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月離

月小風清,草木寂寂。

月離擡起頭來,此時雙眸中方有兩分真切的歡喜。“在下還以為,還以為林兄棄我于不顧了呢。”他抽着鼻子道。

“怎會怎會。”林驚瓊動手把他扯上肩頭。

剛走了沒兩步,月離的臉便湊過來貼到她腮邊:“我可重麽?林兄可是出汗了?我給林兄擦擦。”說着使了蘭花指捏了衣袖,若即若離地從林驚瓊耳根往脖子挪。

林驚瓊手一松,月離仰面摔落地上随山勢滾下,還好很快被樹攔住。

“啊!”他的呼痛聲也愈發真切。

“抱歉,手滑了下。”林驚瓊走到他面前,俯身伸手給他。

月離目光閃爍,身子下意識退縮。“還請,還請林兄當心些。”他咬唇道。

接下來的路他老實許多,再不敢亂動。

片刻之後,營帳燈火在望,迎面一人分草木而來。一身寬大鬥篷遮住了眉眼,逾顯身姿巍巍如玉山,行走間若禦風淩虛。如此風姿除了秦衛還有誰。

“你在做什麽林驚瓊?” 他涼涼的聲音響起。

“咦,衛……大公子,你如何在這裏?”林驚瓊作驚訝之色。

“這人是誰?”他不答反問。

“啊,他啊,是我剛在這山裏撿到的書生,從山坡滾落受了傷。”林驚瓊轉頭看看月離,不防他也往前湊,差點碰到他的唇。

涼風襲來,秦衛已至咫尺。“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好亂撿?還不放下成何體統。”他上手就去扯月離纏在林驚瓊脖子上的雙手。

“是在下拖累了林兄,在下真沒用。”月離纏的愈發緊,且哀哀叫起來:“可是這身上委實痛的慌,怕是斷了骨頭。林兄若是不管我,我只有一個人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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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大晟子民,救護他便是我職責所在嘛,自是不能不管的。”林驚瓊退後兩步避開秦衛道:“這點小事,就不勞大公子費心了。”

秦衛深吸口氣,喚道:“昆城,把他弄走。”

昆城從空中落下,把月離吓了一跳,他愈發楚楚可憐地貼緊了林驚瓊道:“這兩位,是林兄的朋友嗎?要把在下弄到哪裏去?在下有些怕呢。”

“無事無事。”林驚瓊安慰着他,又皺眉看了秦衛:“他這般可憐,就請大公子發點善心別吓他了。馬上就到營地了,他受傷了也不好挪動的,就不勞煩你們了。”

說着看也不看他們提步往前走。

“我如何就吓他了?這等莫名其妙的人,自該交給底下人處置。你一個女子,與他這般親密,叫手下兵馬看了該作何想?”秦衛追上來喋喋不休。

“我做好事,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林驚瓊從容道。

“林兄是個女子?手下兵馬?”耳邊響起月離故作震驚的聲音:“莫不成,莫不成你便是這禁軍新任的指揮使,鳳侯林驚瓊?”

“是我。”林驚瓊應道。

“天爺啊!我不是在做夢吧?!”月離一聲驚呼:“在下,在下何其三生有幸!得遇君侯這般世間奇女子!”

“好說好說。”林驚瓊只覺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眼角餘光看看秦衛,嘴角也在抽抽。

“如今我們書院裏都傳遍了,說君侯武功蓋世,容貌風姿更是絕美,我先前還不信。”月離還一驚一乍地道:“如今見到真人,才知道所言非虛,君侯誠然神仙般人物!”

“是麽,外面人這麽說我麽?”林驚瓊驚奇道。

“這黑燈瞎火的,你如何就能看清她容貌風姿極美了?”秦衛冷笑道。

“君侯美貌如明珠輝夜,自然是看的清的。”月離篤定地道。

“小嘴兒真甜。”林驚瓊側首與他笑笑。

隐隐聽到有磨牙嚯嚯之聲。

“咦,大公子,如何還與我同行?”林驚瓊又看向秦衛。

“妨礙着你了麽?”秦衛漠然道。

“自然不會。”林驚瓊笑道:“只是我想,這夜深露重的,大公子出現在這裏,想是又要找地方觀星賞月。我就不便作陪了,大公子請自便吧。”

“你不便陪我,卻方便陪他?”秦衛聲音挑高兩分。

“在下知道了,是在下妨礙君侯和這位公子了。”不等林驚瓊說什麽,月離作勢挪動身子:“請君侯放下在下吧,在下絕不給君侯添麻煩……”

“無事無事,你別動!”林驚瓊按住他:“不關你的事兒,原是他不該來的。”

“我不該來?”秦衛不可置信地指了自己問。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大公子身份貴重,不該悄無聲息地突然出現,讓我毫無防備。”林驚瓊趕緊賠笑道:“要麽我現下即刻點起全營将士,鳴鑼敲鼓,迎接大公子?”

“不必了,我走就是!”秦衛停下了腳步,聲音已然露了點怒氣。

“啊,啊,這都到了營地了,大公子還是留下來,喝盞茶吧。”林驚瓊忙道。

秦衛沉默一息,到底提步繼續跟上。

轉眼已到營帳,衆将尉已吃完散了,只有值守兵士在。林驚瓊便吩咐:“速去請醫師來。”

昆城見秦衛落寞無語,出聲道:“君侯,叫人把他帶去醫師那裏診治就是了,君侯的中軍大帳如何能随便讓人進?”

“在下卑微之人,誠然不配進君侯的中軍大帳。”月離便垂了頭。

“有什麽不能進的,我出身亦低微呢。”林驚瓊便避過秦衛往裏走。

“屬下何曾是這個意思?!”昆城看看秦衛委屈地道。

“傷到哪裏了?”把月離在椅子上放下,林驚瓊殷勤問他。

“這裏。”月離挽起袖子,露出磕破了的手肘:“還有胸口,背上。都火辣辣的疼。”

他很想就勢扒了衣襟的,可秦衛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了,拂下帽兜,一雙眼睛冰雪光凜凜看了他,看的他遍體生寒,手腳竟似不會動了。

“啊呀,傷的好生厲害,很痛吧?”林驚瓊目露疼惜之色。

月離勉強抵抗住秦衛的目光,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林驚瓊點點頭,又搖搖頭:“因此機緣得見君侯,便是死了也值得的。”

身後一聲心塞的吸氣聲,卻是昆城發出的。“君侯,大公子的茶何在?”他大聲問:“公子這一路疾行,可是渴壞了。”

“這卻是你們的不是了,如何未曾随身為大公子備水?”林驚瓊不急不忙地道。

昆城旁顧左右:“呃,聽說這左坪山的水比較甜。”

“君侯,你莫要理會我,速速為這位公子備茶才是要緊。”月離做懂事狀道,又與林驚瓊附耳道一句:“這位公子是什麽了不得的貴人吧,架子好大啊,君侯切莫得罪了他。”

“無事無事。”林驚瓊揉揉他的頭,起身去一邊案上取茶壺倒了茶,也不管已然冷徹,端到秦衛面前:“大公子請用。”

秦衛伸手接茶,手一滑,全傾在了林驚瓊身上。

“啊,抱歉,是我不小心。”他聲音平平,無波也無瀾地道:“不過本來也髒了,快去換一身吧。”

“哦。”林驚瓊遲疑地看看月離:“你莫要趁機欺負他哦。”

“呵,”秦衛一聲嗤笑:“他算個什麽東西。”

月離于是愈發把身子縮成小小一團。

“也是,大公子大人有大量,如何會和他一般見識。”林驚瓊搖搖頭,轉身往內帳去換衣服。

昆城便放下身上背着的竹箱,從裏面取出茶壺茶杯,倒了茶與秦衛,那茶水尚有熱氣袅袅。

這茶具看着像是鳳知窯燒造的,價值不菲吧。月離偷眼瞟着秦衛思量,連林驚瓊都給這人三分顏面,這人到底什麽來頭。世家公子哥嗎,那一身清華氣度是自己這種人可望不可及的,好生讓人嫉妒……

便見秦衛放下茶杯,起身施施然到他面前。

然後伸手把他從椅子上狠狠拽下!

“啊!”身子重重倒地,傷處再次被壓倒,月離似乎聽到骨頭錯裂之聲。

“怎麽了?”林驚瓊系着衣帶,急急從內帳出來,

“他,他将我拽倒于地!”月離痛的聲音都顫抖了。

“胡言亂語。”秦衛已然回到原來座位上坐好,一張臉雲淡風輕:“分明是他自己想起身,沒站穩摔倒了。”

“君侯!”月離即委屈又驚愕:不曾想這樣清貴人兒也會污蔑人!

然林驚瓊輕易被他騙了過去。“大公子是何等身份,如何會拽你,”她驚奇地看了月離道:“摔倒就說摔倒好了,又沒人會笑你。”

不急,不急,慢慢來。月離于是露了個隐忍的笑出來道:“那,那許是在下疼糊塗了,在下那時閉目養神,便覺着有人拽了一把,定是在下疼糊塗了。”

“是麽。那想來是疼的厲害了。”林驚瓊面上于是又浮現疼惜之色:“大公子莫要怪他。”

“哼。”秦衛冷冷哼一聲。眼見林驚瓊還想扶他,看昆城一眼,昆城忙搶在前面把人扶起了。

此時醫師也來了。林驚瓊便與秦衛道:“醫士給他瞧傷,我等便別在這裏礙事了,出去走走可好?”

秦衛巴不得這一聲,拔腿與林驚瓊走了。

身後尚聞那月離百轉千回一聲:“君侯~”

出了營帳,秦衛又以帽兜将眉目遮蓋起,然露于外面的一點殷唇抿的緊緊的。

“大公子随我來。”搶在他開口前,林驚瓊出聲說道。

她帶他到帳後山坡上一處小樹林中。

“衛相還渴着吧。”林驚瓊笑盈盈擡手,摘下枝頭累累紅珠:“左坪山不僅水甜,這野果也甜,我本想着明日叫羅寧帶些回去送給衛相嘗嘗的,現下倒是省了這一趟功夫。”

秦衛垂眸看看,是野李子。于是下颚線條松泛了些許:“你還記得我呢?難得難得。”

“那是自然,真的很甜的。”見他不動,林驚瓊親自動手摘下一個往他嘴裏送。

秦衛轉頭避過:“先洗一洗。”

“哦,是我又不仔細了。”林驚瓊笑笑,提步往另一邊走:“那裏有小溪。”

蒹葭搖搖,水光粼粼,間或有極小的魚躍起濺起一點水花。

林驚瓊蹲身把野李子放入水中。

不防修長的手指伸來,奪走李子,複攏住她的手搓洗:“主要是手要好好洗洗。”

林驚瓊轉眸一想,已明就裏,佯作不解道:“我手又不髒。”

秦衛仔細地給她洗手:“怎不髒,全是那個月離的脂粉味。”

“有嗎?”林驚瓊奪過手聞聞:“他有用脂粉嗎?怪不得身上那麽香。”

不必刻意去看,林驚瓊都察覺到他目中寒意。

她依舊佯作不知,拿起李子,摘了一顆:“那現在可以吃了吧?”

若是秦衛稍微旁顧下,便可察覺唇邊那李子青白未熟。

他乖乖啓唇吃下。

很快他捂住了嘴,酸的整張臉都扭曲了。

林驚瓊跺足大笑。

秦衛扭頭就走。

然林驚瓊伸手,将他手腕牢牢扣住。

“我不是故意的,恰巧有這麽一個酸的被你吃到了而已。”她聲音軟軟,哄他:“別的真的很甜的。”

說着她另取了一個,送到自己嘴裏咬了一口:“甜的甜的。”

然後送進他嘴裏。

“甜吧?”她還眼睛彎彎湊到他面前問。

清甜在口中蔓延開,将方才的酸澀驅逐的無影無蹤。

可再怎樣的甜,又如何比的上她的笑容甜美。

她還在追問:“甜吧甜吧?”

秦衛側首,輕輕一吻落于她臉頰:“甜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事沒更,今天更個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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