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殿上鬧劇,立軍令狀

“西夏兵器精銳,糧草充裕,而我大楚,糧草遲遲未至,傷兵無人照看,戰至半年前,早已是手無寸鐵以命相搏!”

“縱是如此,我大楚兒郎,從未後退半步,其心忠烈,天地可鑒。”

“諸位大人口口聲聲稱此次兵敗,全系我軍無能,本王倒是想問上一問,軍饷何在?糧草何在?兵器何在?”

尚且年輕的将軍俯下身,嗓音沉且喑啞,說到最後更是變為激憤質問。

這話一出,殿上先前言辭激烈的衆人一時靜默,鴉雀無聲的大殿上仿佛還回蕩着擲地有聲的質問。

楚皇聽聞此言更是勃然大怒,怒火在胸膛翻騰,足有半晌,工部尚書滿頭冷汗地先開口道:“啓禀陛下,絕無此事,工部所鑄刀劍早已送往西北戰線,從無拖遲。”

戶部尚書緊接着站出,斬釘截鐵,正義凜然:“啓禀陛下,同徐大人一般,我戶部賬簿均可查證,絕無苛待陣前将士,糧草軍饷必定送入西北,怎可能如西平王所說!”

工部尚書徐钰休,戶部尚書袁通,兩人均是老臣,此刻臉色卻極難看,西北戰敗,必定要有人來背這個鍋,西平王已封王,不曾問罪,可見楚恒之有意保他。

至于糧草和武器去哪了,知道的人心裏都有數。

梅庚不急不緩地冷笑出聲:“二位大人急什麽,自西北而歸的将士不足十萬,陛下不妨細細盤問,縱臣通天之能,又如何收買數千将士?”

“西平王一面之詞!”徐钰休拂袖斥道,“西北戰敗,數千人又如何?他等自知有罪,難免為自保欺瞞聖上!”

“大人又何嘗不是一面之詞?”梅庚餘光瞥了眼面露遲疑的楚恒之,唇邊笑意譏諷愈發濃郁。

方才還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被這兩個老東西奪了話頭,便又開始猶豫,卻不想想自個去查個清楚,這皇帝當得只知享受皇位帶來的富貴榮華,滔天權勢,卻将身為帝王的責任忘得一幹二淨。

早年的楚恒之也曾勤勉朝政,豪氣沖雲,指點江山,可惜人越老,不僅多疑,更是怠惰不已,縱情聲色,不理國政。

想着想着,梅庚輕嘆,前世逼宮到底還是晚了點。

“陛下。”袁通也不同梅庚争辯,反倒俯身對楚恒之喊冤,“西平王在軍中聲望有目共睹,定是為脫罪而捏造此等荒謬之論,還望陛下明察。”

徐钰休及戶部工部等人當即附和喊冤,好似真受了天大的冤枉似的,就差在殿上涕淚橫流或是一頭磕蟠龍柱子上證明清白。

然而梅庚已經注意到,楚恒之的面色變幻,甚至偶爾掃向他的眼神帶了不善,顯然是因方才袁通所言心生芥蒂。

軍中聲望,古來帝王無情多疑,武将最忌功高蓋主。

楚家這群混賬東西看不慣他們梅氏已經不是一日兩日,可惜太平盛世沒過多久便又兵荒馬亂的,狡兔未死,便烹不得走狗。

大殿上跪滿了人,只有零星的幾個站着,梅庚便是這為數不多伫立之人中的一個。

“陛下,臣有話說。”

梅庚應聲望去,瞧見開口之人後忽而揚了眉梢,眸光淡淡,又透着幾分深意。

永定侯虞致壬。

“陛下,西北戰敗,陛下既往不咎賞賜封王,今日西平王卻當衆污蔑朝臣,臣以為,此子年幼,難當大任。”

幾乎猜到今天這人不會消停,梅庚也不意外,只是神情愈發冷下去。

瞧瞧,這滿朝的大臣,戰時毫不猶豫将梅氏推出去,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以将士們鮮血換來的安穩,贏了功高震主,輸了重罪加身,下場總歸好不到哪去。

但梅庚早已不是昔年那個只知不甘和心冷的年輕将軍,眼前這一幕除了讓他厭惡以外,再生不起其他的情緒。

他極盡漠然,又似譏諷,冷眼瞧着這出鬧劇,仿佛是在戲園子看戲。

唱一出亂世烽火,演一幕衆叛親離。

不過片刻,梅庚收斂了譏色,俯身沉嗓,擲字清晰:

“陛下,西北戰敗乃我大楚兒郎之辱,我等不懼陣前不如人,卻不甘死在自己人手中。我梅氏長輩、數萬将士,埋骨金烏嶺,臣請旨,徹查軍饷糧草去處,為陣前将士讨個公道。”

“徹查?你想要如何徹查?”楚恒之并未直接拒絕,他雖忌憚梅庚,但若此次戰敗當真是因糧草武器不足,那麽一大筆錢,又進了誰的銀庫?

“陛下!西平王年少,若是查個十年八載,豈非笑話?”徐钰休說得義正言辭,便惹來大批附議。

“徐尚書所言有理,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啊!”

陸柏言臉色難看,他和風晉對視了一眼,都是活了半輩子的人精,早猜到今日早朝不會多安穩,如今這場景也在意料之中,卻難免心口發堵。

為老友的死,也為這烏煙瘴氣的朝堂。

還沒等二人開口,便瞧見梅庚忽然撩袍跪在殿前,兩人頓時面色一變,心道這小子想幹什麽?

梅庚卻不顧旁人目光,兀自挺直腰,不卑不亢,所言擲地有聲地落入衆人耳中。

“臣請旨,親自徹查糧草軍饷貪污案,臣願立軍令狀,以半月為限,若查不出,任陛下處置。”

朝堂又靜谧了片刻,衆人看梅庚的眼神仿佛是在看傻子。

事關重大,也必然棘手,情勢本就對梅庚不利,若他真要查案,豈非更将自己推上風口浪尖衆矢之的的位置?

但不管旁人怎麽想,龍椅上的那位點了頭,事兒便算是板上釘釘了。

朝臣陸陸續續退出大殿,梅庚卻不如衆人所想那般愁苦,而是步履輕快地走上宮道。

“西平王,好膽識。”

這話一聽就不懷好意,梅庚睨了眼虞致壬,似笑非笑,“侯爺謬贊。”

虞致壬還想說什麽,卻被不知何時湊過來的陸柏言淡淡打斷:“嚯,永定侯,二公子好些沒?”

“……”

虞致壬漲紅了臉卻說不出話,他當然知道虞瀾的傷是陸執北幹的,但也少不得梅庚挑唆,可他畢竟忌憚當朝太尉,神色變幻了半晌,留了句狠話便拂袖而去。

“半月之後,本侯倒是想瞧瞧西平王如何收場!”

梅庚嗤笑一聲,沒搭理他,倒是風晉嘆了口氣道:“他說的也不無道理,你這次沖動了。”

“不妨事。”

俊美矜貴的男人唇角染笑,眸底卻似寒冬風雪,冷得瘆人,挂在眉梢的桀骜狂妄到了極點。

“既然敢做,自然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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