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劉玉真第二天醒來時天已大亮了, 身側也早已冷了下來。
桂枝伺候她梳洗的時候解釋道:“姑爺說您這些日子累了讓多睡會兒, 也是我們的疏忽,您來了陳家之後起得早響午也睡得少,長久了可不是精力有些不濟, 姑娘您感覺如何?可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劉玉真握緊了被褥, “不必了,沒什麽大礙,姑爺是什麽時候起來的?”
桂枝拿了熏好梅花香的衣裳給她換上, 回道:“和以往一般呢, 天剛亮便起了,起了後就去前院書房, 姑爺可真是刻苦。”
自從嫁過來第一天發現姑爺起得比全家都早後,她和春杏也輪流起得早了,頭一天夜裏依照姑娘的吩咐備好衣裳, 早上則端好了熱水放在淨房供姑爺洗漱,長久下來她們做丫鬟的對姑爺的刻苦都佩服得很。
劉玉真緩步走到了梳妝臺前,銅鏡裏映出了一張朦胧的臉, 瞧着柔柔的無甚脾氣,“桂枝,我瞧着很小嗎?”陳世文已經說了兩次她小了, 這讓她心生疑惑, 難不成自己真的顯小?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怎麽會呢?”桂枝詫異道:“姑娘雖然剛及笄, 但有主意着呢, 氣勢也足, 新來的小丫頭們都不敢湊前說話,怎麽會小呢?”
桂枝是真不覺得自家姑娘小,姑娘的氣勢與手段有時連嬷嬷都是驚的,有派頭得緊,絲毫瞧不出來才十五歲。
那陳世文怎麽老是說她小呢?劉玉真任由着桂枝挽好發髻,再挑了一件紅色的褙子穿上,下配同色的裙擺,整個人的氣色都明豔了許多。
今天簪了一朵牡丹花。
再親自取了兩支累絲鑲紅翡金鳳步搖插到了頭上,那紅翡被磨成了大小不一的水滴形,被金絲勾着在金鳳尾巴上排列了規律的兩層,鳳口向外墜着一串細圓的紅翡珠子,在耳邊擺動映得臉色都紅潤了幾分。
她今日起得晚,家裏其他人都吃過了,桂枝從外頭提了個食盒進來,端出一碗湯粉并幾個小菜。
“姑娘今日顧廚娘按照您的吩咐,做了道湯米粉,咱們這裏買不到羊肉就換了豬骨頭,您嘗嘗可還對味。”
一小碗湯米粉,上頭蓋了一大勺炖得酥爛的排骨,熱氣蒸騰的瞧着便很是開胃,劉玉真坐下嘗了一口點頭,“味兒不錯,你們可都吃過了?”
桂枝一早就忙裏忙外的還真沒吃,“這就去,顧廚娘多下了兩把呢,姑娘您放心我們是斷不會餓着自個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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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玉真點頭,不一會兒桂枝便出去了,換了春杏來伺候。春杏是個不愛說話的,待她吃完便将碗筷收拾了,低頭默默地做針線。
桂枝沒多久回來了,拿着張單子問她,“姑娘,姑爺下個月便要到京城去了,你要的魚面、醬菜、幹菜、各種醬料莊子裏都送了來,我去瞧了都是上好的。旁的可要先收拾起來?衣裳鞋襪吃穿用度都得備着呢,京城的冬天冷得很大衣裳也得放上兩件。”
單子很長,衣食住行都包含在內,劉玉真仔細看了看,然後又打開櫃子翻看了他的衣裳。陳世文衣裳不是很多,都在這屋子裏頭了,厚的一個箱子薄的一個箱子,簡單得很。
除了最近給他穿的幾件外其餘的都有些年頭了,厚的大衣裳有三件,一件是結了塊的棉襖子,一件是黑色大氅,還有一件摸着像是狐貍皮但外頭的那層靛藍色布料都起毛邊了。
劉玉真将棉襖子塞到了箱子底下,拍了拍手道:“這件大氅破了兩個洞,春杏你補一補,這件狐貍皮的要換個面料子。再從我那些箱子裏取幾塊厚實些的皮子做兩件新的吧,再做兩雙靴,冬日裏穿那個暖和,都刷上桐油防風防水。”
“诶,那我去挑些顏色穩重的。”春杏放下手裏的活計答道。
劉玉真的嫁妝裏是有幾塊壓箱底的好皮子,但不用她說春杏也知道是不準備這時候用的,是以取了常見的幾塊羊皮和兩塊較少見的狼皮,顏色雖然不大齊整但摸着很是暖和。
劉玉真:“做兩件襖子一件鬥篷吧,剩下的做帽子和靴子,再去太太那裏問問家裏頭還有沒有剩棉花再做身棉袍 ,春杏你去把姑爺的尺寸取來,我們先裁剪。”
男子的衣物不如女子複雜,劉玉真取了個巧用有暗紋的緞子做面把刺繡都省下了,再把縫邊做得細密,出來的衣裳便很能入眼了,她和兩個丫鬟忙活着做好後時間已經邁入十月。
“桂枝,前些日子莊子上送來的幹酪和奶粉可吃完了?”
桂枝仔細想了下答道:“差不離了,奶粉放得久姑娘您先頭說要給姑爺留着所以還剩下大半,但幹酪卻不多了,這東西直接吃大夥兒受不住但做成點心幾個孩子都愛呢,老太爺也會吃兩口。”
“那讓他們再制些來。”劉玉真吩咐。
“好,不過姑娘為何不直接把牛拉來呢?新鮮牛乳制成的姜奶湯您很是喜歡呢,在府裏時每每要喝上一大碗。”
……也對,劉玉真發現自己陷入誤區了,這會兒是在公婆和善,夫君溫和的陳家,不是劉府那人人長着三個心眼子的地方,牽頭正在産奶的牛來想是沒什麽問題的。
“晚些時候我問問他。”
陳世文對這個能讓人身子骨壯實的牛乳有些興致,細細問了答道:“聽着像是個好的,慧姐兒和康哥兒都有些弱,往年天若有變那是定會生病的,這一年好些了但也還是讓人揪心。”
“不過牽牛來倒是不必了,若真是個好的家裏那頭牛也快要生産了,待它生産之後便讓錢家的每日去取了來,讓長輩和孩子們都喝上一些。”
劉玉真颔首,“這樣也好,那我莊子上的便讓他們制成奶粉吧,存起來想吃的時候就可以吃,反正煮開了都是一樣的。至于家裏的就按你說的辦,這裏離老宅近,送過來也新鮮。”
陳世文頓了頓,問道:“你莊子上養了許多牛嗎?這又是牛乳粉又是幹酪的,耕牛只能用作耕地,不可做旁的。”
劉玉真知道不能随意殺死耕牛,但不能養太多這個還真不知道,追問道:“這朝廷還管人養多少牛嗎?”
“這是自然,”陳世文點頭:“本朝以農為本,一戶人若能得耕牛一頭,則能多種些地,多些收成,多活些人 。是以新朝初立時立律‘盜殺馬牛,頭首處死,從者減一等’。”
“此外牛肉味美,一頭耕牛不過□□兩銀但宰殺市賣便可得二三十兩,你也看過《慶律》,上頭就有宰殺耕牛而獲罪的。”
“你若養的牛多于田地所需,無疑小兒持金,恐有禍患。”
這朝廷管得還挺寬,劉玉真忍不住腹诽。
陳世文最後提醒,“所以你莊子上養的牛不要太多,這什麽奶粉也不要做太多,夠家裏吃就行。”
劉玉真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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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媳婦?兒媳婦?”張氏探前了身子問道。
劉玉真瞬間回神,“啊?娘您有什麽吩咐?”
“沒什麽事,”張氏關心地問道:“兒媳婦啊我瞧着你今天精神頭不是很好,可是累着了?荷花說你最近都在給老三做厚衣裳,這衣裳是要緊可你也要顧着身子啊。”
“讓顧廚娘給你炖碗補湯喝!自從我和當家的喝了顧廚娘炖的這補湯,這夜裏也不抽筋了,一覺睡到大天亮,補着呢!你和老三也多喝一些。”
這說的補湯指的是這陣子顧廚娘炖的奶湯,老宅那邊養的水牛生了小崽子後錢家的每天去取了新鮮的牛奶,沒想到喝了不到半月便都有了效果,孩子們胖了一圈,幾個老的都說睡得更香,腿和手也不再抽着疼了。
喜得陳老太爺拍着陳世文的手直說他娶了個好孫媳。
婆婆張氏更是遇到了什麽頭疼腦熱的都喊着要人喝補湯,俨然把它當做神藥了,讓人哭笑不得。
張氏可沒想到劉玉真在心裏暗笑,她繼續囑咐道:“你可別省着,家裏頭這牛爹這麽多年精心伺候着,壯得很呢,你和老三要多喝,來年給我生個大胖孫子!”
明年是生不了大胖孫子的,劉玉真轉移了話題:“娘,我是日日都喝着的,就是夫君不愛這味道,每次喝都皺着眉頭,康哥兒都比他強些呢,娘你可要好好勸勸他。”
“慣的他!這補藥哪有好喝的?!”張氏笑罵,末了感嘆道:“老三那是不愛喝姜湯,他從小到大就不愛喝那玩意,我還記得他小時候有一回得了風寒,他祖母給他熬了濃濃的姜湯,讓他喝完了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結果他不愛喝,偷偷倒了。”
“那年他剛去鎮上的書塾,起早貪黑的着了涼,風寒久久未好,可把我們給急壞了。姜湯熬了一碗又一碗,後來他屋子後頭的草被燙死了我們才發現他把湯給倒了。”
“急得他祖父掰開他的嘴就灌了下去,塞被窩裏捂出汗第二天就好了,好了之後他老子就把他抽了一頓。”
說完了,張氏強調,“老三瞧着軟和,但性子傲着呢,要吃了虧才改,老三媳婦你可不能慣他這個毛病!”
這是,陳世文的又一件年少囧事?很是生動,她旁邊坐着的康哥兒聽得津津有味,還評價道:“姜湯痛!康哥兒也不要喝!”
劉玉真可找到話了,她笑着問道:“那康哥兒要不要喝顧廚娘炖的補湯?補湯裏也有放姜湯哦。”
康哥兒皺着小臉,補湯甜甜的暖暖的,可是姜湯壞喝了嘴巴痛痛的,為什麽要把好的湯和壞的湯放一起呢?急得他拉着劉玉真的衣袖,“母親母親,康哥兒不要喝痛痛的湯!爹爹也不喝!”
“哈哈哈康哥兒真乖,這麽小年紀就知道心疼你爹爹了。”張氏把康哥兒摟在懷裏,心肝兒地叫喚。
康哥兒不依地掙紮了出來,沖着劉玉真說道:“母親你給爹爹煮不痛的補湯,母親疼姐姐和康哥兒,也疼爹爹!”
一屋子的笑聲,劉玉真又氣又急,臉上的紅暈久久未散。
水牛奶補湯在經過張氏在村頭大榕樹下的極力推廣,在坡下村迅速流傳開來。這年頭富裕的農家都會買頭牛,讓家裏人不至于在農忙時累垮了,這水牛市價近十兩銀子可是家裏的一大財産,侍候得比爹娘都精心。
為了得到小牛崽子,農戶人家基本上買的都是母水牛,這母水牛産子後大半年都有奶水,除了要喂養小牛崽子之外家裏人喝也是盡夠了的。
往年哪位婦人沒有奶水,也有擠了水牛奶來喂養的,養出來的娃兒也白胖,只是大家夥兒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喝。
哪能自己喝呢?這都多大了還喝奶水啊?誰家大小漢子和小牛崽子搶奶水喝不得被親娘把耳朵給擰斷!
怎麽?老娘當年虧了你了?!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村子裏最出息的陳舉人也喝呢!他的爹娘娃兒們都在喝,老的一時半會瞧不出來,但小的幾個跑出來的确和村子裏其他娃兒們很不一樣,白白胖胖的就和菩薩身邊的小金童一般。
不好的東西他能讓家裏人喝?喝了之後那張氏滿臉紅光聲音響亮,啥病都沒了!村子裏有水牛的幾戶人家都受到了熱烈追捧,有拿了雞蛋來換的,也有直接上門讨要的,機靈的人家還直接做起生意來了,一碗水牛奶賣一個銅板。
等到陳世文知道的時候村子裏已經流傳起喝了水牛奶便能和陳舉人一樣考個小三元,做舉人老爺了,這讓他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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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一過,待村子裏陸陸續續有人家挑擔出去賣魚的時候,今年的農忙也開始了,不過是短短的兩三天一片片的稻穗便泛了黃,積年的老農用手一撚,點頭,“可以了,早些收吧,晚了這天估計有雨。”
全家出動,一擔擔的稻谷便這樣拉了回來,擊打脫粒鼓風簸揚,一天下來整個人都累癱了,可望着筐裏飽滿的稻谷又都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