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謝罪
越王妃心中百轉千折,面上不露分毫。她溫婉笑着,迎了秦和在身邊坐下。
蘇見喜便攜了追随他幾十年、他視為手足的軍師顧影,一同上前拜見。
秦和與他們乃早年相識,交情匪淺。老友相逢,自有許多唏噓感慨。
寒暄過後,蘇家子女上前拜見。
秦和目光落于蘇建川身上,倒吸了一口冷氣:“老蘇,你這小兒子這雙眼睛,像極了一個人。”
“是麽,誰啊,我沒看出來。”蘇見喜打量着自己兒子笑道。
“風雷軍主帥,冀遠侯,上柱國将軍,”秦衛出了聲,一字一字道:“葉梓。”
周圍因這個名字,重新陷入沉寂。
“哦,葉梓将軍麽。”蘇見喜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聲音微冷:“機緣巧合,我竟一次沒見過他。很像麽?”
秦衛驟然盯住了他,清冷雙眸中風起雲湧:“都督也視葉梓将軍為罪人?”
顧影借着衣袖遮擋,扯了扯蘇見喜胳膊。然蘇見喜還是铿锵有力地道:“下官如何看他無關緊要,要緊的是天下人如何看他。”
“衛兒!”秦和給秦衛一個眼神。
秦衛轉眸不再看蘇見喜,而與蘇越川道:“能與葉将軍有一二相似,是你的福氣。”
“是,是個好孩子,都是好孩子!”秦和笑着打哈哈。
“是呢,殿下快叫孩子們坐下吧,別拘着禮數了。”越王妃亦笑道:“哎呀,殿下你看,這也不知誰委屈了小小姐,這小可憐模樣。”
秦和應聲看向蘇妩兒:“啊,是呢,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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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兀自在給她打眼色,可看看父親,蘇妩兒便壯起了膽子。父親說過的,林驚瓊縱是得越王一時青目,在他與越王的交情前也算不得什麽。
于是她眉眼一垂,撲通跪倒:“妩兒前日被人當街羞辱,求殿下王妃為我做主!”
“妩兒休要胡言亂語!”“一點小事如何好攪擾殿下和王妃!”她母親和小哥哥同時出言阻止。
“讓她說。”然蘇見喜開了口:“事情雖小,這份氣咱受不得!”
“喲呵,老蘇也動氣了?”秦和驚訝道:“到底發生了何事,是誰敢羞辱你,侄女兒,你快快道來,伯父為你做主!”
“便是那新封的鳳侯林驚瓊!”小姑娘清脆甜美的聲音在殿中層層回蕩,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亮起了眼睛。
“前日侄女和兄長嫂嫂去朱雀街買首飾,遇上了這位鳳侯。侄女初來乍到消息閉塞,不曾得知她已封侯,致使禮數有失。”蘇妩兒帶着哭音道:“怎麽給她賠罪她都不依,說要把侄女送到京兆尹治罪,說要打侄女一百板子流放千裏,侄女真真是怕極了!”
“哼,沐猴而冠的小人,得志便猖狂!”蘇見喜氣惱看了秦和道:“殿下,咱們數年戍守邊關浴血奮戰,可不是為了讓這幫子山賊匪人騎到咱們頭上來的!”
金州諸将亦在宴席中,聞言便要跳将起來。馮家志用力瞪住他們。他知道,今日這宴會秦氏父子是存了幫兩家調和修好的心,不好辜負他們這好意。
“多大點事兒呢。”只聽秦和笑道:“傳鳳侯來。”
林驚瓊進到殿中,見跪倒在秦和面前的蘇妩兒,便心中有數了。
提步走上前去,兩邊衆達官顯貴的竊竊私語隐隐入耳:“太張狂了。”“怕不是以色侍人。”“匪氣不消,就這等人,也配封侯?!”……
唯有金州諸将面上一派擔憂。林驚瓊向他們笑笑,示意他們不必擔心。
越走越近,坐于秦和左下手的秦衛執杯向她挑挑眉,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林驚瓊收回目光不看他,拱手拜見秦和。如今身為一品君侯,她見秦和是不必跪拜的。
然如今秦和乃是這朝堂實際上的統治者,滿朝文武單獨拜見時無不行跪拜大禮。林驚瓊這姿态便又惹惱了蘇見喜。
“大膽!”他一掌拍于案上:“誰許你在殿下面前如此放肆的?”
“本朝禮法。”林驚瓊不卑不亢道。
“你……”蘇見喜還待發作,被秦和攔住:“好了,不必理會這些細枝末節,正事要緊。鳳侯,蘇家小姐說昨日遇見你她禮數有失,她怎麽給你賠罪你都不依。可有此事?”
“回殿下,并非如此……”林驚瓊欲辯解,然秦和打斷她,不滿地道:“不必多言,本王看定是你的不是。”
看來越王今日是要偏袒蘇家了。座中便有人嘀咕:“想是先前越王一時糊塗才給她封侯,如今就要打壓打壓她氣焰。”“順勢削了她這侯爵也說不定,她封侯,成何體統。”……
蘇妩兒則直起上身,得意地瞧着林驚瓊。
“殿下請容末将與蘇小姐對質。”林驚瓊如何肯吃這虧,直眉瞪眼看了秦和道。
秦和揮揮手:“你如今身份貴重,和這樣不懂事的小丫頭磨牙,不嫌丢人?好了好了,便都看在本王的面子上,蘇家侄女兒,你再好好給鳳侯行個禮賠個罪,鳳侯,你便受了她的禮莫要再追究了。”
殿中一片寂靜。衆人愕然:這,這好像不對啊?
蘇妩兒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我給她行禮賠罪?”
“嗯嗯,放心,本王知道鳳侯不是那等小肚雞腸的人,不會記恨于心的。”秦和還是那般慈眉善目的模樣:“快,快向鳳侯請罪。”
“殿下你這,”蘇見喜嘴唇哆嗦起來:“你這是要縱了她折辱于我?”
“折辱?如何就折辱你了?又沒真治你女兒的罪打板子流放千裏。”秦和從容道,然語氣中卻蘊藏雷霆萬鈞。
越王妃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和:她太熟悉他這樣的語氣了。過往這樣的語氣只出現于與秦衛有關的事情上。她這麽多年期盼、用心,也不曾見他這般對待她。如今,卻是對着另一個女子?
蘇見喜猛地站起來。“妩兒,與鳳侯請罪。”他怒聲道。
“爹爹!”蘇妩兒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剛才還那般慈愛的伯父和爹爹全變了!氣急之下,她脫口而出:“她不配!”
蘇見喜直接從案上跳了過去,按住蘇妩兒脖子把她的頭壓到地上。“向鳳侯請罪。”他怒視着林驚瓊道。
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林驚瓊的意料。她心中回味一番,只覺着有些爽,爽的很。
“那什麽,受不起,”她實心實意地與蘇見喜道:“這等心不甘情不願的賠罪,本侯實在受不起。”
蘇見喜額上的青筋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蘇越川急走兩步,在蘇妩兒身邊跪倒:“昨日之事,幼妹冒犯鳳侯,是在下這做兄長的管教不力所致。在下亦當向鳳侯請罪,請鳳侯息怒。”說着,俯首觸地。
如此,還是适可而止吧。林驚瓊便想。
“鳳侯還是賣些面子與三公子吧。”偏生秦衛涼薄的聲音此時響起。
林驚瓊豈能聽不出他這話是反的。可是自己與蘇建川的事與他何幹,他到底意欲何為,林驚瓊想來想去想不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幹脆裝傻充愣吧。“既然殿下與衛相都發話了,末将自然無有不從。”她颔首向秦衛笑笑,又轉向蘇家人:“這賠禮本侯就受了,諸位請起吧。”
蘇見喜還那麽抓着蘇妩兒脖子把她從地上抓起來。蘇妩兒全身顫抖失力,撞在了蘇見喜身上。蘇見喜踉跄了一下,幾乎摔倒。蘇建川忙起身扶住了。
“下官身體不适,先行告退了。”蘇建川再不看秦和,拔腿就往外走。其他蘇家人急忙離席跟上。
“哎哎老蘇,這宴還沒開始呢,你就走了?”秦和虛虛挽留一句,身姿動都不動。
秦氏父子當真為了自己,不惜折辱戍邊大将?林驚瓊看看蘇家人又看看秦氏父子,心中暢快之餘又有些疑惑,想必今夜之後流言蜚語要愈發猛烈了。
然蘇家人行至殿門之時,異變突生。
一個赴宴顯貴的侍女斜刺裏沖出來,一把抓過了顧知弦牽着的峻兒。
殿中所有人尚沉浸在方才的震驚中沒回過神來,蘇家人尤甚,便讓這人輕易得了手。待得顧知弦驚呼出聲,衆人尋聲望去,閃着寒光的發簪已抵在了那峻兒稚嫩的脖頸上!
“別過來,都別過來,否則他就沒命了!”這侍女厲聲喝道。
殿中頓時大亂,貴婦們尖叫後退,孩童放聲大哭,禁軍聞訊跑入拔劍。
糟糕,這是自己的職責了。林驚瓊急忙上前阻止禁軍:“收劍,都收了劍,莫要刺激她!”
“安娘你這是做什麽!”這人的主人大驚失色,捂了心口勉強上前質問她:“我素日待你不薄,你有什麽話好說,快放了蘇家小公子!”
“夫人,是奴婢連累你了。”這安娘聲音顫抖,而眼色狠厲:“這不關夫人的事,是我與蘇家之間的事,我與蘇家,有血海深仇!我等待了這麽多年,終于等到了今日!”
“爹爹娘親,峻兒怕!”孩童哭的愈發撕心裂肺。
“你與我家之間不管有何仇恨,與這小小孩童何幹,”蘇越川扶住搖搖欲墜的顧知弦,按捺着情緒與安娘周旋:“你放開我孩兒,我來做你的人質,可好?”
“蘇三公子武功高強,我如何敢挾持你!”安娘凄涼笑道:“我只要你死,你們都得死!可我殺不了你們所有人,也只能殺一個是一個了!”
“我家不知與娘子有何仇何恨,娘子不妨說來聽聽。”蘇見喜穩了穩心神,上前道。
“蘇大都督,第一個便是你,你這出爾反爾之人!”安娘怒視着他:“你不認得我了麽,虧我當年還在我夫君面前為你求情,說你素有賢名,殺不得……”
她這樣一說,蘇見喜便想起來了:“你是梅花山尉遲德之妻?”
林驚瓊也想起了此人。她知道這事自己是無法置身其外了。
“是我。五年前,你兵敗為我夫尉遲德所擒。我那時糊塗,勸尉遲德留了你的性命。不曾想有人出了個馊主意,叫你們家拿個女兒來換回你。然你們到底技高一籌,你們找了個武功高強的女子易容做你女兒上了山,伺機殺了我夫,然後裏應外合,發兵屠盡我梅花山滿山弟兄……”安娘說起舊事,幾乎要哭出聲來,手中亦顫顫不穩,那鋒利的簪尾幾次擦過幼兒白嫩的肌膚。
“好,冤有頭債有主,你放開我孫兒,我任你處置。”蘇見喜昂起頭道。
“哼,你們一個個武功高強,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可是怕的很。”安娘頭腦着實清醒:“我打聽過了,當年那個女子,那個親手斬殺了我夫君的女子,就是這孩兒她娘,如今的三少夫人是吧。”
咦?這是什麽話,她搞錯了?林驚瓊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