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期而會

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三五個湊成一堆說喝醉就喝醉的好日子轉眼就到了頭,尋教開始從散漫的狀态中恢複,精神十足地迎接嶄新的一年。

正月十八。

今日的議事卻沒在議事廳裏進行,而是挪到了尋教總壇的入口處。以郁子珩為首,衆人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站了,對面則跪了前後十幾排,差不多有二三百個生人。

那些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年紀大的不過也只有十六七歲,小一點的看上去連十歲都不到,大部分都是十一二的年紀。少年居多,也有零星幾個少女摻在裏頭,都不說話,卻總有人要偷偷擡起臉來去看那高高在上的大教主。

闕祤觀察了一會兒,發現這些孩子雖瞧着對郁子珩頗為忌憚,偶爾看向他的眼神裏卻沒有畏懼、恐怖這樣的情緒,反而還有點懵懂的期待。他想,郁子珩的能耐大概還遠不止自己看得到的這些,然而僅僅是這些,和他相比,也是自愧弗如。

正暗自感嘆,忽覺有人在看自己,闕祤循着感覺望過去,卻是林當站在另一邊,雙目如刀地剜了自己一眼,又看向了別處。除夕夜發生了那樣的事後,他們兩人還沒有碰過面,沒想到今日不可避免地見了,自己還沒如何,他倒先不滿了。闕祤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的手摸在自己手上背上的感覺,差點在陽光底下激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祝文傑走到跪在最前頭的那一排面前,左右踱了一圈,輕笑道:“還不參見教主?”

少年少女們便都将身子伏得低低的,齊聲道:“參見教主!”

聲音雖然仍稚嫩了些,可倒還真喊出了幾分氣勢。郁子珩滿意地笑了笑,道:“都起來吧,擡起頭給我瞧瞧。”

衆人紛紛站起來,動作算不上整齊,卻也瞧得出是經過一番訓練的了。

“教主,”他一個個看過去時,尹梵在一旁道,“這些便是今年經過挑選後最終剩下來準許入教的,共有二百七十三名。”

郁子珩道:“老規矩,挑出三十個資質最好的留在總壇,其餘的分到各分壇去。”

“屬下和右護法已經斟酌出了一些在不同方面有天賦的孩子,”尹梵将自己手上的一本小冊子向他那邊遞了遞,“教主可要過目?”

郁子珩搖了下頭,“不必,直接念出來就好。”

尹梵應了,喚過一名弟子,将冊子交給他,讓他念出來。

祝文傑走回來,指着入口外頭的那塊巨石道:“聽到自己名字的,到那下頭排成兩隊站好,聽懂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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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少年少女們大聲應着,眼裏更加雀躍。

被尹梵喚來的那名弟子開始一個個地念出冊子上寫着的名字來。

“吳長河。”

“姜嚴。”

“方虹馨。”

……

闕祤幹站在那裏,閑來無事,目光便一直在下頭的那群孩子裏懶散地游蕩。突然,對面也有兩道目光射過來,和他的撞在了一處,那目光的主人又像被他吓到了一樣,戰戰兢兢地将頭埋了下去,肩頭竟輕顫了起來。闕祤怔了怔,不由向前踏出了一步。

“怎麽了?”郁子珩側頭問了他一句,同時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闕祤張了張嘴,到底沒說話。

三十個人的名字看看念到了最後。

“慢。”郁子珩擡手阻止了那弟子繼續念下去,往前走了幾步,指着站在倒數第三排居中的一個少年道,“你過來。”

一群人先是擡頭看看他,又看看前後左右,都在找他叫的那個人。

被點名的少年卻沒動,雙腿打着顫,似乎已經不足以支撐他的身體了。

兩名尋教弟子走過去将他從人群裏拖出來,帶到了郁子珩面前,不甚用力地在他肩上一推,那少年便軟軟地跪了下去,頭簡直都要戳到地裏去了。

郁子珩回頭看向闕祤。

闕祤正在看那跪在地上的少年。

郁子珩便知自己沒有找錯了,問那少年道:“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顫動了一下,話音沒傳上來,牙齒撞擊的聲音卻清晰地進了此處幾大高手的耳中。

“教主在問你話,”祝文傑和顏悅色提醒道,“你乖乖回話,不要緊的。”

“屬下……屬下……”少年的聲音有如蚊鳴,“龐……龐志浩。”

郁子珩便道:“最後一個留在尋教總壇的,是龐志浩。”

少年身體震了一下,低低道:“謝教主。”

選出來的弟子都該做什麽,要送往各分壇的弟子都該怎麽安排,這些事通通交給了下頭的人去辦,郁子珩叫上闕祤,着人帶着龐志浩去了流雲廳。

往流雲廳去的路上,郁子珩已經看明白了,龐志浩那一副被吓破了膽的樣子,不是因為自己這教主身上的威壓,他怕的是自己身旁的闕祤。他于是拉住闕祤,使了個輕功步法,兩三步将後頭的人甩開,才問闕祤道:“你認識他?”

闕祤轉頭看了眼少年幹瘦的身體,想起他那雙總是藏着些許怯懦的大眼睛,道:“有過一面之緣。”

“在哪裏?”

闕祤皺了皺眉,實在不願提起當時的境況,可若郁子珩回頭問了那少年,這事瞞也瞞不住,便道:“我才來到煦湖島上時,是在長寧宮的一艘大船上醒來的,就在那裏見過他一面。”

郁子珩嗯了一聲,随即猛地轉過身來看着他,狹長的雙目都快被生生瞪圓了。

闕祤被他吓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怎麽了?”

郁子珩咬了咬牙,指了指他,又回手指了指龐志浩,半天沒說出話來,哼了一聲大步往前走去。

闕祤也沒當回事,不緊不慢地跟着。

郁子珩沒走出多遠,又折了回來,道:“我聽說,長寧宮人手實在不夠用的話會出去抓人,抓到的人都會……會……”

闕祤登時明白了他要說的是什麽,雙頰竟漫上一絲緋紅,偏過臉去不再看他。

郁子珩探着身子看他的臉,越看越覺得好看,也越看越覺得不甘心,撇嘴道:“連我都沒有看過你光着身子的樣子,後頭那個瘦猴子居然看過了,還有……鄭耀揚看過了沒有?孟堯呢?”

闕祤忍無可忍,低吼道:“閉嘴!”

“我從前只當你是孟堯有意找來送到我身邊的,沒想到……”郁子珩嘆了口氣,又覺心疼,“你受苦了。”

闕祤被他弄得正煩,沒理他。

二人進了流雲廳後,不多時,兩名弟子便将龐志浩帶了進來。

“出去守着吧,”郁子珩對那兩名弟子道,“沒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進來。”

等到那兩人領命出去了,郁子珩才認認真真打量起面前正瑟瑟發抖的少年。打量夠了,他走到居中的寬椅上坐下,正要說話,想了想,先指了下自己左下首的位置對闕祤道:“坐。”

闕祤依言坐了。

這下一來,那把腦袋埋得極低的少年也能瞧見他的臉了,心裏一陣緊張,差點又跪了下來。

“龐志浩是麽?”郁子珩翹起一腿條,“還不給執令使請安。”

龐志浩緊張得都快哭出來了,不知所措地擡頭看了郁子珩一眼,又擔心被闕祤識破身份似地再次把頭低下去。

“教主,別吓他了。”闕祤無奈道。

郁子珩揚了揚下颌,對着龐志浩歪了下頭,意思很明顯:你來。

闕祤便也沒推讓,對龐志浩道:“小兄弟,你還記得我麽?”

少年終于承受不住這樣的驚吓,噗通跪了下來,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不認識,我……屬下……從未見過……未見過執令使。”

闕祤還想好言安撫幾句,卻聽一旁的郁子珩又插嘴道:“可執令使卻認識你,他說你們在長寧宮的一艘大船上見過面,是真是假?”

龐志浩那張本就不甚紅潤的臉因他這句話褪淨了血色,好像随時都要暈過去一樣,人也像被點了穴,傻跪在那裏,不知該說什麽了。

“放心,即便是知道你是被孟堯送進來的,我也暫時不會對你怎麽樣。”郁子珩摸着下颌認真思考,“但孟堯那個家夥到底在想什麽呢?他這步棋走得可一點也不高明啊。”

“興許是想試探我吧,試試我會不會還和上次一樣把人供出來,”闕祤道,“他們還真是不把人命當作一回事。”

龐志浩忽然開始對着他們磕起頭來,“求教主饒命,求執令使饒命!”

郁子珩不耐道:“我不是說了暫不會對你如何麽,至于往後,那還要看你表現。”

“我猜他求的不是這事,大概是想讓我們幫他隐瞞他已經漏了底的事吧。”闕祤心裏覺得他可憐,放柔了聲音道,“你別怕,你把這中間的經過說與教主知曉,不要有任何隐瞞,教主會幫你的。”

聽着他溫柔的聲音,又想到眼前這個煩人的東西還看過自己夢寐以求之人不着寸縷的模樣,郁子珩就不高興了,小心眼地想:我幫你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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