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溺水
夜色漸濃,涼意一層一層随水波蔓延開。白日裏平平無奇的小潭,此時清淺的潭水被暮色染作漆黑,讓人無端覺得深不見底、正有妖邪藏匿其下等待獵物上門。
月離一連打了好幾個寒顫。
好在将圓的月亮很快升了起來,月華如霜,小潭化作銀鏡,美不勝收。月離心中才安定兩分。
眼見月上樹梢又上中天,林驚瓊怎還不來。月離等的着急。雖是夏初,這山中水邊也頗有兩分涼意,還有無數蚊蟲擾人。月離為早早來躲着,晚飯都沒吃。如此等的好不辛苦。
在他的望眼欲穿中,終于見山林間出現一道敏捷修長的身影。月離忙脫了衣服潛入水中。
很快,月離看到那道身影出現在頭頂水波之上,可遲遲再無動靜。
還是月離先憋不住氣了,破水而出。
抹一把臉上的水,擡頭見林驚瓊在潭邊石上蹲坐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這是,發現他了麽,可是沒有生氣,那就有戲。月離做出驚訝而羞赧的神色:“君侯如何在此?”
“真是巧啊。”林驚瓊點點頭,倒是無一絲異色。
月離于是愈發把胸膛露出水兩分:“是在下失禮了。在下,在下這就離去可好?”
林驚瓊傾身靠近他兩分,含情目輕挑:“去哪兒啊去。”
上鈎了麽。月離心中狂喜。
下一瞬間,林驚瓊驟然伸手按住了他的頭,把他按回了水裏!
月離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心想到底是當過山賊的人,如此粗野。
片刻之後,按着他的那只修長而有力的手沒有絲毫松動,月離才察覺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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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掙紮着去推那只手,然用盡全身力氣,竟無法掙脫分毫!
水花四濺攪的小潭如開了水的鍋。在水花漸漸變小時候,林驚瓊終于松開了手。
月離狼狽地咳嗽着喘着氣,又努力劃動酥軟的手腳想逃離。
“老實交代,是誰讓你來的,我留你條活路。”林驚瓊拍着手上水漬,不急不慢地問他。
“在下,在下不知君侯說什麽,想來是君侯誤會了……”月離此時還不忘扮出楚楚可憐之态。
林驚瓊一躍而下撲入潭中,再次抓着他脖子把他按入水中。
月離的手臂虛弱地在空中劃過,抓了下林驚瓊發髻,終究無力落下。
“鹿陶館頭牌未錦月,原名張歡悅,京城人士,屠戶之子,父母已亡,有一幼妹去向不明。”伴着動蕩不休的水聲,林驚瓊的聲音一一在月離耳中炸開:“你的底細我早知道了,還不交代嗎?”
她都知道了?果然,這等權貴之間的争鬥,不是自己能摻和的。月離,或者說是未錦月,心中驚懼。
然想起被抓走的妹妹,他用力咬緊了牙關。
不過他也沒什麽可交代的,對方沒透露任何身份信息啊。如此一想,他又松了口氣。
我說,我說。他想說話,可開口就有水嗆進來,他無法發聲。
林驚瓊還在從容勸說:“怕不是你的妹妹落到了人手裏?你放心,你老實交代,我必為你找回妹妹,保你們無事。說不說,還不說?喲,沒看出來是塊硬骨頭啊……”
水面已恢複了平靜,林驚瓊終于察覺自己的失誤。
她忙把人從水裏拎出來。
未錦月面色青白,已沒了呼吸。
“啊呀,不是吧。”林驚瓊忙把他拖上岸,按壓他胸腹控水。
水控出來不少,可人還沒呼吸。
林驚瓊也顧不得許多,捏開他的嘴覆唇為他渡氣。
長發披散的男子半身赤/裸卧于石上,魅惑如妖。女子覆身其上,與他唇齒糾纏。發髻淩亂,縷縷發絲為堅毅的眉眼增添柔美,月光一照,額上薄汗泠泠。
秦衛到來之時,迎面正看到的這麽一幕。
今日理國公壽宴,宴席擺在城外別苑上,恰離左坪山不遠。所以他赴宴結束不顧夜深過來看一眼……
卻看到了什麽!
秦衛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君,君侯!”随侍他的滄宇趕緊大喊了一聲。
林驚瓊聞聲擡頭,目光如見鬼一般:如何他又冒出來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她趕忙直起身分辨。
好巧不巧,此時未錦月□□一聲,醒來了。
他神志不甚清醒,尚沉浸在溺水的恐懼中,朦胧目光中見眼前有可攀附之物,立刻不管不顧張開雙臂緊緊撲住。
林驚瓊:“……”
秦衛轉身離去。
“不是不是,你別走,你聽我說!”林驚瓊用力把未錦月撕扯開,施展輕功,幾個起越間,便落到秦衛面前截斷去路。
太過倉皇,山地又崎岖不平,落地時腳下一個不穩,林驚瓊栽倒了下去。
眼前咫尺之處原是秦衛的胸膛,然撞上的瞬間,秦衛身形也不知怎麽一動,竟避開了。
林驚瓊狠狠摔到一塊凸出地面的樹根上。
她不顧身上疼痛,一躍而起,伸手前探,抓住秦衛胳膊把他一把拽回,雙臂緊緊禁锢住。
“他溺水了我是救人給他渡氣而已絕非茍且。”她一口氣說完。
雖則兩人距離不過咫尺,然秦衛目中冰重雪深,将林驚瓊隔之千萬丈之外。
好在下一瞬間,這些冰雪開始迅速消融。
救人和茍且自是不同,秦衛略一回神将剛才那畫面在腦中一過,便明白過來。
林驚瓊心中松了一口氣,繼續解釋:“至于這深更半夜我為何會與他孤男寡女在此……”
“不必解釋。”秦衛開口打斷了她:“放開我。”
林驚瓊這才察覺,自己雙臂環着秦衛的腰,整個人緊緊貼在他身上。
她眨眨眼睛,愈發抱緊些:“不放,你不相信我我就不放。”
“我信你。”秦衛淡淡地道。
嗯?當真信了?這般輕易就信了?林驚瓊仔細打量他神色:那些冰雪之色是消融了,可還有些餘寒……
“那,那你還生氣?”她遲疑地松開了手。
秦衛轉身向早退避三舍的侍衛們:“水。”
滄宇忙拿出水囊交給他。
他接過打開,捏住林驚瓊下巴往她嘴裏塞:“漱口。”
林驚瓊給灌的咳嗽了起來,她用力甩開他的手,倒退兩步,冷笑道:“過分了,衛大丞相。”一時心軟,又沒沉住氣,讓他占了上風呢。
“我過分?”秦衛驚愕反問。
“你我雖有一年之約,我可沒有賣給你,成為你的禁脔。”林驚瓊挑挑眉:“縱是我當真與人茍且,也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秦衛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字重複着。
他從未用這般攜雷霆之威的目光看她。林驚瓊直視着他,分毫不讓。她早盤算好一肚子的話,只等他來質問她,包管讓他好看。
秦衛心中極冷:果然,果然在她心裏他沒什麽特別的。那先前的種種,算什麽?
他幾乎就要質問出口。
可他心志非同常人,到底咽下了。
也許什麽都不算,逢場作戲罷了,逢場作戲這種話她原也說過的。是自己挑起這一切,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一切不過他自尋煩惱,她原沒做錯什麽。自己又如何能苛責她。
說到底,還是自己不夠好,不能夠折服她,不能夠得到她獨一無二的心悅。
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秦衛輕嘆一口氣,終究只問:“那未錦月的生死又與你何幹。”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林驚瓊随意道。
“那就是說,換成是誰,你都會那樣救他?”秦衛的目光中強勢已收,又化作波光流淌。
“那是自然。”林驚瓊挑挑眉:“我就是這般好心的人兒啊。”
秦衛猛地抓住她的手,扯着她往水潭走去。
水潭那裏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未錦月,把自己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見他二人又過來了,趕忙又往大石後躲躲:這兩人,好可怕,惹不起!
“你要做什麽?”林驚瓊看秦衛不似要對付未錦月,疑惑地問。
秦衛伸手解開自己披風交給她,林驚瓊還愣愣接過。
“不是誰都可以救嗎,”下一瞬間,他縱身躍入水中:“你救吧。”
林驚瓊實在沒有想到他是這麽一個套路,一個恍惚,竟沒想到要拉住他。
“主公!”侍衛們急急沖過來,可都不敢下水,只絕望而無助地看了林驚瓊:“主公他不會水!”“他極怕水!”
林驚瓊面色一變,她想起來了,先前他還是一千兩時候,一個小溫泉都幾乎把他淹死!
她立刻躍入水中。
甫一入水,立刻便被長手長腳纏住。
如銀如霜的水光裏,秦衛的面容似比水波更清冷,亦比水波更脆弱。看到她的瞬間,卻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耀花了林驚瓊的眼。
這人分明如此怕水,還敢跳!到底是他衛大丞相,夠狠啊!
林驚瓊心裏罵着,麻利的把他弄出水來。
秦衛呼吸還平穩,顯然是準備妥當閉住了氣沒有嗆水。可雙手雙腳纏在她身上就是不松開,一雙眼睛長睫毛顫啊顫也就是不睜開。
臉上也還殘留着三分笑。
着急擠成一團的侍衛們看到他們主公這樣,立刻失的無影無蹤,連帶着未錦月也帶走了。
“你到底想做什麽啊?”林驚瓊忍不住拍拍那張可惡的臉。
“你救啊。”他仍閉目道。
林驚瓊很想把他扔掉走開。可她想起摸蘇建川眼睛那次。
她毫不懷疑,如她敢把他扔在這兒,他就會如那次那般,一直躺這兒不起。
他這是什麽脾氣,誰教的?林驚瓊用力吸氣。
更要命的是夏日衣薄,被水浸濕之後再這般親密相擁,簡直,簡直有點羞恥。
以及,咫尺處這張沾了水珠濕漉漉的唇,看着愈發紅潤愈發好親了呢。
“你遲早有一天得把自己玩死。”林驚瓊輕斥一聲,低頭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