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神鬼不覺
子時,郁子珩如約來到聽雨閣,沒被任何人發現。
闕祤穿戴整齊,正靠坐在床邊朝外邊看,手裏把玩着令牌。聽到了郁子珩的呼吸聲,他将令牌收起,起身迎了過去。
郁子珩扁着嘴進來,抱怨道:“你怎麽沒在睡呢?”
闕祤:“……”
沒落着機會叫闕祤起床的郁子珩哀怨地嘆了口氣。
今夜天不太好,陰沉沉的,還起了風。
為了不被人發現異常,闕祤房裏沒點燈,這會兒彼此看彼此都是一團陰影。闕祤往外走了兩步,掀開紗幔,“看樣子要下雨,我們真地現在走?”
“下雨不是正好?更不會有人留意了。”郁子珩拉住他的手,“走吧,我已經備好了馬。”
闕祤不自在地掙了一下,沒掙脫,便不好再用力,只能被動地被他拉着走。
可惜二人才走到樓梯口,大雨就噼裏啪啦地落了下來,轉眼便成傾盆之勢。
郁子珩:“……”
闕祤還站在屋檐底下,反手拉了郁子珩一把,讓他免去了被雨水淋透的命運,“這雨看樣子下不了很久,進去坐一會兒再走吧。”
“那你等我一下。”郁子珩放開了他,反而沖進了雨裏。
不多時又折回,手上拎着兩壺酒和一只燒雞,把闕祤叫到了二樓。
“還沒陪你在這聽雨閣聽過雨。”郁子珩把矮幾和椅子搬到圍欄邊上,打開油紙包将燒雞随便撕了撕,又擦了擦手,倒了兩杯酒,“坐吧,這樣是不是比幹等着有趣得多了?”
闕祤見他衣衫浸透,發上的水流經頰側,一直滑到他尖削的下颌上,一抖一抖地墜着,就是不肯掉下來,便擡袖過去想要幫他擦一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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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子珩身體一下子繃得緊了,睜大了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闕祤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
沒聽到他說話,闕祤放下手,看着他,“怎麽了?”
“嗯……那個……”郁子珩換了另一邊臉,指了指鬓角處,“這裏還有。”
闕祤:“……”
他不說還不覺得,被他這麽一鬧,闕祤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适才的舉動有點不太合适,這會兒弄得又多出了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來,不免尴尬了起來。
郁子珩卻毫無所覺,自己用衣袖抹了一把,“你先坐,我去運功把衣服弄幹了再回來。”
闕祤呆站了片刻,心煩地想,果然還是不該搭理郁子珩那個家夥。
少頃,郁子珩清清爽爽地回來,與闕祤在極度陰暗的光線裏一邊聽着雨聲一邊吃了燒雞喝了酒。
大雨持續了半個多時辰,雨勢才慢慢減弱,到最後停了下來。上頭堆積的雲層散了去,露出了星星點點的光來。
“現在走?”郁子珩問身旁的人。
闕祤站起來,“走吧。”
兩個人溜到沐浴間裏洗幹淨了一手的油,悄無聲息地繞到了聽雨閣後頭。
闕祤老遠瞧見一隊打着燈籠巡視的弟子,低聲道:“雨剛停就出來當值了,也太負責了些。”
“那是自然,否則我要他們何用?”郁子珩擋着他往陰影裏藏了藏。
闕祤很不給面子地道:“然後一教之主想要出趟門也要跟他們偷偷摸摸地玩捉迷藏?”
郁子珩:“……”
随後,闕祤就感到自己腰間一緊。
郁子珩單臂箍着他的腰,微低了頭在他耳邊道:“區區幾個巡夜衛,我還沒當回事。”
闕祤詢問的話還沒出口,人已經被郁子珩抱到了半空中,緊接着雨後潮濕中又帶了點涼意的清風就迎面撲來,讓他一時連眼睛也睜不開了。
郁子珩開心地感受着臂彎裏那人身上傳來的溫度,腳下踩着一個又一個房檐、假山石和樹梢,避人耳目地出了總壇。
雙腳重新落了地,闕祤推開郁子珩,整了整衣衫,“下次再這樣,煩請教主事先知會一聲。”
“下次?”郁子珩還在對着空蕩蕩的臂彎遺憾,聞言道,“好,下次一定事先告訴你。”
闕祤轉了身不理他,心說這人今晚到底犯了什麽病?
不過他許久沒用輕功了,上次這樣跑是什麽感覺,他都快忘記了,此時心裏還真有那麽點懷念。經過了最初的不适應後,他很快調節過來,雖說腰間那只手臂硌得自己生疼,卻也不是不享受的。
郁子珩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闕祤回頭,“做什麽?”才跑出來又要叫人過來抓?
郁子珩沒說話,只對着他笑。
闕祤很快聽到了馬蹄聲,噠噠噠地朝這邊來了,最後兩匹駿馬在二人面前停下。
“走吧。”郁子珩将其中一匹馬牽給闕祤,瞥見馬鞍上有水,便伸出袖子來回擦了兩遍,“這次是真地出去玩,半點煩心事都沒有,你可以從這一刻起就期待着。”
闕祤不是很習慣被人這樣照顧着,正要去夠另一匹馬的缰繩,郁子珩卻已經把手上的缰繩塞給了他。
郁子珩牽過另一匹馬,也胡亂擦了兩下,“看不到林長老他們氣急敗壞的臉,還有點可惜。”
闕祤:“……”他真地而立了麽?
兩個人撿路向西,一直跑到天亮。
郁子珩帶着闕祤到了個名叫“衍城”的地方,對他說城裏有個小店,清湯面做得特別好吃。
闕祤聽了無語地道:“我們趕了半宿的路,就為了一碗清湯面?”
“這可不是一般的清湯面。”郁子珩一臉嚴肅。
闕祤被他弄得哭笑不得,“那也不用趕得這麽急,什麽時候到什麽時候吃不就好了。”
郁子珩搖頭道:“一定要趕上最早的這一鍋才行,老板還沒那麽忙,有時間和耐心把面揉得最有嚼勁;裏頭的菜也是清早剛從地裏摘的,新鮮;湯也是最原汁原味的,沒等到熬得不夠了再往裏頭添水。”
闕祤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瞧不出你對吃的這麽有講究。”
郁子珩輕輕笑了一下,道:“走得地方多了,次數多了,慢慢也就總結出來了。”
闕祤從這話裏聽出了些許苦澀的味道,想起了他說他一直在找尋他父親的事,了然之餘又生出了點“這人也不容易”的感慨來。
天才亮了沒多久,路上行人不多,郁子珩帶着闕祤毫無阻礙地直奔了那家叫做“福榮面館”的小店來。
小店真是小店,裏邊只有四五張小桌子,老板為了多招些客人,又擺了三四桌在門外。反正煦湖島長年氣候溫熱,在外頭吃也不覺得冷,通風還更好些。
兩人來的時候還不到早膳時間,已經有三五個人在店裏呼嚕嚕地吃面喝湯了。才靠近了些,清香的面湯味便鑽進了闕祤的鼻孔裏,讓本以為燒雞還沒完全消化的他立刻就感到肚子有些餓了。
郁子珩見外頭最邊上的那張桌子還空着,便喊了闕祤過去,将兩匹馬栓到一旁,道:“你先等一等,我去叫老板盛兩碗面來。小菜你都想吃點什麽?”
闕祤坐了下來,“什麽都好。”
郁子珩點了頭,轉身過去了。
闕祤瞧見他與窗戶外頭正在圍着大鍋忙活的老板和老板娘說了幾句話,朝自己這邊指了指,又把銀子放在了鍋臺邊上,而後進了店裏。
不多時候又從店裏出來,後頭還跟了個六七歲大的男孩,一大一小手上各拿了兩碟小菜,都擺在了闕祤面前。
闕祤對小孩子的态度總是特別不同,見那小家夥生得可愛,就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這麽早就起來幫爹娘幹活了,真是個好孩子。”
男孩揚起小臉沖着他笑得燦爛,“娘說這個叔叔每次來都給可多的銀子,晚上就能給我買雞腿吃,我很樂意他來。大哥哥,你長得真好看,你以後也都跟着叔叔一起來麽?”
郁子珩:“……”
闕祤笑了笑,正要說話,卻被郁子珩搶了先。
“等一下!”郁子珩在男孩頭上輕輕敲了一記,“為什麽他是哥哥,我卻是叔叔?”
男孩揉着被他敲的地方,迷茫道:“你一直都是叔叔啊……”
“……”郁子珩咬牙,“那為什麽我是叔叔,他卻是哥哥?”
男孩一臉糾結,好像被這個問題難住了。
郁子珩:“……”
闕祤笑容不如何大,眼睛卻彎了起來,“你跟個孩子較什麽勁呢?”
郁子珩也不說不清自己在較什麽勁,但看到闕祤那樣的笑容,便覺得就算被叫了爺爺也無所謂了。
在老板一聲“面來咯”的吆喝聲中,小店裏的人開始多了起來。
而與此同時,伺候郁子珩起身的婢子在他房裏沒看到人,卻發現了一封寫給林長老和兩位護法的書信,立刻呈了上去。
打開書信的林當氣得胡子亂顫,差點當場把信撕掉,還好被祝文傑攔了下來。
信很簡單,只寫了兩行字:
記得把宇威叫回來,請他喝酒。
我走了,闕祤和我一起,歸期不定。
尹梵和祝文傑傳看過信後對視一眼,默契地想到,原來教主也并不是一個會讓人省心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