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扯平

林驚瓊出了衙門,一氣打馬回府。

正堂外,秦衛侍衛們明晃晃站着,門扇上的鎖也還明晃晃的挂着。

“你們如何不把他弄走?”林驚瓊質問他們。

“主母下的鎖,誰敢開。”滄宇立時撲倒在她腳下。

“求主母速速将主公放出來吧,這半日水米不進,主公如何受的住!”辰宿跟着可憐兮兮地道。

林驚瓊扶額:“你們一個個的……”一個個的和他們主公一樣的厚顏。

她也不想多廢話,轉頭喚羅寧:“還不快把門打開。”

門開了,門後的秦衛,還保持着她離去時候倒地的樣子。只是雙目緊閉,便是林驚瓊到面前也不曾睜開。

林驚瓊看着他,沉了沉氣。

在來時路上,她腦中胡思亂想便有了頭緒。

她抓住了早上秦衛說的一句話,他說她這張臉與他母親很像。

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他先前對她的種種禮遇不過是因為這張像他母親的臉。這樣的天之驕子,既是在意的東西,又如何能容忍旁人染指。故而在見到她與蘇越川有所接觸,他反應這麽大。

她這早年失了怙恃的人,倒也很能體會他的心情。

只是這偌大的人能舍出這張臉來,幾乎是如孩童般滾地撒潑,倒也着實是,着實是成大事者心志非同小可。

罷了,随他敷衍一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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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驚瓊單膝跪于他面前道:“求衛相挪駕吧。衛相再不出去,這滿金陵怕是要傳你的死訊了。”

秦衛一動不動,像是睡過去了。

“衛相就別裝睡了。”林驚瓊又道。

秦衛還是不動。

“再裝睡末将就當着你侍衛的面,把你抱起來。”林驚瓊威脅道。

這威脅完全沒用。是了,都倒地打滾的人了哪裏還會在意這點臉面。

“然後扔到延英館去,讓滿朝文武看看。”林驚瓊語氣有點急了。

這威脅也不對,那她與他的關系就藏不住了。

林驚瓊到底沉不住氣,放柔了聲音道:“地上涼,衛相身子弱,可別着涼。”

說着伸手試了試他額頭。

她手挪開,秦衛眼睛也睜開了。

“是我想躺在這裏。”他只看着地上青磚。

“是末将該扶衛相起來。”林驚瓊把手伸他面前。

她雖是天生神力,這手卻生的細弱,與普通女子也沒什麽兩樣。只是手心裏一道深深疤痕,截斷細密掌紋,看着猙獰可怖。

秦衛眼眸動了動,伸手放了上去。

林驚瓊忙就勢把人扶起,放到一旁椅子上。

還好,先前他說“你現在不扶我,以後想扶可就難了。”,倒也沒多難。

“傷到哪裏了?”她依舊單膝跪于他身前,仰面看他。

“時間過去這麽久,已然自己好了。”秦衛淡淡道。

……林驚瓊咳嗽一聲:“今早之事,衛相不合舉止輕浮,末将也不合出手傷人。你我就此扯平,可好?”

秦衛不應。

“扯不平麽?”林驚瓊想了想又道:“那,那要麽衛相時而,時而想摸一摸末将的臉,也使得。”

“也使得嗎?”秦衛沉吟着,俯身靠近她,林驚瓊怎麽覺着,他那意思倒還想親親她的臉。

“別的就算了啊。”她趕緊又道一句。

秦衛轉頭笑一聲,再看向她已然恢複素日雲淡風輕。

“那以後還推不推我了?”他拉起她在身邊椅子上坐下。

“不推。”林驚瓊應道。

“還會不會棄我于不顧?”他又問。

“這如何算……好吧不會。”林驚瓊點頭。

“還摸不摸蘇越川的眼睛了?”他還不肯罷休。

“不摸,以後連見也不會見了。”林驚瓊幹脆利落道。她本來也不想與蘇越川再有糾葛的。

秦衛猶豫了片刻:“倒也不必,想念你爹爹時候,去見見他也無妨。只是能不上手,就別上手了。”

如何又大方起來。唔,是了。終歸蘇越川也不會在京城逗留多久,他這嘴上的人情做做又如何。林驚瓊自以為明了,連聲應了。

“你即如此知曉事理知錯就改,我心中很是欣慰。”秦衛輕嘆了口氣:“話說起來馮家志不是快要離京回鄉了麽,我正有道谕令,你等幫我帶給他。”

如何突然提起這個。“是什麽谕令?”林驚瓊問。

“給他加食邑五百戶。”秦衛說着站起往外走。

林驚瓊看着他背影挑挑眉:自己向他低個頭順從他心意,他以賞賜回饋之,這樣一清二楚的關系,委實不錯。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

秦衛沒走兩步見羅寧捧了個食盒從前門回來:“這是什麽?”

“禀主公,河東都督家遣人來給送了個食盒。”羅寧答道:“道是知道怕是什麽俗物都入不了君侯的眼,故而蘇夫人親自下廚做了幾道金州風味菜肴,請君侯嘗嘗,聊表心中感激之萬一。”

林驚瓊還沒說什麽,秦衛已出聲:“倒了。”

林驚瓊胸中頓時一堵。

秦衛回頭看她一眼,咳嗽一聲道:“倒在咱們府裏食器中拿上來,我正好餓了,這便與君侯同用。”

林驚瓊舒緩了眉眼,“昔日我見蘇夫人的廚藝委實不錯呢。”她與秦衛道:“只是她出身低微,擅長的也是下裏巴人的飲食,上不得大雅之堂。且金州的飲食與別處不同,多以酸腐異味入食,殿下說過,衛相的口味清淡,怕是吃不得。”

“那是我幼時口味,實則我如今口味已大變,什麽都吃得。”秦衛道。

他說的那樣從容,林驚瓊便當了真。

蘇府拿過來的菜肴果然家常,一道酸筍炒肉,一道豆腐,一道醬鴨,一道當地特産的鹹菜湯。

誠然如林驚瓊所言,一擺上桌便有一股異味蔓延開。

秦衛瞅了半天,也沒下箸。

“衛相要是不喜就算了吧,我自己吃。”林驚瓊倒是吃的一臉陶醉:“在金州呆了那麽多年,這些吃食倒也有些家鄉味的意思,好生懷念啊。”

懷念什麽?懷念金州?懷念和蘇越川糾纏的時日?這就是蘇家的詭計了。秦衛決然動箸:“我也嘗嘗。”

他伸向那道豆腐。其他三道菜都黑乎乎的,唯有這豆腐看着是清清白白的。豆腐麽,再怎麽折騰還能折騰出什麽花樣。且看着也沒放什麽奇怪配料……

那豆腐入了嘴,秦衛愣住了。

林驚瓊打量着他面色道:“這是當地特産的臭豆腐,拿苋菜杆發酵的水鹵過……”

秦衛臉上肌肉似是在抽動,整張臉都紅了。

“初入口是有些臭,可回味很香啊。”林驚瓊嘴角翹起:“吃下去就知道了。”

然秦衛猛地起身沖出門去。

“主公還好嗎?”“快快快,取水來!”“主公朝這兒吐!”“主公什麽意思,啊,外裳要扔了是嗎?”“蘇家果然不懷好意!”只聽外面他的侍衛一片慌亂。

果然嬌弱的緊啊!林驚瓊拍案大笑。

笑了一會兒走出去問:“衛相沒事兒吧?”

給侍衛們團團圍着的秦衛背對着她揮揮手。“主公現在儀态不整,暫時不能與君侯相見。”滄宇替他解釋。

咦,難得他有如此狼狽時候,如何能不看一看。林驚瓊推開侍衛們湊到他面前。

秦衛立刻轉頭。

然林驚瓊依然看見,他眼眶都紅了。頭發也散亂下來,襯着濕漉漉的眼睛,真是格外的好看。

“就有這麽受不得?”林驚瓊又往他身邊湊。

秦衛又躲。

“吃多了就習慣了,”林驚瓊拉他:“不如我再喂你幾塊?”

秦衛拔腿跑了。

“別跑啊,我喂你!”林驚瓊童心大發,老鷹捕小雞般對他緊追不舍。

混亂中無人發現,秦和不知何時出現在院中。

“這,這,”他顫聲與随從道:“我兒素來是最最嚴正守禮的。如何這,這白日縱形……怕不是叫林氏給教壞了!”

随從倒是一副見多識廣處變不驚的模樣:“大公子已二十五了,不是十五,更不是五歲,教不壞的。”

“不不不,林氏這般放任下去是不行的。”秦和嚴肅道:“須得管束管束,讓她懂些大道理才好。”

第二日滿朝上下都知道了:越王命林驚瓊行禁軍殿前指揮使職責,護衛朝議。

所為護衛朝議,即于早朝之時,披甲荷劍侍立于帝臺之側,若有冒犯帝顏擾亂早朝者,可就地斬殺。

這原是禁軍殿前指揮使的份內之事,只是自秦氏父子把持朝政以來,這位置便由二人的心腹侍衛充當。如今還歸林驚瓊,少不得又引得朝堂內外議論紛紛。

深宅之中的越王妃知曉此事,驚的失手砸了茶盞。

“竟讓她旁聽朝政!真真是上了心了。”她捂了心口道。

“娘娘,不能任她放肆了。”心腹人與她低語。

“我能怎樣,殿下和大公子的手腕你不是不知道,我做什麽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啊。”越王妃慘笑。

“奴婢看那鳳侯也是個心高氣傲的,想來并不甘心做個替代品。”心腹人道。

越王妃立刻明白過來:“那株長夜明珠,已是花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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