,想想就肉疼。
陳老大還在回味着中午的飯菜,想着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炖肉入口即化是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家常素菜也做得有滋有味很是爽口,不像家裏做的軟爛還發黃,咬上去能淡出鳥來。
聽她這麽一說雖有些驚訝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于是便道: “咱們家也沒窮到連肉和油都吃不起的份上,你說這些做什麽。”
“要儉省啊,”張氏嘆道:“芝麻油在我們這地是稀罕東西,一升要一百個銅板呢,一壇子在山那邊都能娶個黃花大閨女!弟妹前兩日還跟我說這芝麻油做的菜香,想讓方哥兒帶一壇子到書塾去。”
“方哥兒中午都在岳家吃喝,這壇子芝麻油肯定是要給的,可就小劉氏這麽個造法可撐不住啊。這家常過日子可得儉省些才好,咱們家就是因為儉省才湊夠了這百畝地的。”
陳禮忠聽不下去了,“你這婆娘真是頭發長見識短,咱們家攢夠了百畝地哪裏是因為儉省,是因為我們三兒子!”
“老三自從去了縣上讀書之後除了束脩和節禮之外都不用怎麽花錢,長大了每次回來還帶個一錢半錢的抄書銀,中了秀才之後更是免稅免雜役,每年能給家裏省下十幾兩銀子,這才在去年買齊了地。”
“雖說這裏頭大半都是山地只能種些樹和高粱的,但也是地啊,能傳子孫的,不是那浮財。”
“更不用說後來還從書上找到了養稻田魚的法子,前幾年便勸着爹試養了一畝地,要不人家怎麽說書上又有金又有玉呢,可不是嘛一尾鮮魚賣二十文呢,當年就給家裏增添了十兩的進項,要不後來怎麽有銀錢起這房子?”
陳老大語重心長地說:“這養了魚的地種出來的大米還比不養魚的香甜飽滿,收成也漲了兩成,可收成再漲又怎及得上鮮活的大魚?捕上十幾尾魚便頂得上一石谷了。”
“我們南越省是老天爺賞飯吃一年能種兩次稻,一石谷也就賣三四百文價賤着呢,哪怕辛苦舂出來了也不過是賣五百文一石,要多少米才能換十兩?爹都說他種了半輩子地都沒見過一畝地能掙那麽多銀子呢。”
“所以啊,這想要發家就得像咱兒子這樣腦子活絡,就靠着你煮菜只放兩滴油的儉省,哪有錢供兒子科舉下聘?二房的方哥兒能娶到鎮上的媳婦?有錢置地?”
“如果不是因為這次婚事又掏空了家底,咱們家這會兒就不止是一百畝地了。哎但願這回是個福厚的,不然再來這麽一回老二家的可就真的有埋怨了。”
張氏雖然覺得當家的說得有理,但還是有幾分不解,“可是兒子就是因為早些年咱們儉省才能供他讀書考秀才啊!雖說如今我們家的家底厚了些,但儉省總不會錯的,銀子花了便不是銀子了,往後我們還是要儉省着送他去考狀元!”
陳禮忠:“……”
陳禮忠惱羞成怒道:“你這婆娘,兒子都說了此番他考中舉人,縣老爺和各位鄉紳、同窗都送了議程來,再有官府的賞銀,進京的錢糧已經夠了,讓咱們平日裏該吃吃該喝喝,保重身子骨後頭才能享福。”
“至于往後的銀錢,今年不是一口氣養了十畝地的稻田魚嗎?将我們家所有的上等水田都用上了,放的魚苗也多了好些,老大也天天去割草精心伺候着眼看着年底就能收了,賣出去又是一百多兩。”
“爹也說了今年這些錢都緊着咱兒子用,留着給他去京城,再加上在老宅養的十幾頭豬和一大群雞鴨,也能有幾十兩進項,還有家裏這些年攢下的,我們兩個的私房這加起來都有三百多兩了,再加上他自己攢的,還不夠啊?”
說到這裏陳老大也來氣了,怒道:“兒子自中了秀才之後每月還給你二兩家用你是不是都攢起來不花啊?”
“這事要聽兒子的,村東頭的趙老頭家夠儉省了吧,逢年過節肉也不舍得割油也不舍得買,你看他們家大人小孩餓得走路都打顫,買地了沒有?起新房了沒有?”
張氏語塞,“我,我這不是為了兩個兒子嘛!攢一年有二十兩呢!要在以前我們家辛苦三年也就攢這麽多,若遇上了荒年還要倒貼。”
“再說了這錢夠兒子在省城一個來回的了,再有老大,他這把年紀了還沒個後,可不得為他打算打算?還有咱荷花,眼見着也要說親了但嫁妝還沒有着落呢。”
不過張氏想想覺得當家的說得也有道理,可不是因為他們有個好兒子,才能享這許多福。若是沒有三兒子,她們一家子都還擠在老房那幾間屋子裏喝稀粥呢,哪有今天的好日子,兒子不但中了舉人,還娶了嫁妝多的媳婦……
“對了當家的,你看了三媳婦的嫁妝沒有?滿滿的六十六擡都插不進手,就比先頭的大劉氏少了兩擡!但是單子比先頭的更長,首飾匣子更是金光沖天,實打實的剛才搬的時候錢樹兩口子差點就把腰給折了!”
陳老大瞪圓了眼,“錢樹怎麽去搬我們兒媳婦的嫁妝?”
張氏解釋道:“那不是因為要把嫁妝箱子理一理,在後罩房那邊騰出幾間屋子來嘛,不然下人們都不夠住了,他們那一屋子的女人連個箱子都搬不動就讓他去幫忙擡一擡,不然難道讓你這個公爹去還是讓她當家的咱兒子去?”
那的确更不像樣,陳老大沒話說了,叮囑道:“這些嫁妝你可別碰,就讓她自己收着。”
“這大戶人家的嫁妝我哪兒敢管啊,”張氏叫屈,“連着先頭那個的我都準備給她收着。”
陳老大點點頭,可不是這個理,普通的鄉下婦人嫁妝能有兩擡就很得夫家看中了,可不管是大劉氏還是小劉氏,嫁妝都是論車的,滿滿的擺了一院子,這些東西他們老陳家可不能碰,沒得讓人戳脊梁骨。
這世間風俗和朝廷律法都規定了女子的嫁妝為自己所有,待去後分給子孫的,若是沒有子孫則要返還娘家。
所以誰家要是敢打兒媳婦嫁妝的主意,不說親家不同意還會壞了名聲,連累得整個宗族,整條村都娶不上好媳婦。
想到此處,他又不放心地仔細解釋道:“老三娶的這兩個媳婦啊,帶的多是浮財,田地不多,先頭那個去的時候都商議妥了,她的嫁妝就分給慧姐兒和康哥兒這兩個孩子,這是咱們親孫吶。”
“後面娶的這個就分給她自己生的孩子,也是咱親孫,如此兩邊就都差不多,他們日子也安穩。”
頓了頓,又說道:“你別看這兩個嫁妝都多,可是将來老三謀官的時候用的銀子也多,先劉老太爺就用盡了劉老太太的嫁妝,後補上的,劉家這次結親也是有這個意思。”
張氏沉默了,半響道:“我也不是那等惡婆婆,只要他們好好的,不會為難她的。”
陳老大也是沉默了,埋頭抽了幾口煙,嘴一張,吐出了泛白的煙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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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玉真也在考慮着嫁妝的事,她是填房又和原配劉玉珠是一家子,明面上嫁妝的數量就不好越過。劉玉珠的是八十八擡,嫡長孫女公中出了四千兩總共六千多兩。
劉玉真雖然是嫡幼孫女但她情況特殊,也給了這個數,再有母親曾氏、親朋故舊、姐妹及京城外祖父家送來的十八口大箱子添妝,滿滿當當的達到了八十六擡。
擡出來的時候這些家具、日常用具、擺設、古玩、衣裳首飾、宅子、鋪子、田地仆從等把整個縣城都驚動了,那些因為大房孤兒寡母沒人支應門楣而不想議親的人家心中暗悔不已。
有這麽多嫁妝娶回來做次子三子媳婦多好啊,他們分不了多少家産有個這麽豐厚嫁妝的媳婦往後幾輩子都不用愁了。
懂得的人不由得暗暗咂舌,“這比當年的大劉氏要強得多呢,舉人老爺可真有福氣!”
昨日曬完嫁妝之後便草草的收到了後罩房裏,今天才有閑暇領着人收拾,都妥當了劉玉真讓段嬷嬷她們都去打理自個兒的東西,自己懷抱着幾個匣子回到了房內。
這些都是輕便貴重的,田鋪契書、銀票這些劉玉真準備自己收着,她略翻了翻京城那邊有母親給的妥帖人,外祖母也有照應所以不用操心,縣城的大半都租出去了,等着收租子就行。
至于田地和莊子的收成都安排了妥當的管事打理,這些有成例可依的劉玉真都不打算動,她目前的重心是家庭生活,而且她沒有點亮種田的技能樹。
不能像陳世文那樣能從古籍中找出“稻田魚”這樣賺錢的法子來,所以對手上固定産業的處理就只能往後推了。
正思量着桂枝懷抱着幾個匣子走了進來,其身後是顧廚娘和郭家的,兩人一前一後擡着一個箱籠。
“這是什麽?”
桂枝從那堆匣子裏找出一本新寫好的冊子遞過來,道:“這是府裏各位親朋給您的添妝,您在家裏也沒仔細瞧過,嬷嬷便說擡來給您瞧瞧,這是單子。”
劉玉真打開略略一看,見都是金銀首飾頭面綢緞等,頓時來了興趣,讓她們一一打開,從中挑選了幾套。
“外祖母、兩位舅母還有表姐給的這幾套都收起來,将咱們到了京城要用的,咦表姐給的這套可就是傳說中的點翠?真漂亮!”
“是呢,”桂枝将匣子捧近了給她瞧,笑道:“在家裏的時候幾位太太也都是看呆了,不過不是什麽‘傳說中’的,是宮裏出來的呢只有在京城才能見到。”
“曾家來的那個嬷嬷說這是侯夫人入宮時宮裏的貴人賞的,她勻了兩套,給您和府裏的三姑娘一人一套。”
“真漂亮!”劉玉真呆呆地拿起來,心想這就是風靡了千年的點翠啊,光彩奪目讓人移不開眼睛,有了這套其他就都是胭脂俗粉了,“這套拿到我房裏來,我要親自收着!”
桂枝自然是不會有意見的,問道:“那其他的這些……”
劉玉真想了想,“把周姐姐和幾位姐妹的另外收着,其他的都擡去耳房給嬷嬷歸整,另記了單子,将來若要送禮就從那些裏頭拿,對了裏面沒有什麽特殊了的吧?”
“沒了,都是新打的,”桂枝小聲說道:“只府裏的三太太和二姑娘送的頭面珍貴些。”
“他們啊,”劉玉真冷笑一聲,“那把她們母女的也另收起來吧,将來回給她女兒或兒媳婦,還有二嬸嬸的也收起來,将來就給康哥兒媳婦!”
處理完了添妝,便是昨日新收的見面禮了,也有小半箱子,不過這些就都不如前面的添妝珍貴了,也不如她昨日派出去的值錢。
畢竟做好的綢緞衣裳鞋襪另配了繡工精致的扇子荷包等,少說也要十兩一套,這一人一套一對長輩就是二十兩,不過這些都是府裏做的 。
不過也正常,她的身份地位擺在這裏,若是給的禮輕了反倒會惹人閑話。她仔細看了看桂枝遞過來的單子,老太爺他們這些親眷男子都給了銀錢,十兩、五兩、一兩不等。
老太爺、大老爺還有族長都給了二十兩,族長長子和姑丈給了十兩,幾位舅爺一人給了一兩,這些銀兩和大錢加在一起也有一百兩了。
有些新得很應是新換的,這是給他們夫妻,給這個小家庭的,劉玉真讓桂枝把這些單獨放開了,不和她的錢混在一起。
暗暗想着等以後小家庭裏要用什麽錢就先從這裏面拿。
婆婆張氏給了一對鳳尾金步搖,給的時候很不舍的樣子,相比之下二太太戚氏給金戒指的時候就大方多了,就是族長夫人給金耳環的時候也很和善。
大嫂小張氏和二嫂吳氏的都差不多,應該是之前商量好了的。姑太太則給了兩個細細的金手镯,張家幾個舅母分別給了細細的銀簪、銀耳環、銀手镯,看起來是一套的。
還有其他人,銅簪子、銀丁香耳環、大紅布頭……
劉玉真略看了看實物,再把單子上的親眷關系理了理,與他們送的禮對應起來,便讓桂枝收起來,這些她都準備不戴,就當留念了。
如此,她這次嫁人,得到了田地山地上千畝、大小宅院四座、鋪子四個、绫羅綢緞皮子布匹一十六箱、古畫古董古玩擺設一十八件、頭面就有二十八件。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一千兩白花花的現銀,一千兩銀票,總價值超過八千兩銀,每年還有約八百兩的活錢進賬,加上莊子裏四季送來的果蔬雞鴨、糧米柴油等等,發了筆大財。
越看越是高興,劉玉真喜滋滋地道:“桂枝,這些日子大夥兒都辛苦了,你去和嬷嬷說,這個月給發雙份的月錢,你們幾個各賞銀一兩,你再去把那匣子素銀簪子取來,一人發上一支!”
桂枝做了個福禮,笑道:“謝姑娘賞!姑娘,還有這個,這是放在裝着您日常衣裳的箱子裏的,嬷嬷也不知道是什麽,特讓我帶來給您。”
“這是什麽?還挺好看的。”
“姑娘也不知嗎?瞧着珍貴得很,會不會是府裏太太私底下給您的貼補啊?”桂枝小聲道。
劉玉真接過匣子看了看,搖頭,“母親沒有告訴過我有這麽個東西,能打開嗎?”
桂枝搖頭道:“不能呢,試了沒打開,拿着輕飄飄的,也不知道裏頭裝的是什麽。”
劉玉真也不在意,随手放在了裝有田鋪契書的匣子的上面,道:“我知道了,鑰匙都放在一起了吧?”
桂枝道:“是的,就放在姑娘日常用的梳妝箱子裏,今早我還看見了呢。”
劉玉真點頭,“那就好,你再去找嬷嬷拿對牌,把我們在家裏做的小孩兒衣裳找出來。”
桂枝瞬間明了,“姑娘您是要把先頭給慧姐兒和康哥兒做的新衣裳找出來嗎?他們的衣裳是該換了,康哥兒昨天和今天都是穿着同一匹料子的,模樣還好但針線一般,且尺寸有些大呢。”
“至于慧姐兒她今日穿的是舊衣吧?瞧着那樣式好像是家裏去年送來的,有些小了哪像大家閨秀?別說和府裏的姑娘們相比,就是縣裏頭但凡有些家底的瞧着都強些。”
“你以為還在家裏啊?”劉玉真解釋:“陳家的境況你瞧待客的堂屋便知道了,沒什麽名貴擺設,木頭還比不上我們屋裏的,家裏的幾個下人穿的都是粗布短褐上頭還有補丁。”
“哪像府裏的有四季衣裳,老少爺們這些主子就更不必說了,針線房日夜不停流水似地送去,得寵的還專門配上幾個針線上人,家常的衣服穿一兩次便賞了人……”
桂枝輕笑,“姑娘說的可是大姑娘?她在家時可是配了四個針線上人,最愛蜀錦,有一陣子非蜀錦不穿呢。”
劉玉真也彎起嘴角,“蜀錦色彩明豔,最得大姐姐歡心。”
桂枝湊過來小聲地說。“要我看啊,還是大太太給的那匹雲錦最好,老太太都愛不釋手呢。”
劉玉真這回笑出聲來,“你呀你,盡會耍這嘴皮子,如今咱們來到了陳家,往後啊驚醒着些,這等非議長輩的事情就莫要說了。”
想了想,她又道:“再有那柔軟的細棉布收拾出兩匹,還有顏色穩重的料子也找些,中秋重陽已過,冬至節禮也要預備起來了,今年要預備着給府裏頭老太太,母親的衣裳,家裏頭這邊也有祖父、公公婆婆。”
“還有夫君這邊,我瞧着他現在的都是舊衣,得給他多備些。”
“今年就先用我嫁妝裏頭的料子吧,”劉玉真嘆氣,“不用過兩年顏色也淡了,倒是明年就要從外頭采買了,畢竟是咱們這房的節禮,可不能老是用我的嫁妝。”
如今她身為陳家最有錢的人,這一兩匹料子的确不放在眼裏,但是賬不是這樣算的。他的錢是小家的,但她的錢是她自己的,除非是特殊情況不然不能開這個口子,不然以後分不清就麻煩了。
桂枝連聲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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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劉玉真領着桂枝,抱着收拾出的幾件小孩兒衣裳去了上房,這些衣裳都是用零散的綢緞做的,每一件顏色款式都有差別。
在劉家備嫁期間,母親從庫房取了十幾匹綢緞與各色細布給她做衣裳,那都是一匹匹的好料子,她依着四季做了幾十套,也給陳世文做了幾套,剩下的布頭做不了大人的便讓針線房做了适合小孩兒穿的。
主仆兩人剛走下西廂房的階梯便看到了一個黑痩黑痩的丫鬟在上房前面的院子裏掃地,掃把揮得很快,塵煙四起。這丫頭身不高,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灰色粗布衣裳,上頭還有幾個補丁,瞧見她走來眼睛頓時瞪得溜圓,掃把也掉了。
劉玉真離着幾步遠停住了,柔聲道:“你是石榴?”
那黑瘦丫鬟傻愣愣地站着不回話。
桂枝冷下臉,喝道:“三奶奶問你話呢,怎麽不回?”
“三奶奶?!”她撲通跪倒在地上,渾身顫抖把頭磕得咚咚響,結結巴巴道:“給三奶奶磕頭請安,萬福金,金,吉祥如意……”
劉玉真皺眉。
“起來起來,”桂枝放下東西走上前去拉她,“見着大奶奶不用這般磕頭,大太太可在?三奶奶來給大太太請安,你去通報一聲。”
石榴頭也不敢擡,諾諾道:“大太太?大太太在屋子裏摘菜!”
劉玉真和桂枝:……
活了這十幾年,劉玉真聽到過“太太在屋裏歇下了”、“太太在屋裏待客呢”、“太太正在裏頭等着姑娘呢”等等話語,還真是第一次聽到太太在屋子裏“摘菜”這麽,這麽淳樸實在的,半響沒反應過來。
“罷了,你也不用通報了,繼續做你的活計吧。”瞧着便是個粗苯的,劉玉真也不與她計較,繞過她徑直向上房走去。
桂枝跟在後面低聲道:“姑娘,這家裏的下人也太不像樣了!”
劉玉真也這般覺得,嘆了口氣,“慢慢□□吧,人總不是一生下來就懂規矩的,你和嬷嬷提一下讓她多注意着些。”
桂枝鄭重點頭:“是,回頭我便告訴嬷嬷。”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門口,婆婆張氏的大嗓門從裏面傳來,“什麽?你說你新三嫂過來了?她怎麽過來了?诶呦我去看看……”
劉玉真緊走了幾步,趕在張氏出門前走了進去,福身行禮道:“給母親請安。”
“诶诶诶,都安都安。”張氏身着一件淺褐色細布衣裳,看着劉玉真進來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有些拘謹地說:“你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這還沒開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