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成親
直到披上大紅嫁衣之時,林驚瓊還覺得如在夢中:不過見過寥寥數面,原以為要把他如神像般高高供奉在上的人,要與自己成親?
“這喜冠是請宮廷供奉閩卓打造的,整整耗費三年辰光。上面的九十九顆南海明珠,等閑再找不到更好的了。”秦家名張朝鳳的管家娘子,邊伺候林驚瓊穿戴,邊喜滋滋道。
“這身嫁衣更了不得,乃是江南最有名的繡娘吳晏芳夫人所致。綴飾了九百九十九顆紅寶石,是咱們老殿下數年前出征西域時親自帶回來的。咱們老殿下十年之前便為大公子備下了男女整套婚服。七年前重做,三年前又重做一次。直到今日終于用上了。姑娘身量比尋常女兒家高些,且喜做的寬大不會顯小。”另一娘子名韓眉娘的,接話道。
“既是這般珍貴之物,那我可得仔細小心着點了,別弄壞了,耽擱衛相下次用。”林驚瓊懶懶地道。
兩位娘子臉上笑便一僵。不過她們先前被人囑咐過,知道林驚瓊心中氣不順,故而也不多言,只麻利地繼續為林驚瓊梳妝打扮。
待到吉時,張娘子将喜扇交于林驚瓊遮了面,與韓娘子一同扶她出了房門往喜堂而去。
一路上寂寂無聲不見一人,只無數藍色瓊花怒放,如霞似錦般鋪滿前路。
林驚瓊卻無暇去看這美景,只想着如此看來秦衛還算信守諾言,憋屈的胸腹間稍稍覺着舒服些。
——因約定秘密成婚,不令外界知曉,故而林驚瓊直接在秦衛的相府裏出嫁,在相府裏拜堂成婚。沒有張燈結彩,亦不大宴賓朋。諸事簡便,籌備起來自然是快,從林驚瓊應下這婚事到現下拜堂,不過過去短短三日而已。
“這般簡陋成何體統,委實委屈我兒!”秦和極是不滿,這樣話這兩天不知道說了多少次。
依着林驚瓊意思,這堂都不拜更好。“反正也不叫外人知曉,幹脆也不必拜堂,豈不更便宜。”她曾與秦氏父子道。
“我兒可是最最守禮之人,三書六禮,迎親拜堂,一個都不能少。”秦和高傲地道。
呵,你們也知道守禮二字。那時林驚瓊心中暗罵。
直到喜堂之上才見些許大紅鋪陳,并喜樂細細。
透過喜扇,林驚瓊隐隐見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舉步向她迎了來,莊重拜揖。
這舉手投足間,倒與那人依稀有兩分相似。林驚瓊咬咬唇,依禮回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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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扇!”司禮唱道。
骨節分明的手将她手中喜扇取走。林驚瓊略擡眸,秦衛也正看着她。許是婚冠之上的一顆大紅寶石太過璀璨,映襯的他氣色與往常不同,如冰雪上落了晚照,清冷中竟生出點豔色。
好一個斯文敗類,林驚瓊想。
再一轉眸,見一旁原是秦衛的侍衛們充當了司禮和司樂,此時她所熟悉的辰宿正捧着一把笙吹弄的賣力。
林驚瓊頓時忘卻憂愁,差點笑出聲來。
“诶,等等等等,這是林氏麽?難不成她敢偷龍換鳳?”秦和卻叫嚷起來,從主座上沖過來,盯着林驚瓊細看。
張韓兩位娘子笑起來:“回殿下,是林姑娘,奴婢們親手為姑娘上的妝。”
“啊哈,這女人們的妝扮之術,真真了不得。”秦和又是震驚又是滿意:“這般看看,倒也還配我兒。”
林驚瓊得意的昂起頭,心想我還嫌你兒配不上我呢。
她眉眼本就生的俊逸大氣,肌膚又異于常人的雪白。平日着男裝執劍催馬,很多人都說有頗有西域男子的那種英氣逼人。此時迤逦紅裝逾顯身姿風流,萬千珠光輝映的明眸如星似電,薄薄粉黛精雕細琢之下面容精致柔美,所有的英氣盡數化作帶着一絲邪魅的華美,動人心魄。
“父親安坐受禮吧。”秦衛将秦和扶回座中。
林驚瓊這才察覺,正座之上,只秦和一人受禮,再無旁人。
如何秦衛母親夏氏王妃不來?還有秦衛的四個弟妹也沒來。縱是秦衛因着是做戲的緣故這樣安排,秦和如何能肯?林驚瓊奇怪極了。
莫非,夏王妃不同意這父子二人的荒唐之舉,故而不肯來?林驚瓊心裏琢磨着:看來秦家還是有正常人的。
人雖少,儀程卻是一絲不茍。拜親,同牢,合卺,結發……足足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才算完。林驚瓊慣來在馬上日夜馳騁都不會覺着累的,而今卻只想一把撕下這繁重的衣飾滾到被窩裏去。
偏秦和還拉着秦衛的手絮絮叨叨:“我兒,如今皆随了你心願,可務必要争氣,趕緊給爹爹生個大孫子啊!爹也算對的起你娘了……”
嗯,叫他給你生吧。林驚瓊心裏說。
終于入了洞房。又按捺過最後一道儀程坐床撒帳,林驚瓊迫不及待地指示張韓二娘子:“快給我把頭發拆了。還有這衣服,太重了。”
“是,少夫人。”二人笑盈盈齊聲應道。
林驚瓊眉心便是一跳。
忍了。
她看向在床上坐着一動不動的秦衛:“衛相可否先回避下?”
“已是夫妻了,少夫人該改口叫夫君了。”張娘子先道。
“也無甚可回避的。”韓娘子說着解了她外裳。
“我出去走走。”還好秦衛自覺,站起來邁動長腿,三兩步出了門外。
“大公子這是害羞了。”“是呢,耳根都紅了。”二娘子掩唇私語。
呵,他這種人也會害羞?你們什麽眼神啊。林驚瓊翻白眼。
終于滿頭珠翠拆了下來,濃密如瀑的頭發簡單束起。華麗嫁衣層層剝離,複罩上一襲紅紗寝衣,輕紗之下玉色抹胸上的桃花清晰可見。
“這,這麽透,如何穿得,換一件換一件。”林驚瓊皺眉。
“穿不得便穿不得。”張娘子拍拍她的肩,按住她。
“少夫人莫怕,大公子面上冷,實則是個最最細致會疼人的。”韓娘子抱起她剛換下來的衣服退後。
“奴婢們告退了。”她倆一溜煙消失不見。
林驚瓊揉揉太陽穴,四下看看,擡手扯下一片帷幔,把自己團團包裹嚴實了,尋了屋中箱籠翻找。
真狠,空空如也,一件衣裳沒留下。
“你在找什麽?”門扇推動,秦衛回來了。
林驚瓊把身上帷幔裹裹緊:“衣服。”
秦衛笑笑,在離她遠遠的榻上坐下:“別找了,明日早上會有的。”
“末将要走了!”林驚瓊心中煩悶再遮掩不住:“衛相應承過末将的,入寝之時末将盡可自行離去。”
“今日第一日,我爹想必盯的緊些,你就忍耐些,在這裏湊合一夜吧。”秦衛道。
這怎麽湊合啊,他在面前她如坐針氈,哪哪兒都不舒服。“以末将的身手,定然不會被人察覺的。”她堅持道。
“林驚瓊,一日一百金的報酬,你好不好盡心些。”秦衛看了她不滿地道。
這也是他和她的約定,她與他做戲一日,他與她百金酬謝。
“若是朝堂公務,你也這般敷衍搪塞麽?”他又道。
好吧好吧,公務公務。林驚瓊只好打消離去的念頭。
可到底煩躁難安。“衛相可知方才裝結發那個盒子哪裏去了?”她問秦衛。
秦衛從袖中掏出,走過去給她。
林驚瓊打開,取出那用紅繩精致結束在一起的發絲,轉身湊到紅燭上,燒了。
“林驚瓊,你是不是覺着,特別委屈?”身後響起秦衛低沉的聲音:“實話與你說吧,我更比你委屈萬分呢。”
“是,讓衛相委屈,是末将的不是。”林驚瓊翻個白眼道。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還好此時敲門聲響起。“大公子,大公子吩咐的飯食皆已齊備了,現下要用麽?”有人問。
“拿進來吧。”秦衛道。
便有數個仆婦魚貫而入,須臾一張圓桌布滿各色佳肴。
林驚瓊聞到飯食香味,頓時渾身不适緩解三分,忍不住引頸看過去。
“這些菜,可是松月樓的主廚的手藝,冠絕帝京。” 秦衛示意她: “嘗嘗看?”
“這樣啊。”林驚瓊愈發意動:“早就聽聞這松月樓的菜好,卻是一直沒機會去嘗嘗……”
“這道升平炙,又最是美味無比。制作卻也極繁瑣耗時,每日松月樓只出三道。”秦衛親自動手挪出一盤菜肴:“等閑人是吃不到的。”
“那……”絕美香氣陣陣撲來,林驚瓊還不想的,可是腳步不由自主向前挪去:“那末将就不客氣了。”
她坐下,拉拉身上的纏裹露出右臂,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那升平炙,頓時眉眼舒展:
秦衛倒絲毫沒誇張,好吃的讓人吞掉舌頭!
“哇,當真好吃!人間竟有如此美味!”她三兩口把升平炙吃了大半盤。
“再嘗嘗這個冷蟾兒羹。”秦衛又給她舀了一碗湯。
林驚瓊一口喝盡:“這,這是用什麽做的,我竟吃不出來!”
“貝類而已。”秦衛道:“再試試這道乳釀魚。”
“魚怎能做出這種味道來,我以前吃的都是什麽啊。”林驚瓊吃的一臉陶醉。
“這還只是江月樓一家,帝京裏與他水平相當而風味不同的酒樓多着呢。”秦衛看着她笑道:“時日即長,你且待慢慢享用吧。”
這話怎聽着怪怪的,這心機深沉之人又在算計自己什麽?林驚瓊從美食裏擡起頭,狐疑看他:“衛相應承過末将的,這做戲之事,最長不過一年。”
“是是是,你安心吃飯吧。”秦衛笑着搖搖頭:“這般謹慎,是不是在你心中,我已然成了那等反複無常卑鄙無恥的小人?”
很有自知之明嘛。“不敢不敢。”林驚瓊大口大口塞着食物,含混道。
“眼下情形實非我所願。”秦衛又道:“還有以唐家滿門的性命脅迫你,更是不得已為之。那時你挾持我威脅我爹,若是激的我爹動了手,怕是會傷及你性命。所以我只好行此下策,讓你放手。”
呵,呵呵,瞧瞧這多麽會說話,瞧瞧這多好的人,這就是傳說中的當□□還建牌坊吧?林驚瓊粗魯地抓起一整只蔥醋雞,張大嘴用力撕啃。
不想這清貴公子并沒被她這吃相吓退,反愈發湊近她些:“你放心,再不會有這種事。不管你做出任何事,唐家人絕不會受牽連。我向你發誓。”
呵,她都屈服了他還說這種話有什麽用?林驚瓊只覺着他這喋喋不休委實打擾她享受美食。
她撕下雞腿,一把塞進秦衛嘴裏。
做都做了,轉瞬卻又後怕:忘形,忘形了啊!
“衛相請用。”她僵硬笑道:“這只雞,好生的味美。末将迫不及待想與衛相分享。”
秦衛擡手取出雞腿,垂眸看看:最為肥美之處,已然被林驚瓊啃了一兩口,還殘留着淡淡的口脂緋紅。
林驚瓊也看到了,臉上愈發的僵硬。“不過衛相什麽美味沒有吃過,是末将冒昧了哈。”她趕緊去抓回來。
然秦衛已将雞腿送回了嘴邊,殷紅雙唇不偏不倚覆上那緋紅,微微張啓,輕輕啃噬。
“果真美味。”他優雅地吃着,還能口齒清晰地與她說話。
林驚瓊瞪大了眼睛:果真斯文敗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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