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喬俊傑!”
程硯青想起那個弱質翩翩的男人。
刺耳的門鈴又響起來,宮雅琪捂住耳朵,好像這樣就聽不見了。
程硯青皺着眉看了看玉西城,他用眼神問:怎麽辦?
玉西城走到可視電話前,宮雅琪尖叫:“別開門!求你!別開門!”
“不開門,他還是可以進來。”玉西城一邊說,一邊打開可視電話機。
屏幕裏的喬俊傑對着鏡頭抿了抿嘴角,問:“琪琪,為什麽不開門?”
宮雅琪聽到這個聲音,整個人的汗毛都立起來,她想起昨天下午她還跟這個妖怪親吻,那條靈巧的舌頭快要把她的魂魄吸出來,當時有多溫情,現在就有多惡心。她拼命沖玉西城搖頭,啞聲道:“別開門,求你,別開門……”
程硯青在旁邊輕輕按了按她的肩膀,用口型說:“別怕。”
玉西城關掉可視電話,回頭看她。“這次不開門,下次他還會來,到時候你只有一個人。”
宮雅琪整個人都在發抖:“你別說了……”
“我不說,不代表不會發生。”
客廳裏的時鐘滴答滴答走過去,門鈴又響了兩聲,安靜下來,程硯青想:他走了嗎?
宮雅琪的手機忽然叮咚來了一條信息,她拿過來一看,猛地又丢開:“是他的微信!”
程硯青跟玉西城對視一眼,撿起來,問宮雅琪:“我可以、點開嗎?”
宮雅琪沉默着把臉埋到膝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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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裏傳來喬俊傑冷靜的聲音,他的聲音很好聽,像清冽的山泉,曾經宮雅琪很喜歡這把嗓音,說他如果不做生意,可以去娛樂圈當歌手。可現在,這道聲音卻像催命的符咒,每一個字都讓她害怕。
“琪琪,我知道你在家,怎麽不開門?”他似乎是猶豫了一會兒:“是因為我昨天沒送你回家,所以不高興嗎?”
程硯青嘆服地瞪大眼睛,這個人好會撩妹啊。
玉西城看到他的表情,問:“怎麽了?”
“沒、沒什麽。”
宮雅琪把手機從程硯青手裏奪過來狠狠摔在地上,上面的屏幕頓時四分五裂呈蛛網狀,但微信的圖标還在一閃一閃。
玉西城看着那支手機,說:“如果你不打算合作,我們就走了,下次他再來,是不會有人救你的。”
喬俊傑在門外發了幾條語音微信,坐在了臺階上,他的車子就停在玉西城車子不遠處,淅瀝瀝的雨水在上面濺出小小的水花。
他靠到臺階旁邊的柱子上,褲腿都濺上了潮濕的痕跡,他想,宮雅琪大概是知道了他是妖怪的事。他可以聞到門裏面人類的味道,一個美麗的女人,一個年輕的男孩子,還有一只修行幾百年的狐貍精。
喬俊傑剛修成人形不久,還沒有習慣人類的身體,每次不管是站還是坐都有些軟綿綿,他把雙腳疊在一起,像是合成了一條尾巴,翹了翹,鞋子裏面已經進了雨水,濕漉漉的,不過他不覺得難受。
要殺掉他們嗎?像之前殺掉方小萍那樣。
他伸手抹掉落在頭發上的雨滴,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玉西城看着宮雅琪坐在沙發上默默流淚,不知道她在哭什麽。
程硯青在一旁安慰她:“雖然、他是妖怪、可他、從來沒有、沒有傷害過你啊。”
宮雅琪擡起臉問玉西城:“你有把握……殺掉他嗎?”
玉西城爽快地搖搖頭:“沒有……而且,他馬上就要進來了。”
鑰匙的鎖孔咔嚓響了兩聲,宮雅琪臉色慘白。
喬俊傑慢慢從玄關走進來,他甚至換了一雙家居鞋,盡管半條褲子都沾上了雨水,整個人卻不顯狼狽,蒼白發青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笑容,說:“玉先生也在啊。”說完又沖程硯青友好地點點頭。
如果不是相信玉西城的判斷,程硯青大概要覺得這一切事故都是自己的臆想,這樣一個風度翩翩的男人,怎麽可能是妖怪?
喬俊傑看着宮雅琪哭泣的樣子,溫柔地問:“怎麽哭了?……還喝了酒?不是說戒掉的嗎?”
宮雅琪臉上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整個人都顯得很憔悴。喬俊傑不由自主想摸摸她的臉,她的身體一向很脆弱,甚至連做·愛的時候他都不敢稍微用力,一晚上不睡便成了這副樣子。
他對着宮雅琪走過去,程硯青站在她旁邊不敢退開。宮雅琪的身體立刻被籠罩在這個男人的陰影下,她渾身瑟瑟發抖,喬俊傑卻蹲了下來,他問:“你冷嗎?為什麽發抖?”
程硯青看着他溫柔的樣子,想象不出他是怎麽将方小萍吸成肉幹的。
玉西城在旁邊開口:“阿青,過來。”
宮雅琪立刻死死拽住程硯青的衣袖,喬俊傑握住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然後把她整個人攏在懷裏:“有我在,你為什麽還要看別的男人?”
宮雅琪半垂着眼沒有看他,只是流淚。
喬俊傑半蹲在地上,雙手捧着她的臉:“你不愛我嗎?我做得不夠好嗎?”
宮雅琪涕泗橫流,發絲都黏在了臉上,整個人狼狽不堪,喬俊傑用拇指幫她擦眼淚。
宮雅琪突然尖叫起來。“你這個怪物!”
她的喉嚨突然被一只手緊緊卡主,她仰着頭,眼珠子像是要從眼眶裏爆出來,整張臉因為喘不過氣而變得通紅。
程硯青立刻要跑過去,玉西城拉住了他,對喬俊傑說:“喬先生,冷靜。”
喬俊傑冷漠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一只被封印了法力的狐貍精也敢來管閑事?你是那個狗屁特別處的?還是嫌命長?”
宮雅琪雙手已經無力掙紮,只能死死扣住喬俊傑的手。
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笑道:“你不是愛我嗎?這就是你的愛?知道我是妖怪,立刻就要弄死我的愛?”
她整個人都快要窒息到暈厥,從喉嚨裏努力擠出了幾個字:“我對很多人說過……愛……”
程硯青說:“她不是、不是想弄死你,她只是、害怕,這是本能。”
喬俊傑慢慢松開了卡主宮雅琪脖子的手,臉上的表情是溫柔的:“那你怎麽不害怕這只狐貍精傷害你?”
“他不會。”
喬俊傑嗤笑一聲:“他手上的人命只會比我更多。”
“所以我現在被封印了法力。”玉西城對着他嘆了口氣:“我早就受夠了人類的低級、虛僞、醜惡了。”
程硯青回頭看了他一眼。
喬俊傑道:“你用不着故意說這樣的話。”
“那你殺掉她吧,殺掉這個女人,這個醜惡的女人。”玉西城把手伸進褲袋裏撚了撚。
宮雅琪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叫道:“玉西城你個王八蛋!”
喬俊傑的瞳孔收縮起來,他的手指正要重新握上那截纖細的頸子,忽然一陣火光沖到他臉旁,玉西城氣急敗壞地罵:“我明明拿得是定身符!”他一邊罵一邊将血撒到到另外一沓符紙。
程硯青在一旁看着,幾次想到戰場裏将宮雅琪拖出來,都沒成功。
喬俊傑雙手掐着訣,幾片纖薄鋒利的竹葉朝玉西城眉心疾飛過去,他一邊掐訣抵擋着符箓的攻勢,一邊将宮雅琪護在懷裏。
“阿青躲開!”玉西城抖起茶幾上的桌布,一只胳膊将它舞成盾牌,竹葉受阻,但鋒利不減,将桌布上割出細碎的窟窿。他一腳将茶幾踹過去,喬俊傑因為抱着宮雅琪躲閃不及,被狠狠撞到腿,但對一條軟骨頭的蛇來說,這不算什麽。宮雅琪卻慘叫一聲,倒在茶幾上。
屋頂的水晶吊燈被喬俊傑的竹葉割斷,嘩嚓一聲掉下來,在玉西城面前摔成碎片。
漫天的火光、刀光将這小小的客廳破壞得面目全非,程硯青躲在沙發後面,忽然看見宮雅琪手中寒光一閃,又重新被喬俊傑抱緊在懷裏。程硯青看着這一幕吞了口口水,渾身有種心驚肉跳的冷。
房間裏不斷有東西碎裂的聲音,宮雅琪沉着嘶啞的聲線卻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到了,她問:“喬俊傑,方小萍是不是你殺得?”
喬俊傑抱着她且戰且退,沒來得及分神看她一眼,嘴裏道:“是我殺的。”
程硯青屏住了呼吸,他眼睜睜地看着那把小巧的水果刀被一只細細的腕子狠狠的插·進了喬俊傑的胸膛。
鮮血從那個窟窿裏源源不斷噴湧出來,喬俊傑怔在那兒,過了好一會兒才問:“……為什麽?你知道我沒準備殺你。”
宮雅琪的手上濕滑,地板上都是滴落的紅色,她一使勁将那把刀插得更深,薄薄的嘴唇被噴濺而出的鮮血染紅,她的眼睛一眨不眨,整個人像從地獄裏爬出來:“……你殺了小萍。”
喬俊傑看着她,面上是悲怮到極點的表情,忽然發出一聲凄厲的怒吼,皮膚隐隐顯出青色的鱗片。
宮雅琪站在他面前,燒焦的頭發被破窗而入的冷風吹起,那上面還粘着磚紅的血跡:“你可以掐死我。”
玉西城還剩下的最後一張符箓,他一邊操縱那張符紙,一邊說:“阿青,說不定我們今天要一起死在這裏。”
“我、我不想死。”
“我也是。”
那張符紙堪堪挨到喬俊傑身上若隐若現的鱗片,一道悶雷打下來,他突然推了宮雅琪一把,整個人劇烈地抖了一下,掙紮着現了原形,是一條青色的巨蟒。
宮雅琪像是回過神,身體靠着牆壁發抖,那雙比車燈還大的眼睛定定看着她,整條蛇身被悶雷劈得劇烈地顫抖。
不知是不是錯覺,程硯青看到青色巨蟒的眼睛裏流出一串眼淚,它一邊慘叫一邊猛地甩了一下尾巴,三角形的腦袋将宮雅琪家的落地窗戶撞出一個大窟窿,碎裂的玻璃渣将他的鱗片割破,上面留下紅色的血跡。
雨聲滴答、滴答,一點一點講血跡稀釋,只留下水紅色的痕跡。
宮雅琪整個人癱坐在地上,程硯青有些複雜的看了她一眼:“接下來、怎麽辦?”
“叫該管的人來管。”玉西城摸出手機,一邊撥號一邊說:“我以為你會被吓暈。”
“我沒有。”程硯青忽然想起剛剛他說得話,眉頭又皺了起來。
宮雅琪靠在牆邊呻·吟了一聲,她的脖子上全是掐出的淤青,程硯青嘆了口氣,走過去問:“你家的藥箱、在哪裏?”
玉西城挂掉電話也走過來:“她這樣子應該去醫院吧?”
宮雅琪指了指電視牆旁邊的儲物櫃,程硯青一邊過去翻找,一邊說:“不用去醫院,她的骨頭、沒事,只是軟組織、挫傷,喉嚨可能要、養一段時間。”
他找到藥箱,打開看了看,将那些軟膏和藥片放在鼻尖聞了聞,又用手指碾碎他們感覺了一下,從裏面迅速選出了幾種藥,手腳麻利地開始清理宮雅琪身上的傷。
“如果你、不放心,等一會兒、送你去醫院,現在先做、急救。”程硯青一邊說一邊做。
玉西城在一旁看着,突然覺得這結巴挺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