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程硯青尖叫着從床上跳下來,跑到玉西城房門口:“玉、玉西城!”

玉西城懶懶擡頭看他一眼:“幹嘛?”

“你、你聽到、聽到沒有?”

“什麽?”

“老鼠精!”程硯青哆哆嗦嗦說。

“聽到了。”然後他大喊一聲:“廚房裏的安靜一點!”

外面立刻一點響動也沒有了,老鼠精姐妹甚至被吓得變回了原形。

“好了。”玉西城。

“我、我還是、很害怕。”

“有什麽可害怕的?你不是見過她們嗎?人形長得很醜嗎?”

“……我、我陪你看、動畫片、好不好?”

“你想跟我睡?”

“我陪、陪你看、動畫片。”

玉西城上下打量他一遍,然後故意說:“不用你陪。”

“……”程硯青站在那兒快哭出來了。

“她們是妖怪,我是比她們更厲害的大妖怪,你為什麽怕她們不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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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不一樣。”程硯青一邊說,一邊挨到床邊。“我陪你、陪你看吧?你可以、可以跟我、讨論劇情。”

“誰允許你上來的?”玉西城往旁邊挪了一個枕頭。

“你不要、傲嬌。”

“……”

玉西城的床很寬大,兩個人躺上去可以打滾。

程硯青抱着自己的枕頭上了床,他靠坐在床頭,跟半躺着的玉西城保持安全距離。

玉西城看了一會兒,聲音悶悶的,有些慵懶地說:“你就像動畫片裏這只小恐龍。”

從兔子精、到豬精、再到呆頭鵝精,已經不知道變了多少種妖精的程硯青并沒有反駁,而且他已經很困了,在溫暖的體溫旁邊,整個人都瞌睡得睜不開眼。勉強發出了一聲回應:“唔,對啊……”

玉西城的視線從屏幕上收回來看他,發現他已經半閉着眼睛快睡着了。“你不是要陪我讨論劇情嗎?”

程硯青困得要死,使勁閉了閉眼睛睜開:“對、對啊。”

玉西城伸出一只手撐住他的眼皮:“我幫幫你。”

程硯青一邊搖頭一邊打掉他的手:“幼、幼稚。”

“……”玉西城擡起眼皮看他:“回你自己的房間去。”

“……我錯了。”他定睛看了看屏幕上那只恐龍,綠色的光溜溜的鱗片、圓腦袋,他有這麽醜嗎?嘴上卻說:“我、我真的、好像它。”

“都是一樣笨,一樣弱。”玉西城總結道。

“……”

程硯青撐着眼皮坐了一會兒,身體不自主地向下滑了一點兒,微阖上眼睛打瞌睡,現在已經是淩晨四點鐘了,他實在太困了。

玉西城稍稍偏頭看了他一眼,把身下的被子抽·出來一點給他蓋上,自己則在一旁繼續看動畫片。

溫暖的被子覆在身上,讓這股睡意更深沉了,程硯青整個人滑到床上,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幹脆把自己裹起來,對着玉西城沉沉睡過去。

程硯青被手機鈴聲驚醒的時候只睡了二十分鐘,玉西城皺着眉接起電話,上面顯示是宮雅琪的來電。

她的聲音帶着哽咽和嘶啞:“玉西城,你能不能過來我這裏?”

“幹嘛?”

“是誰?”程硯青已經揉着眼睛坐起來,窗外不知什麽時候淅瀝瀝下起了雨,打在玉西城房間的落地窗戶上。

玉西城沒回答他,電話那頭的宮雅琪的聲音很微弱,帶着哭腔:“玉西城,我夢到小萍了……”

“我現在就過去。”玉西城從床上坐起來。

程硯青看着他動作迅速地起身換衣服,忘了回避。“去哪裏?”

“去宮雅琪那兒,她夢到方小萍了。”

“什麽……意思?”要去安慰她嗎?程硯青想。

“方小萍的魂魄可能去找宮雅琪了,如果現在過去,很可能還在。”玉西城已經穿好了T恤和褲子。“你在家睡覺吧。”

“不不不……我跟你一起。”程硯青趕緊說。“我、我不會、添麻煩的。”

“你不困嗎?”他見程硯青搖頭,便說:“那快去換衣服,穿厚一點,外面在下雨。”

程硯青的衣櫥裏除了昨天買得兩套西裝,只剩下三件衣服,他随便拿了一套換上。出來的時候玉西城看了他一眼,又到更衣室拿了一件自己的外套扔到他身上:“穿上。”

淩晨四點多鐘,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在空曠的郊野顯得格外刺耳,玉西城又擰了擰鑰匙:“沒油了嗎?”

“是不是、是不是被你開、開壞了?”

“……你再說話我就把你丢下去。”玉西城說。

程硯青身上穿着他的衣服,像套了個麻袋,不過上面有玉西城身上特有的味道,在這樣的雨夜裏讓他感覺很溫暖。

車子終于發動的時候,已經是十多分鐘以後。程硯青有些困倦的靠在椅背上,打了個哈欠,他趁着這會兒功夫眯了一小覺。“發動了、嗎?”

“嗯,剛剛把油門當成了離合。”

程硯青問:“你、好像、很健忘,經常昨天才、才做過的事、今天就忘了。”

玉西城抿着嘴沒有答話。

程硯青伸脖子小心看了他一眼:“我、我好像說錯、話了,對不起。”

“以後不要問了,慢慢的我會越來越健忘,可能有一天會把自己的名字都忘記。”玉西城打了一把方向盤。

“對不起。”程硯青十分好奇,但沒有再尋根究底,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玉西城的側臉,又一次感到有些暈眩,他輕聲問:“你又給我施‘迷惑術’了嗎?”

“那個不叫‘迷惑術’,叫催眠術,是一個很小的法術,只對沒有防備的人起作用。”玉西城說:“我沒有給你施催眠術,現在已經淩晨五點了,你泛困,是很自然的事。”

“我從沒、見你困過,也沒見你、為了補充能量、吃過東西,你不用休息,也不用吃東西嗎?”

“我睡覺,只不過睡得比較少。”玉西城的表情陰森森的:“東西也要吃,只是我的食物跟你們不太一樣。”

“你的食物、是什麽?”

“人,像你這種鮮嫩水靈的小孩最可口。”

程硯青瞪他:“不要、不要開玩笑。”

玉西城把方向盤打了個轉,說:“你再睡一會兒吧,到了我叫你。”然後他把車子裏的暖風打開。

“不要開、開空調,很熱,我不會感冒的。”

玉西城又把空調關上。

程硯青伸手擰了擰車子中間的按鈕:“可以放、音樂嗎?有你出過的、歌嗎?”

“……沒有,我唱歌跑調。”玉西城說,他伸手打開了電臺:“聽這個吧,快睡。”

淩晨五點的電臺節目不多,玉西城随便找了一個,音箱裏流淌出舒緩的音樂。

“你知道這首歌是什麽嗎?”他輕聲問。

旁邊沒人回答,他偏過頭看了一眼,發現程硯青已經窩在車子的角落裏睡着了。

中間宮雅琪又打來一次電話,不過這一次玉西城按了靜音,程硯青沒被吵醒,那邊的女聲有些疲憊嘶啞:“玉西城,你來了嗎?”

玉西城看了一眼車載導航:“還有十分鐘,你給門衛打電話放我進去,車牌是JXXXX。”

到門口的時候,玉西城把車子随便停在了綠地旁邊。他輕輕搖醒程硯青:“到了。”

程硯青皺着眉揉着眼睛坐直,伸了個懶腰:“好快。”

外面的天已經亮了,但雨還在下。

程硯青邁出一只腳,被外面的空氣凍得打了個哆嗦:“好冷啊。”他快速跑到宮雅琪小別墅的門口,等玉西城走過來一起按了門鈴。“方小萍現在還、在嗎?”

“不知道。”玉西城說。“你不害怕嗎?”

“有你在、就不怕。”

宮雅琪謹慎地看了一眼可視電話,程硯青聽到她的聲音在發抖。“她、怎麽了?”

“大概是被方小萍吓到了,你确定你要進去嗎?”

“我一個人在這裏會更、更害怕。”

玄關胡亂擺着幾雙鞋子,都是宮雅琪的高跟鞋,程硯青從中間跳過去,問玉西城:“我們要不要、換鞋?”

“不要。”

屋子裏一股酒氣,宮雅琪裹着毯子從樓上的扶梯往下看他們,找到玉西城之後一路跑下樓,中間甚至踉跄着差點摔倒。她像一顆炮彈一樣撲到玉西城懷裏:“我見到小萍了!我見到小萍了!”

程硯青在旁邊看着,玉西城把她推開:“我知道。”他的眼睛在屋子裏搜尋了一番,但沒有結果。

“我開始還以為自己在做夢,都沒有認出她。她渾身上下都被吸幹了,你知道那種風幹的臘肉嗎?就像那些臘肉一樣,她整個人都只剩下骨頭和皮了……她原來那麽美……”宮雅琪絮絮地說着。

玉西城聽着她的描述,想了想,大概她是真的見到方小萍了。“她跟你說什麽了?”

“她跟我說,她跟我說喬俊傑是妖怪!就是喬俊傑把她害成那個樣子的!”宮雅琪緊緊抓着玉西城的手,細瘦的指節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裏。

玉西城說:“除此之外呢?”

“……沒有了……”她似乎有些體力透支,像個被撒了線的木偶一樣,癱坐在地上。

程硯青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手絹遞給她,又轉頭問玉西城:“你能看到、方小萍嗎?”

“不能。”

“她走了?”

“不知道。”玉西城說:“我現在沒有法力,什麽也幹不了。”他似乎有些掙紮的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張符紙,對程硯青說:“用你的血。”

“什麽?”

“算了。”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往符紙上滴了一滴血。那張明黃色的符紙立刻飛到了半空中,宮雅琪看着眼前的景象又尖叫了起來,程硯青捂住她的嘴:“別叫,你會、把她、吓跑的。”

宮雅琪哆哆嗦嗦說:“可是你們已經把我吓死了!”

程硯青笑了笑,說:“沒什麽、可怕的,方小萍、是你的朋友。”

“我不是怕她。”宮雅琪有些脫力地靠在旁邊的茶幾上,嘴唇上的血色褪盡:“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程硯青看了玉西城一眼,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但他能、救你。”

宮雅琪的頭發亂糟糟的,沒有化妝,整個人顯得很憔悴:“……你們可不可以留住她?”

“不行。”玉西城說:“如果她不入輪回,游蕩在陽氣旺盛的人界,最終只有兩個結果,要麽魂魄日漸消散,要麽變成厲鬼。”

“那你能不能,能不能讓我跟她說最後一句話,就一句……”

那張明黃色的符紙上用朱砂畫着複雜的符號,玉西城用兩根手指揮着它,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她走了。”

“我再也見不到她了?”宮雅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裏面滿是紅血絲。

別墅的門鈴忽然尖銳地響起來,宮雅琪整個人在沙發上彈了一下:“是他!”

“誰?”玉西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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