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機械的提示音不斷在機艙內響起:“時光機能量不足,請補充能量,二十分鐘後機體将停止運行……”
由于多日沒有進食,程硯青像被抽掉了脊椎,整個人無力地癱坐在駕駛位上,他怔怔地看着顯示屏上不斷減少的數字,上面顯示着:距離最近的具有智慧生物的星球,還有0.0001個天文單位……
如果不能獲得重生,那就勇敢地奔赴死亡吧……
地球上某個著名的影視基地。
片場衆人各司其職忙碌着手頭的工作,影星玉西城在看劇本的間隙擡頭望了一眼天,他用肉眼隐約看到一個逐漸靠近且放大的點。
“玉哥,開始拍戲了。”他的助理喊了一聲。
玉西城收回視線,将劇本扔到等候的座位上,剛剛走到取景地吊好威亞,便聽到周圍衆人的驚呼聲。“那是什麽!”
他還沒來得及回頭看,腦袋嗡得一聲,便感到背上一陣劇痛,體內的骨骼咔嚓一聲,失去了意識。
程硯青在紛雜的空間中掀起一只眼皮,視網膜因為極度的疲倦和饑餓而對焦失敗,只形成一層模糊的影像,人影幢幢。
周圍盡是救護車鳴笛和鏡頭咔嚓閃爍的聲音,兵荒馬亂的場地終于在兩輛救護車駛離之後留下一片狼藉。
……
程硯青醒來的時候意識還有些模糊,他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天花板,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知道自己這是到達了目的地,得救了。
原始的醫療設備、簡陋的病房,他稍稍偏頭,看到床邊坐着一個圓頭圓腦戴着毛線帽的年輕男人,手裏正拿着一個維恩星已經棄用了将近一個世紀的智能手機。
他掙紮着發出了一個沒有含義的音節。“呃……”
床邊那人瞬間擡起頭,驚叫了一聲:“你醒啦!”他動作幅度很大,差點兒把手機甩出去。
程硯青勉強回答道:“對、對啊……”聲音沙啞又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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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體真好!從那麽高掉下來都沒事!這麽快就醒了!我們玉哥剛從搶救室推出來!”那年輕人一邊跟他說話,一邊猛按床頭的呼叫鈴。
程硯青沒再開口,他謹慎地觀察着周圍的場景,過了一會兒,病床斜對角的門忽然開了,呼啦啦湧進來一群穿着白大褂的醫務人員,對他上下檢查了一番,說:“沒事了,好好休息幾天就可以了。”
等醫生走後,程硯青聽到剛剛跟着進來的一個中年男人說:“醒了就好,這事沒完,要是西城醒不過來,你就等着吃官司吧。”
程硯青臉上露出個疑惑的表情,不明白眼前這算是什麽情景,問道:“對、對、對不起,請問發、發生了什麽?”
“……結巴?”那人似乎愣了一下,解釋道:“你從天而降砸中了影帝玉西城,而且他被你砸斷了兩根肋骨,至今昏迷不醒。我是他的經紀人李學義,以後這段時間我們大概會經常打交道。”
“!”程硯青一臉驚恐,他沒想到自己會因為時光機失事而砸傷一個無辜的人類,因為驚慌,他更結巴了:“我真、真的、不、不是、故意的。”
“這些話你留着對警察說吧。”李學義一臉冷漠。
程硯青無措的吞了一口口水,極力解釋道:“很、很抱歉,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旁邊那年輕人見他一臉無辜又慌張的表情,有些不忍,對李學義道:“李哥,我覺得他可能……”
冷漠的中年男人瞥了他一眼,嘴裏發出一聲意味不明地笑聲:“也不看看自己什麽玩意兒,就想接近玉西城?”
房間裏的時鐘滴答滴答響,獵獵風聲被隔絕在一層玻璃窗外,程硯青慢慢扶着床自己坐起來,他臉色蒼白但身體裏已經有了點兒力氣。那年輕人看到他的動作,趕緊過來扶,問道:“你要喝點兒水或者吃點兒東西嗎?”
程硯青順着他的話謹慎地點點頭,他知道在史料記載中,有些星球的智慧生物有不同的進食方式,但看到他們相似的長相,即便有差異,也不過是多幾種或者少幾種口味的營養液吧?
那年輕人撥了個外賣電話,又在病床旁的陪護椅上重新坐下,問:“你叫什麽名字?”
程硯青靠着背後的枕頭道:“程硯青,你呢?”
“真的啊?太巧了,我跟你是本家,我叫程冬冬,你可以叫我冬冬。”
“程冬冬。”程硯青很喜歡疊字的名字,這樣他讀起來不會顯得那麽結巴。“很、很好聽,冬冬。”
“你怎麽會突然從天上掉下來呢?而且你身體真好,從那麽高掉下來都沒事。”
“……”程硯青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我、我不知道。”
“你這麽說可不行,李哥已經報警了,過一會兒警察就來,到時候你還這麽說,要被抓起來的。”程冬冬又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不是玉西城的腦殘粉?”
程硯青不知道‘腦殘粉’這個詞是什麽意思,但他大概猜出與這起事故有關,便解釋道:“我、我真、真的不是故意的,很、很抱歉。”
程冬冬看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說:“算了算了,你家住哪?那個……你掉下來的時候什麽也沒穿,什麽也沒帶,我們沒辦法聯系你家人,你今年多大?”
空氣一瞬間有些凝滞,程硯青沉默了好久,才垂着眼有些悲傷地開口:“我沒有、家,也沒有、家人,不記得自己、多少歲了……”
他溫和有禮的态度加上□□清秀具有欺騙性的長相,瞬間讓程冬冬對他充滿了同情。
他們聊了沒多久,外賣來了。程硯青拿到盒飯的那瞬間,心裏陡然生出一種首次在實驗室裏解剖小白鼠的驚慌失措感,他憑借着根植于靈魂的吃貨本能,打開了盒飯的蓋子,又擡頭看了程冬冬一眼。
那濕漉漉的眼神讓對方覺得他更可憐了:“吃啊?”
程硯青這才舀起一勺米飯送進嘴裏,如果他有幸看過《中華小當家》,大概會明白此刻自己腦內迸發出的那股奇異的滿足和愉悅感該用怎樣更加神奇的句子來形容。
程冬冬看着他那窮孩子第一次吃大餐的表情,覺得他又好笑又可憐。“以後哥請你吃更好的。”
程硯青滿足地笑着用力點頭。
飯剛吃了一半,警察就來了,鑒于這次的受害者是個公衆人物,局裏比較重視,專門派了有辦案經驗的老警察。但程硯青沒有身份證明,公安系統裏也沒有犯罪記錄,走失人口的DNA對比庫也沒有結果,在他從天而降之前甚至沒有一個人見過他……多方調查幾乎要翻爛警局的檔案系統,也只知道一個名字——程硯青。
這個人像是憑空出現。
經過警方半個多月的多方排查,斷定這起事故确屬意外。倒黴的玉西城直到排查結束還是沒從昏迷中醒來,反倒程硯青這個肇事者因禍得福在派出所挂了號辦身份證。
又過了一個星期,玉西城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劇組的進度已經拖不得,只能換了男主角。李學義內心十分憋屈,直想把程硯青千刀萬剮。
萬幸,就在換掉男主角第三天,玉西城幽幽轉醒,同樣是呼啦啦一群醫生過來看了看,表示他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李學義撲到他床邊簡直像守護癱瘓兒子多年不離不棄的老母親,在玉西城睜開眼的瞬間喜極而泣。
玉西城眨了下眼睛,又扭了扭腦袋,醒來的第一件事是問:“哪個王八蛋砸得我?”
“!”王八蛋程硯青站在那裏一動不敢動,像小雞子一樣被李學義拎着脖子推到床邊去。
“你?”美人就是美人,即便脖子上戴着石膏夾板也難掩風華絕代,玉西城眼角一撩,艱難的擡起手指向門外:“滾出去!”由于用力過猛,輸液架險些随着他的動作翻倒,手上的吊針也回血了。
程硯青顧不上別的,搶上去扶穩輸液架,又将玉西城手上的吊針插回原位,有些落寞地說:“你別、別亂動,我現、現在就出去。”他轉頭要走,忽然又想起什麽,回身來朝玉西城鞠了一躬,誠懇道:“對不起。”
每天對玉西城告白、道歉、攀關系想接近的人何止千萬,他們這些長得好看的人通常有一個共性,便是不把別人的心意放在眼裏。他用眼神詢問李學義,後者以手掩口小聲說了兩個字:“結巴。”
程硯青顯然聽到了,他一邊向外走一邊無奈地嘆了口氣,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還是落得這麽個無依無靠的悲慘境地。
李學義将玉西城昏迷前後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施舍一樣用下巴擡了擡指向病房門口:“孤兒,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問他自己也不知道,估計是腦子有問題……”
玉西城整個人都煩躁了:“那你還把他留在這兒幹嘛?”
“我不是想等你醒過來再說嗎?萬一你有什麽其他安排呢?”
玉西城翻了個白眼。“賠錢又賠不起,養着還浪費糧食,留着幹嘛?”
……
程硯青站在門外的走廊上,垂着眼,聽着屋裏渾不在意肆無忌憚的讨論聲,他慢慢靠牆蹲下來,紅着眼,嘴邊露出個自嘲的笑。
恰巧此時,程冬冬拎着盒飯從走廊盡頭回來,看到他在病房外蹲着,便問:“李哥又罵你了?別放在心上,走,進去吃飯。”
他擡起頭,眼眶還有點紅,想回個微笑又笑不出來,道:“玉西城、醒了。”
“啊!玉哥醒了?”程冬冬聽到這話,來不及想其他,便破門而入,喊了一聲:“玉哥!你醒了!”
病房裏的兩人同時回頭,李學義看到程硯青,像趕流浪狗似的沖程硯青揮了揮手:“得了,我們不計較了,你走吧。”又像可憐他似的,補充道:“拿一盒盒飯走吧。”
程硯青抿着嘴搖搖頭,他眼圈還是紅的,嘴唇有點抖,沖病床上的玉西城鞠了一躬,盡量放慢語速讓自己不那麽結巴:“對不起……這段時、時間給你們添、麻煩了。”一邊說,眼淚一邊抑制不住的流下來。
程冬冬看他實在太可憐了,忍不住勸道:“玉哥,不如等吃完飯,我送他去福利院吧?他一個小孩兒,人生地不熟的……”
玉西城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程硯青已經轉身走了,背影蕭索到可憐。
程冬冬放下飯盒追出去:“程程,不然我送你去警察局吧?”
程硯青一邊擦眼淚,一邊打着哭嗝兒說:“沒關系,我……我自己去,我能……找得到路。”
程冬冬看着他這副可憐的樣子,心裏軟得一塌糊塗。他們走到醫院大門口,藏在附近的記者立刻一窩蜂的圍了上來。程硯青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長·槍短炮立刻更嚣張地伸到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