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年之約到,楓岫如期來訪。
秋翊商、萬俟叛、君鳳卿三人早早便在等待楓岫。
看着面色白的近乎透明的黃泉,君鳳卿實在不忍。「黃泉,吾不想勉強你……」
黃泉卻擡手示意君鳳卿莫再多言。「不,鳳卿,你不能冒這個險。」
「可是……」他也同樣不想黃泉冒這個險啊!
鳳卿毫不掩飾的關心,讓黃泉感動。「吾沒問題。」
能結識這重情重義的幾兄弟,已不枉他走這遭。
楓岫并未就黃泉的狀況發表意見,只是擡眼望了望上空,提醒道:「子時将近,請兩位站上陣眼。」
儀式将起,羅喉珊珊來遲。
卻是站在外圍,不靠近陣式,似乎意欲護陣。
「過程極為痛苦,但請保持意識清醒,一旦昏迷,則前功盡棄。」楓岫看着黃泉,一字一頓清楚的說着,不知是想讓精神不佳的黃泉能聽入耳,或是有其他意圖。
血眸淡淡瞥過楓岫,後者則覺背後涼意竄升。
垂下眼眸的黃泉,渾然未覺那細微的動作與湧動的暗流。
再擡眸,已是淡漠如常,但透着堅定。「可以。」
「那麽……」
時辰至,楓岫收起羽扇,雙手迅速劃出印形,陣式随之啓動。
黃泉周身開始隐隐泛着藍光。
胸口難以言喻的麻癢感令人難耐,黃泉不禁眉頭緊鎖。
接着,楓岫左手自下往上揮動,地面升起一股蒙蒙灰氣,緩緩籠罩黃泉。
右手一勾,那灰氣引導着藍光,飄往君鳳卿所在位置。
頓時,黃泉感覺胸間的麻癢變得劇烈,漸漸産生如針紮的刺痛,一陣強過一陣,開始蔓延至四肢百骸。
如萬針穿刺,如萬蟻啃噬,由內而外,似癢又痛,似麻又酸,不間歇的刺激着黃泉的腦部,攻擊他的意識。
有什麽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不斷外流,那種失落又空蕩的怪異感受,激起無助情緒。
「……唔——!啊、啊——!」倔強如黃泉,亦忍不住痛苦呻吟。
身軀的難受與心靈的迷茫交織,黃泉額際滑下一滴冷汗。
不遠處一雙有力的手,自始至終握得死緊,彷佛那非常人能忍的酷刑是發生在自己身上。
過了整整兩刻鐘,楓岫深吸一口氣,左手收勢,停止了抽取生命力,而後雙掌擊合,低喝一聲:「破!」
原本環繞在鳳卿身旁的藍光與灰氣急遽收縮,眨眼間,全數沒入鳳卿體內。
君鳳卿霎時感覺總是積壓在胸口的沉悶郁塞消失無蹤。
而黃泉放松的剎那,意識迅速渙散,整個人虛軟的向前傾倒。
陷入昏迷前,他隐約看見了一抹金黃掠過。
打橫抱起黃泉,血色瞳眸在黃泉的臉上巡了一圈,确定黃泉只是昏睡後,轉往楓岫。
冷着臉不發一語的武君讓楓岫倍感壓力。「儀式順利完成,詛咒已除。」
黃泉的意識裏沒有一絲抵抗,才能兩刻鐘便完成,否則……儀式拖上一個時辰亦是有可能的。
鳳卿身上若有似無的黑怨氣息确實已不複見。
微微點頭,羅喉移動步伐。
經過楓岫身旁時,楓岫聲量不大不小,适巧能讓所有人聽個分明的話語,凝住了羅喉的腳步。「黃泉的生命色彩清澈動人,合該有個同樣美麗耀眼的人生。」
「平凡,亦能美麗耀眼。」輕聲點出懷中人一直以來的企盼,羅喉的身影在楓岫了然,而三名弟弟略帶困惑的目光下遠去。
看着羅喉的背影,楓岫無聲嘆息。
為這兩人極端的命運。
生死關,乃是化開心結的關鍵,跨不過,天人永隔,跨過,相守一生。
◎●◎●◎
黃泉再醒來,已是兩天後的深夜。
擡起右手握了握,黃泉雖不意外會如此無力,仍是有些失望。
這種狀況,他有辦法如約在四兄弟的眼皮子底下離開天都嗎?
目前的他與一般人無異,甚至更為無用。
揉揉額邊,似有千斤重的暈疼讓他有種身軀與意識不在一體的虛浮感受。
全身虛軟的他,掙紮了十數次才自床上爬起。
方跨下床,雙膝又不受控制的癱軟跪下,想找東西攙扶的手卻不小心推倒了木椅。
碰撞聲引來了門外人的注意。
那人的語氣甚是小心翼翼。「統領,你醒了嗎?」
黃泉忍着膝上與臂上的疼痛,努力讓混沌的思緒清明。
有人,在房外守着他?
聽這聲音,似乎是月殘痕……
「……進、來。」使力想讓聲音大些,出口,卻是軟軟氣音。
方才的聲響,再加上此刻門內傳出的輕微喘息聲聽來有幾分痛苦,月殘痕擔心又怕驚動門內人,輕手輕腳的推開門。
「統領!」一看見上半身癱趴在橫倒的木椅上的黃泉,月殘痕顧不得其他,一個箭步來到黃泉身旁,欲扶起人。
想拒絕卻又無力推開對方的手,黃泉感到挫折。
讓黃泉安穩坐上另一把木椅,月殘痕還想拉起黃泉的手臂看看他傷得如何。
這回黃泉動了動,已不似剛醒時幾乎使不出力量,便使勁抽回手。
拿那一雙晶藍瞳眸無語的看着月殘痕。
明白黃泉眼中的詢問之意,月殘痕簡單解釋:「四爺交代,無論統領何時清醒,皆要立時通報,是以派屬下守在門外。」
「嗯。」輕應一聲,黃泉狀似疲憊的閉上眼,低聲道:「去吧。」
月殘痕後腳才剛走,黃泉便開始努力強撐起身子,撐到一半卻又脫力坐回椅上,無奈力不從心,如此反覆了數次,仍舊無法如願。
黃泉很是懊惱的捶了下椅把。
試着運轉內息,卻發現自己的經脈宛如已斷裂般窒礙難行,幾乎氣竭,流動的些微氣息,紊亂不已。
黃泉貿然運功,造成僅存的內息亂竄,無能阻止,結果傷了肺腑。
輕咳幾聲,一條血痕自唇角滑落,滴在純白衣袍上,開出一朵豔紅。
黃泉深吸、籲吐,意圖讓自己冷靜。
必須一次成功,否則力量只會漸次減少。
上身向前傾,一手緊握椅把,另一手搭在桌案上,使出僅有的力量,撐起身軀時晃動了下,險險又要跌回椅上的黃泉,及時趴往案上,穩住了雙腳。
終於成功站起來的黃泉,移動腳步,緩慢又不穩的走向門邊,右腳突來的乏勁,使得黃泉整個人向前軟倒,只差一點便要撞上門扉,卻被來人及時接住。
「你這是在做什麽?」話中,有着自然流露的憂心與一絲絲的慌亂,更有着因黃泉胡來而起的憤怒。
意外自己撞入一堵溫暖又熟悉的懷抱,黃泉驚訝的擡起頭,看到的竟是不該出現在此人臉上的擔憂與愠怒。
這樣的情緒若是因為自己而發,未免讓人難以理解。
他不是已經忘了他?
美眸幾分迷蒙、幾分疑惑的眨了眨,随後低下頭,蹭入羅喉懷中,喃喃低語。「夢,是夢吧……」
不出片刻,黃泉初見羅喉時的淩亂呼吸變得規律,軟軟癱靠的身軀讓羅喉更加确定,虛弱的黃泉已再次陷入睡眠。
将黃泉抱回床榻上安置,羅喉坐在床沿,修長手指撫過黃泉滑嫩的臉頰,貪戀的勾勒着俊美五官。
血眸忽爾微微眯起,因為黃泉唇邊殘留的血跡,還有那彷佛睡不安穩的皺眉。
搭住黃泉腕脈,果然氣息紊亂,傷了內腑。
羅喉緩緩導過一股輕柔內力,流過黃泉全身經脈,導正亂竄的氣息,防止內傷加重。
直到黃泉舒開了緊鎖的眉間,羅喉才收息停手。
明明是禁止動武的狀态,竟還強摧內力,該說他傻,還是倔強太過?
自己的出現,竟讓黃泉直覺這只是夢境,使得他心間湧現說不出的心疼。
「吾究竟該拿你如何是好?」
夢,是期望,抑或不敢承認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