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長住王府

陸執北知道自己說服不了梅庚,并未離開王府,而是心事重重地去尋虞易,梅庚不以為意,轉身回了房。

推門而入,便瞧見楚策垂眼倚着軟枕,蒼白得像個雪瓷娃娃。

“先歇歇。”梅庚快步過去坐在榻邊,面對這樣脆弱不堪的楚策,他嘆道:“今夜莫回宮了,明日我派人請旨将你留在王府一陣子。”

楚策微怔,又忍不住苦笑,“不必如此,皇上也不會準。”

無人時他便這樣喚生父,不冷不淡也毫無尊崇的一句“皇上”,仿佛只是個如同名號似的代稱。

“我曾是你伴讀,留你在府中小敘幾日也無妨。”梅庚對此不以為意,硬是摁着楚策躺了下去,專橫獨斷,卻又安撫似的牽了少年微涼纖瘦的手,輕聲:“已經吩咐下去做些清淡無味的吃食來,能吃多少便吃多少,不要勉強。”

楚策這次倒是沒再出聲拒絕,只是靜靜地瞧着被握住的手,神情怔忡。

向來精明的腦子亂成了漿糊,若是前世的梅庚這般将他捧在手心便罷,可楚策知道眼前這個分明是曾與他不共戴天的那位。

承受痛苦時不曾慌亂,卻在他的溫柔下局促不安。

似乎是看出了楚策的無措,梅庚輕輕捏了下他的手,含笑道:“別感動的太早,你得報答我。”

溫柔又輕浮的語氣,但楚策知道這句話絕非玩笑,那人的表情分明寫着四個字——勢在必得。

沉默了片刻,楚策眼眸湧上笑意,故作試探地問道:“…以身相許?”

“……”

被搶了話的梅庚沉默一瞬,忽地伸手捏住楚策削瘦的臉頰,眯眸問道:“知道的還不少?”

“我瞧五味給的志怪本子寫過,道長救了狐貍精後,狐貍精便是這麽說的。”楚策頗為無辜地擰起眉,偏頭掙開桎梏,又小聲:“是公狐貍精。”

梅庚徹底無言。

這到底是什麽書?道長居然救狐貍精?還特意強調公狐貍精?

大楚并不盛行男風,甚至花街柳巷中小倌都少之又少,倒是有些文人有雅興寫男子間的風花雪月。

梅庚若有所思,這似乎不是眼前這小家夥該看的東西,五味到底都教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楚策抿嘴忍着笑,要說這書确有其事,不過是前世偶爾瞥了一眼,也就只記着模糊情節。

然而若是叫絞盡腦汁為殿下尋古書典籍的五味知道,怕是要冤得哭倒宮牆。

半晌,梅庚蜷指點了點楚策的額心,似笑非笑:“公狐貍精?”

楚策疑惑片刻,下一剎那蒼白面頰驀地湧上幾分淺淺淡淡的緋色,如桃花乍開,綻出風情。

…一時失算,竟把自己比作了公狐貍精。

梅庚卻因少年嗔怒模樣而失神,面前容貌精致溫潤的少年仿佛多出幾分媚,羞惱模樣還真有幾分像勾人心魄的狐貍精,看一眼都會被勾走魂兒。

可惜不過是昙花一現,少年便兀自翻過身去,留給了他個清瘦背影。

楚策掩面,咬着牙心想,這幾十年算是白活了…!

而梅庚還在一旁感慨,相對于多年後那個深沉冷酷的帝王,果然楚策還是小時候更可愛些。

——

王府西苑,陸執北愁眉不展,将方才所見一字不落且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兄弟看上宮裏的小皇子,這簡直是要往南牆上撞。

半晌,見虞易面不改色,陸執北頓時神情古怪:“你早就知道?”

“倒也不是。”虞易搖了搖頭,端着盞未涼的茶,氣定神閑,“總像護童養媳似的,碰都不準旁人碰,自然有所猜測。”

“那怎麽辦?”陸執北一個頭兩個大,扶着額頭長籲短嘆,“我覺得梅庚不大對勁,虞易,你感沒感覺到,梅庚…總像是換了個人?”

虞易沒出聲,卻擡了眼,鳳目噙些許沉思,兩人彼此交換個眼神後,陸執北便知道,虞易心思敏感,恐怕也已經發現梅庚處處透着違和。

“大抵……是因戰場之故。”虞易又頓了頓,随即淡淡道:“朝堂局勢你我都清楚,若梅庚不如此強硬狠絕,恐難穩住他如今的位置。”

陸執北神情複雜。

方才在他面前的梅庚,是前所未有的…高深莫測,如同隔着一層摸不見觸不着的霧,想到方才因梅庚而遍體生寒的感覺,陸執北苦笑不已。

梅庚給他的感覺極其陰冷,偏執,深沉。即使是喜歡上了同為男子的皇室血脈,他都表現得好像勝券在握,陸執北甚至覺得這個男人會做出将楚策禁锢府中做個娈童的事情來。

越想越心驚,陸執北頗為煩躁地捏着茶盞來回轉,“虞易,我還是覺得不對勁,還有,聽爹說他今天在太和殿,當着群臣的面說半月之內查出克扣軍饷武器之人,若當真有人敢幹這種事,怕是背後牽扯頗多,梅庚到底想幹什麽?”

對此一無所知的虞易也愣了愣,整治貪官污吏可不易,何況如今朝堂牽一發而動全身,梅庚若想動手自然阻礙頗多,但沉默片刻後,虞易還是道:“他既然敢說,便應當是有把握,貪污克扣以至西北大敗,整治了也是好事。”

陸執北徹底無言,有氣無力地捂住眼睛,“我說你怎麽一直向着梅庚說話啊?”

“不然還能如何?”虞易坦然反問,鳳眸內也極盡平淡,仿佛事不關己,“兄弟多年,背信棄義這等事我做不出,如今除了信他,哪還有沒有別的退路。”

侯府內他已經如履薄冰,既然選擇相信梅庚便只能一條路走到黑,縱使死路一條,也絕做不出什麽恩将仇報的惡心事來。

陸執北明白虞易的話,一時沉默。

若論與梅庚交好,因父輩們的關系,自然是陸執北和風溯南同梅庚相識在前,但他是太尉府的獨子,風溯南更是平國公府萬千寵愛于一身的二少,各自身份的利益牽扯錯綜複雜,唯有虞易是孤家寡人,他在梅庚身上壓下的賭注,是孤注一擲。

二人無話,良久,虞易将瓷盞擱回案上,斂了袖袍起身。

“我去瞧瞧五殿下。”

提及楚策,陸執北語不驚人死不休:“虞易,五殿下年紀尚小,你說梅庚會不會強迫人家?”

自家兄弟過于兇殘,此刻在陸執北眼裏,梅庚仿佛一頭狼,五殿下便是那個小白兔,楚楚可憐的。

虞易頓了頓,唇邊笑意莫名,似真似假地吐出句話:“若論深藏不露,梅庚恐怕不及他。”

那就是個活脫脫精明狡詐披了兔子皮的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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