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演戰
第二日,細雨霏霏,花紅柳綠。禁軍衙門大堂裏,正座之上的林驚瓊看着這雨,目光卻是渙散的,心中只想,自己實在太沒出息了,竟叫幾件衣服就動搖了心志,這是萬萬不可的。
“君侯,許莫與孫俊逸二人即已開革,空出的兩個校尉位子少不得要人填上。君侯可有人選?”卓栩的聲音将她思緒拉回。
“本侯對軍中上下尚不熟悉,倒是難以擇定人選。”林驚瓊心中已有了打算:“本侯想到一個法子,于城外進行演戰,每兩衛進行對戰。就從最後勝出的一衛最優秀的士兵裏,擇出二人升任這兩校尉。”
底下的衆将尉面面相觑,神情各有不同,倒是沒人出言反對。
“演戰之事非同小可,須得衛相允準才可。”顧如之提醒了一句。
“你等去做準備,留一半兵馬值守,每日輪換出城。本侯這就去請動衛相鈞旨。”林驚瓊起身往外走。
早朝之後如無他事,秦衛會在明堂殿前的延英館裏處理政務。林驚瓊行至延英館外,遠遠見十數臣工聚集于門外,便知秦衛在內。
林驚瓊沒有走上前去,而繞到了宮殿後面,翻窗而入。
屋脊上當值的暗衛一動不動。
落足之處是延英館的內室,屋子不大,布置了床榻及一概起居之物,供秦衛理政間隙在此小憩。
林驚瓊走近連接內外室的門邊,聽到那邊秦衛正在和人說話。
“如今城中,對殿下重用鳳侯一事,仍有重重揣測,污損殿下清名。下官以為,二十七日的日祭,委實不宜讓鳳侯與祭。”一個清雅男聲道。林驚瓊想了想,應該是禮部的一個什麽官兒。
“流言擾人,就該解決流言才是。為流言更易朝廷章程,你們倒是能幹。”秦衛冷冷地道。
“是是是,是下官想岔了。”那禮部官員頓時驚慌起來。
“本相知道,流言這種東西不好破。這樣吧,本相教教你們,便使禍水東引之策便是。”秦衛又道。
“鳳侯入朝沒幾日,深居簡出,未曾聽聞與何人有深交。”那人遲疑道:“這如何禍水東引,下官委實愚鈍,還請主公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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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引到本相身上,說實是我父想把她許配于我。”秦衛道。
“這,這,哈哈,主公對殿下的孝心委實天下難得。只是這樣流言,太荒謬了,如何會有人信呢。”那人無奈笑道:“下官明白了,下官自去想法子就是。”
自己和他,就有那麽荒謬麽。林驚瓊撇撇嘴。
那人告辭退下了,室內一時沉寂,只有秦衛的腳步走動之聲
林驚瓊悄悄打開門,蹑手蹑腳走了出去。
背對着她,秦衛踩着一架輕巧梯/子,翻動着足有丈半的書架高處文牍,完全不知道身後多了個人。
林驚瓊促狹心起,走到他身後三兩步處大喊一聲:“衛相!”
秦衛驚的渾身一顫,手中文牍被高高揚起,腳一滑從梯/子上摔落。
林驚瓊沒想到他受驚如此厲害,急急一個箭步,雙臂一張一帶,身姿旋轉,穩穩把人接住了。
“衛相沒事吧,可有扭到腳?”定了定睛,她急急問他。
“你從哪裏冒出來的。”秦衛一副餘悸未消的樣子,目中光華水波般起伏看了她。俄而又是蜷首合目舒氣,又是輕拍心口。
“我從窗子裏翻進來的。”林驚瓊看着他這樣子,就覺着心中很是柔軟,亦伸手給他撫了撫胸:“吓壞了?”
“腳誠然似乎也有點扭到了。”秦衛輕輕呻/吟一聲。
他現下大半個身子依靠在她懷裏,雙臂也如附木之藤般将她纏了。林驚奇就勢打橫抱起,抱到一邊榻上:“我看看。”
“不好唐突你。只是微痛,想來無事。”秦衛揉着腳踝道:“你找我有事?”
林驚奇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忙收斂了柔和之色,作嚴肅之狀,把要出城演戰這事兒說了:“……還請衛相允準,這些時日末将便不回府中了,護衛朝議之事也會安排下面人替代。”
秦衛愣了愣:“要去幾日?”
“早則五六日,遲則七八日吧。”林驚瓊答道。
“這麽多天?”秦衛目光暗沉了些許:“也無需你片刻不離盯着吧?開始和結束時候去個一兩日也就是了。”
“畢竟末将新官上任,少不得得勤勉些。”林驚瓊抱拳道:“衛相既然允準,末将這便去了。”
語畢,幹脆利落地轉身離去,自覺表現的很是冷心冷肺。
下午她便引兵出了城。演戰之地選定在城西左坪山山麓的天家圍場,既有繁盛林木,又有平緩草場,适合演練各種戰術。
安營紮寨之後,林驚瓊命集合兵士,親自對他們進行訓話和勉勵。
禁軍兵士多出身帝京殷實百姓家甚至小官宦家,比之別處兵士也多了一份養尊處優。兩個校尉的位子雖是激起了他們一點血性和興奮,可在林驚瓊看來,還遠遠不夠。但急也急不來,須得循序漸進。
“本侯知道,你們許多人不服本侯是個女子,便拿出你們的本事讓本侯瞧瞧……”林驚瓊訓話正說的熱切,眼角餘光捕見兵士之中,有人悄悄将一架弩/箭指向了自己。
轉瞬之間,林驚瓊判斷出,他對準了自己兜帽上紅羽,不像要取自己性命,更像是要折自己顏面。
于是她巋然不動,任那人扣動機關,一點寒光破空而來!
直到寒光已在咫尺,身邊的顧如之等人驚呼出聲急急來護,林驚瓊勢如閃電地出手,二指将那弩/箭在距離紅羽分毫處牢牢夾住。
“不必驚慌。”她示意衆人,将弩/箭在手指間轉過一個漂亮的花,指向了那暗襲之人:“你為何要刺殺本侯?”
周圍士兵看了這人,面露恍然大悟之色。還是顧如之呵斥,才動手将那人拿下。
“此人是軍中有名的刺兒頭江舟。”卓栩低聲與林驚瓊道。
“小的哪裏敢刺殺君侯,要刺殺君侯小的這箭該沖着喉嚨去不是。”果然江舟混不吝地道:“小的只是想着,君侯這一頭秀發散下來想必好看,就想看看呗。說到底也是君侯的錯,誰叫君侯生的這般貌美,叫咱們心癢難耐呢!”說着放聲大笑,兩只銅陵般大眼還放肆地在林驚瓊面上打轉。
“若是你有那本事,便是把本侯扒光了看,本侯也依你。”林驚瓊沖他挑挑眉:“可惜你沒這本事,這張嘴還這般賤,委實要不得。”
說着手一揚,手中那箭沖着江舟而去。
江舟的笑聲戛然而止,口中血湧,身體顫抖不休。
周圍人定睛看去,只見小小箭尾在他口外顫抖,只當已是入喉破腦,不禁齊齊倒退一步。
江舟哇的一聲嘔吐起來。一口口血肉模糊裏,有那箭,并數顆破碎門牙,以及似是舌頭的小碎塊。
“押下去,交軍法處審訊。他一個人怕是沒這麽大膽,背後定有人主使。”林驚瓊揮揮手道:“舌頭沒了,字他會寫吧?
卓栩和顧如之對視一眼,倒吸一口冷氣:已然在宮宴上見識過她本領不凡。然如今看來,那時怕是她并未盡全力。江舟與她距離數百步之遙,她随手将箭揚出威力不遜弩機。氣力之大就不說了,更難得控制之精準,內力要雄厚到何種程度才能做到?
露了這一手震了震衆将士,接下來的兩日演戰還算順遂。
到第三日晚上,又生事端。
白日羅寧給她送來偌大一食盒。這幾日他日日都來,衆将尉都認識他了,知道他一來就是給林驚瓊送吃穿。他們府上那廚子的手藝着實不錯,做的分量也不少,足夠十來個人吃的。故而到晚上飯點之時,衆将紛紛找了由頭往中軍大帳而來。
這日送來的是切割好的羔羊肉,與各色調料、小食。林驚瓊便命在帳前升起篝火,諸将自烤自食。
“君侯府上的羊肉怎也鮮美異常,與市面上賣的不一樣。” 右骁衛趙梨吃的一臉油光:“讓末将想起偶爾有幸吃到的晉地進貢的甘羊肉。”
“都是下人們去采買的,我如何會理會這等小事。”林驚瓊揮揮手。
“可惜不能動酒。” 右金吾衛常鳴翰抓了一瓶随羊肉一同送來的果飲,遺憾道:“這果飲雖是也解膩,到底差點勁。”
“有就不錯了。”顧如之從他奪來道:“清淡悠長,很合我的口味,不知是從何處采買的,君侯記着幫我問下府裏。”
總不會也是秦衛親手釀的吧,林驚瓊便想,嘴裏含混應下。
看看時候,林驚瓊起身道:“是時候巡查崗哨了,你們在這裏吃便是,本侯自去。”
衆将知道她體諒他們辛苦,歡喜謝過。
林驚瓊便施展輕功,山上山下各明崗暗哨一一看過,見無有懈怠,心中滿意。
巡查結束之後,林驚瓊暫不回帳,而往後山而去。那裏偏僻處有一處小湖,正适合沐浴。
走到一半,突然聽到一邊樹下有人喊痛呼救之聲。
林驚瓊尋聲而去,撥開一叢亂草,月光下露出一張雪白的小臉,和一雙小鹿也似的眼睛。林驚瓊差點辨不出雌雄來,還是這人出聲才确定是個男子。
“這位兄臺,相救則個。”他歡喜地向她伸出手來:“在下不慎扭了腳,走不動了。”
“你如何黑燈瞎火的一人在這深山裏?”林驚瓊動也不動,只問。
“在下是在紫劍書院求學的書生,今日來這山中賞月。不曾想竟有禁軍在此演練,在下怕被他們當奸細拿了,慌忙躲避,就摔下山來,無法走動了。”這人可憐兮兮地道。
林驚瓊看看空中,一彎淺月也不知道有什麽好賞的。
然這人已勉力爬了過來,伸手抱住了她大腿:“求兄臺相救則個,在下定會竭盡所能,報答兄臺!”
離的這樣近,這人身上不知擦的什麽香亦絲絲入鼻。
“怎麽稱呼?”林驚瓊邊拔腿邊問。
“在下姓月,名離。”他歡喜笑道:“兄臺呢。”
“姓林。”林驚瓊言簡意赅道。
“原來是林兄。”這月離攀着她腿往上爬,然初初站起,便一個忽閃倒向林驚瓊:“哎喲!”
林驚瓊閃身躲過。他再擡起臉,已是吃了一嘴泥。
“在下實在是無法走動。”月離看着她,泫然欲泣。
“等我叫人。”林驚瓊轉身走了。
快到營地之時,有一道殘影在遠處掠過,若非她這等好手,等閑人難以察覺。
林驚瓊忙隐匿身形。當那道殘影再次出現之時,林驚瓊認出來了:是秦衛的侍衛昆城。
她眼波轉動,轉身往回走。
“我背你。”一時她蹲在月離面前,笑盈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