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身世

“我等不過在忘憂酒肆小酌兩杯,便有一夥七八個醉漢湧了進來,只說我等欠了他們錢,便上來毆打。我等無法,只能奮起自衛,并沒有動兵器。然混亂中也不知怎地,一人便倒在地上,脖子叫人給抹了當下就救不活,京兆尹衙役立時便出現了……”

“那搶回來的屍首,已叫底下人都來看了。右威衛一人說是依稀認得,似是城西威名坊一名王寶兒的潑皮……”

從京兆尹回到禁軍衙門去不過半個時辰,林驚瓊正與手下衆将聚集一堂商量這事兒呢,滄宇登了門,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衛相有請鳳侯。”

林驚瓊從容點點頭:“統領現行回去複命,本侯有些事交代下馬上就來。”

“周易手腳倒快,這便捅到衛相跟前了?!”滄宇走後,顧如之憂心忡忡湊近了林驚瓊低聲道:“君侯可是要派人去越王殿下駕前說一聲?”

林驚瓊擺擺手:“小顧你哪兒都好就是容易想太多。”

“就是,”卓栩忙恭維她道:“咱們君侯就是硬氣,便是衛相當前也不懼的。”

“那啥,”林驚瓊咳嗽一聲往外走:“若是衛相的人再來尋,你們就說本侯已是去了,別的不知道……”

“不是,”卓栩聽着話音不對:“君侯你這是要躲?”

在衆将震驚的目光裏,林驚瓊一溜小跑不見人了。

從那夜到現在,她還沒想好要如何繼續欺負秦衛,故而,回城之後以各種借口避着他。

她的人雖救了出來,事情還沒完。人命關天,總要把兇手找出來才行。林驚瓊出了禁軍衙門,回府換了身不起眼的男式便裝,便往城西威名坊而去。

威名坊是城西最為雜亂之處。道路曲折狹窄,又有許多百姓往來,或繡花濯衣,或擇菜煮食,或嬉童閑立。熙熙攘攘,好一派人間煙火。

林驚瓊一路打探着王寶兒家尋找,找了許久也沒找到。

“我知道那王寶兒家,我來給你帶路。”她正在向一個老丈打探,突然身後有人接話。

林驚瓊轉頭去看,見一人一身青褐短打,頭上一頂笠帽低垂,遮住了眉眼,仿佛是個樵夫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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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寬肩窄腰長身玉立的身形,委實眼熟……

“你要給報酬的。”他擡頭,露出清淡眉眼,冰雪樣眸光。除了衛大丞相還有何人?

林驚瓊猝不及防,一口氣噎在胸口。

“不必了,給不起。”林驚瓊揉着胸口轉身就走。

他追上來:“很便宜的,物美價廉,你試試看?”

林驚瓊不理他,随手拉住一人又問:“你可知王寶兒家在何處?”

這人竟是知道的。

林驚瓊這才看秦衛一眼,沖他挑挑眉,依這人指點行去。

秦衛從容跟着她。

終于找到王寶兒家。這是一座牆倒屋破,不能更潦倒的小院。院中有人正在糾纏。

“王寶兒家的,你男人叫官兵給打死了,如今屍體也給搶了去。快,你快随我等去,去晚了,怕不就給燒了!”三五個潑皮懶漢,正在拉扯一衣不蔽體的婦人與她的子女。

“滾,他和你們混在一起,早晚是個死!死了倒幹淨!燒了正好,省的費事!”那婦人似是不信,死活不去。

林驚瓊上前,三兩下将潑皮們踩于腳下。須臾便審問出,原是京兆尹的衙役,授意他們帶王寶兒的家眷去禁軍衙門鬧。自然,昨夜的那場風波,這些人也都有份。

“昨夜咱們在一起飲酒,突然來了一人,素不相識從沒見過的。散了銀錢給咱們,說有人尋他晦氣,請咱們大夥兒幫他出口氣。咱們拿人銀錢自然/□□,便随他去了……打鬥中也不知怎地王寶兒就死了,那人也腳下抹油溜了……”潑皮們招供道。

“果然安排的周密,沒留下一點線索。”林驚瓊皺眉:“那人怕不早躲進耗子洞裏,卻哪裏去找。”

林驚瓊還在想法子,而秦衛重重咳嗽了一聲。

林驚瓊只當沒聽見,繼續想她的。

“我有法子。”秦衛把臉湊她面前。

“不敢有勞你。”林驚瓊伸出一指推開他的頭。

“我不插手,我只給你出個主意。”秦衛又湊回來:“只要一點點報酬。”

林驚瓊還想拒絕來着,然垂眸看看近在咫尺的那點殷唇,口舌間便覺着幹渴起來。

“說說看。”她低聲道。

秦衛拉着她出門往荒僻的小巷中去。

把她按在牆上,秦衛舔舔自己的唇:“一點點就好。”

低頭向她靠近一點,目中水波柔的要溢出來:“否則我總想着,什麽事都做不了。”

又靠近一點,熾熱氣息将她牢牢纏繞:“不許躲我。”

他,他怎麽就這麽惹人憐惹人愛啊!林驚瓊無力地想。

她驟然伸手摟住他脖子,吻住他的唇,尖牙利齒,細細碾磨。

許久秦衛擡頭拂唇,指端一抹血色。

林驚瓊得意沖他挑眉。

秦衛輕笑一聲,磨磨牙準備回敬回去。

“哎呀呀哎呀呀,這光天化日的,真是不知廉恥!”偏生此時一個刻薄而洪亮的婦人聲音響起。

二人應聲看去,見不遠處巷子口一個矮胖婦人定定地立着看着,面色鄙夷又興奮。原長的就不體面,印堂上一塊足有銅錢大小的紅瘤,此時紅豔的如敗幹的雞血。

這等市井婦人,林驚瓊如何會與之一般見識。她拉着秦衛欲走開,然突然腦中如有雷鳴。

随即浮現細細碎碎的畫面:

“沒人要的野雜種,怎還不死!”血盆大嘴沖着自己大罵,醜陋的紅瘤抖動不休……

“賠錢賤貨,偷東西的賊!”手中的吃食将要被奪走,自己一把摔在紅瘤上……

“在這兒等着不要走動,咱們很快回來。”她拿巾帕包裹住頭臉并紅瘤,轉身離去,天黑了又亮,卻始終沒有再回來……

“怎麽了?”秦衛察覺她的異狀,問她。

林驚瓊搖搖頭,提步欲走,走了兩步卻又扶牆停下來。

“你的侍衛在周圍吧。”她終究低聲與秦衛道:“叫他們抓住這婦人,問她,可是姓陳,十七年前,可是在晉州大清江畔,丢棄過一個五歲的女童。”

陳婆子買米回來,不防撞見一對野鴛鴦光天化日下行那茍且之事。心中這一陣春潮洋溢,連帶想起許多自己年輕時候的風流韻事……

正回味着繼續往家走,突然一只大掌從身後伸來堵住了她的嘴,身子随即騰空而起。等回過神來,人已被扔進了一座無人居住的破屋中,三個蒙了面的大漢虎虎生威盯了她。

“好漢饒命!”陳婆子腿軟癱倒在地:“老婆子我,我可沒錢啊!”

“問你句話,老實回答,否則小心咱們不客氣!”其中一人拔出把明晃晃的大刀咣當扔她面前。

陳婆子愈發身如抖糠:“是,是,我知道的一定說!”

“十七年前,你可曾做過什麽好事?”那人問。

“十七年前?太久了……”陳婆子吓的哪裏能想起來。

“靖州大清江畔,你是不是扔過一個孩子?”那人又道。

陳婆子想了起來:“是,是扔過一個丫頭……不是我生的,是路上撿的,我給養到五歲,那年饑荒,實在養不活,就扔在我娘家大清江邊……”

一牆之隔,林驚瓊長舒一口氣:“原來我果然不是她親生的。”

秦衛緊緊握住她的手。

又聽裏面滄宇問:“哪裏撿的?”

“就在這金陵城外驿道旁邊。啊,也就是差不離現如今這時候,給扔在一棵桃樹下面。”陳婆子答道:“作孽喲,分明是剛生下來就給扔了,要不是我善心......”

“你善心?你怎麽看也不像個善心的,如何肯撿了孩子來養,怕不是那孩子随身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滄宇心思細密,立刻想道。

“是,是有點銀錢,可,可這麽多年,也使盡了呀,老婆子現下委實一窮二白,一點養老錢都叫那不成器的兒子敗光了。”劉婆子又高聲哭嚷起來。

“噤聲!”滄宇惡狠狠斥一聲:“孩子的随身之物,當真一點沒剩?不說實話,老爺剁了你!”

“有有有!”劉婆子急急止了哭:“我想起來了,那孩子的襁褓料子甚好,我就拿來給我兒做成了衣裳,如今,如今還在我家櫃子裏。”

“去尋來!”

……

片刻之後,一件小小衣裳到了林驚瓊手中。

“真是神奇,過了這麽多年,竟然還能遇上。”林驚瓊摸着這衣裳,喃喃道。

“到底是有緣之人,便是遠隔千山萬水,也是能重逢的。”秦衛看着也頗為感慨的樣子:“原來你也是出生在金陵,到底又回了這裏。”

“哼,和那人有緣算我倒黴。”林驚瓊撇嘴:“雖是那時候小,卻也記得她對我朝打夕罵的,把我扔了讓我遇見我爹爹,算我謝謝她。”

秦衛不想引她傷感,拿過那衣裳細看。雖是做工款式粗陋,也已泛黃泛黴多處破損,然仍能看出料子是上好的絲綢。“這料子紋樣都是上品,細細查去,說不定能找到你的親生父母。”他道。

“不必了。”林驚瓊奪過搖搖頭:“他們即扔了我我為什麽要找他們。我這輩子有我林子爹爹一個就足夠了。”

“那也罷。”秦衛看她毫無傷感之色,心中亦寬慰。

“好了,不提這個了。”林驚瓊把小衣裳收起來,問他:“咱們還是說說王保兒這事,報酬都付了,你的主意呢?”

“自然。”秦衛笑道:“這個法子,說來也簡單。這事的起因,原是有人要打你的臉。你現下縱是查明真相找出真兇,也不過是防禦罷了。合該給他們打回去,才算不辜負他們這一番謀劃。”

林驚瓊聽了,眼中放光:“那,那我可以打多狠?”

“想怎麽打,便怎麽打。”秦衛沖她挑挑眉:“出了事算我的。”

過了兩日便是許家老太爺的壽宴。許家為此已準備數月,壽宴的請帖亦灑滿京城內外。這日五更起,合府上下便早早起了。不論是人,還是府內一草一木,都裝扮的富貴體面,各色珍馐美味亦在後廚雲集,只等着迎接賓客盈門了。

不曾想時辰已到,竟是沒見一家車馬到來。許家衆人驚疑不已,忙派家丁出去打探。不多時家丁回報:“禁軍說是捉拿要犯,封鎖了所有往咱們府裏來的路,不許任何人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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