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追妻

顏衡良久不說話,管家自責不已,好端端的,他何必去惹顏大夫心煩呢?

管家揣度着顏衡的心思“要不要挂上喪幡?”

顏衡搖搖頭“死了一個大渝人而已,與我們何幹?”管家還要說什麽,顏衡擺擺手讓他下去。

管家在心裏嘆了口氣,只得輕手輕腳地出來。

忙有下人迎上去問“主人怎麽說?”

管家搖搖頭“他沒說什麽。”想了想吩咐道“傳下去,還是讓這些人手腳輕些,若是觸了主人的黴頭,可誰都救不了了。”

“是。”

管家轉身看着緊閉的房門,顏衡是他看着長大的,只是嘴毒,可是心極善的,小時候死了一只貓,都要傷心大半年,如今死了個人,要在心裏難過多久呢?

管家怕極了顏衡這個什麽都憋在心裏的性子,知道他喜歡些稀奇東西,聽說江南街市上進了一批昆侖奴,主人若是喜歡男人,便買來一個讨他高興吧,又喚來了人道“去街上買個昆侖奴來。不論價錢。”

下人不解“這是做什麽?”

管家道“就當是個新奇玩意兒哄主子高興吧。”

——

顏衡從書房溜了出來,書房今日悶的厲害,他想出來走走。耶律宗真死了,跟他沒什麽關系,他還曾經欺負他,折辱他,死了更好,他應該高興,應該特別高興。他才不是因為他死了,覺得看什麽都不順眼。

九淵……沒有九淵這個人了。再也沒有了。

顏衡心裏頭一陣空蕩蕩的茫然。他低下頭,地上忽然有了一滴水滴,水滴越來越多,顏衡忽而給了自己一巴掌。

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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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可哭的?

九淵就從來不哭。

他也不能哭。

原地站了一會兒,顏衡好了些,在自己臉上搓了兩下。

街市中,有賣糖的,賣布的,賣人的。

賣人的?

比起第一次在不歸村那裏看到,顏大夫已經可以沒那麽驚訝了。

他湊上前,居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顏衡“……”他就知道為這種畜生流眼淚是不值得的。

耶律宗真從皇宮裏出來,途經不歸村,正巧遇上曾經賣過他的豁牙,豁牙洗手不幹這種損陰德的事兒了,準備回江南老家。耶律宗真聞言一聽,便跟他同路。耶律宗真拜托了他一件事兒,“顏大夫八成,不,十成十不肯見我,還望您幫我一次,看看能不能再把我賣給顏大夫。”

豁牙看着耶律宗真真心道“顏大夫遇見你,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耶律宗真誠心接受批評“……您說的對。”

……

顏衡看着這個豁牙就氣不打一處來,見耶律宗真還跟以前一樣被人綁着跪在地上,顏衡簡直想沖過去給他一巴掌,怎麽被人賣上瘾了麽?好玩兒麽?

“最好的昆侖奴,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顏衡沉默,一旁有人開口“多少錢?”

“這……”豁牙看了一眼耶律宗真,然後福至心靈地說出了口“錢乃身外之物,這位昆侖奴在等他的有緣人。”

“等什麽有緣人,等有錢人吧!開個價。”

耶律宗真擡頭正巧跟顏衡碰上,兩人對視了一瞬,而後顏衡立即将眼神移開了。

豁牙自然是知道耶律宗真的心思的,走到顏衡面前,“這位小公子不想買去麽?既會劈柴做飯,在床上又聽話。”

顏衡淡淡道“他會什麽,不用你給我說。”

周遭百姓:哦?

顏衡看着耶律宗真緩緩道“要我說,一文不值。”

耶律宗真“……”

豁牙反應極快“的确一文不值,您猜對了,這人送你了。”豁牙将耶律宗真往顏衡身邊一推,鑽進人堆裏,幾下便不見人影了。

顏衡走一步,耶律宗真跟一步,怎麽甩也甩不掉。顏衡走到顏家,耶律宗真被攔在外面,耶律宗真扯着嗓子在外面喊“我可以做醫徒!”

顏衡一指門口的七□□十個備用醫徒。顏衡家大業大不是說說而已。耶律宗真“……”

耶律宗真不死心“那我做清掃總好吧?”

“先生請擡一下腳。”

“……哦好的。”

顏衡冷着臉“什麽都不缺,只缺屍體練手,你能來麽?”

耶律宗真“……”

他可憐巴巴地坐着,有些像一只大狗。

耶律宗真以前總以為自己是天下共主,整個草原都是自己的,財大那個氣粗。可到了顏家,律宗真忽而明白為何顏衡瞧不上大渝的那幾塊草皮,為何覺得自己是草原上放羊的頭頭。

他是遇上土豪了。

——

顏衡将人趕出去了,不僅趕出去,還吩咐他們只要看見這昆侖奴,立即就打出去,不許他靠近這裏一步。

顏衡吩咐完了,心情好了些,要去睡午覺。他這半年來,一直睡不好,這一覺他卻睡的很熟。

剛醒來,就見管家站在門外,像是躊躇很久了。管家猶豫道“外頭那個大個子,要求見您。”

顏衡想也不想“不見。”

管家想起耶律宗真的慘樣,這大個子滿身的抓傷,不見反倒會更好些,便沒再說什麽了。

一晃到了傍晚,管家給他帶回來了一只貓。顏衡從藥圃中起身“阿貍?”

小貍花喵了一聲,一直往他身上撲,親昵了片刻,小貍花卻從顏衡身上跳了下來,一路狂奔,顏衡忙去追,一直跑到了門外頭才停下,顏衡抱着它“剛回來就想跑?我顏家這麽留不住你?”

小貍花在顏衡臉上蹭了一下,然後沖着角落喵了一聲。耶律宗真蹲在門口,臉上身上都是抓痕,小貍花沖顏衡驕傲地一擡下巴,阿衡,我厲害吧,我給你報仇了!一聞他的味道就不像什麽好人!

這只小貍花是顏衡回來的時候在路上撿到的,前幾日整夜的叫,吵得顏衡不得不給他開門将它放了出去,卻不想是個不着家的。已經丢了月餘,想不到還能再見。

顏衡看了看耶律宗真,又看了看小貍花“你找來的?”

耶律宗真沒直接回答,他說“聽說你很喜歡這只貓,我想找到它也許你會高興。”

顏衡想說,你別在我身上費心思了,又想問,你這樣算是什麽呢?

耶律宗真接着說“我沒想打擾你,真的阿衡。我只想你能高興順心,我也會因此很高興的。”

顏衡看了他一眼,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端倪,“我高興的很,我要成親了。”顏衡說“是個家世清白的姑娘,再過幾日就要進門了。”

耶律宗真站起來,顏衡以為他要動手,往後退了一步,耶律宗真抹了下他的嘴角“阿衡,那個姑娘真有福氣。我羨慕她,甚至有些恨她,但我祝福你。”

耶律宗真莫名嘆了口氣,“阿衡這般高興的事,你怎麽不笑呢?”

顏衡看着有些落寞的耶律宗真,心裏忽而針紮似的疼。

——

顏大夫的大婚仍然如期舉行,耶律宗真這幾日沒有出現在顏府附近,但顏衡仍然感覺到他,耶律宗真像是一縷游魂,如影随形。

比如顏衡去訂婚服的時候,耶律宗真成了那個量他身量的夥計,他去訂玉石時,耶律宗真又成了打磨玉器的師傅。顏衡沒讓店家換師傅,耶律宗真做這玉佩也好,他就能知道,他是真的為這位要過門的新娘子用了心。至于耶律宗真的那些無望的想法,早些打消了對他們都好。

顏衡為他與新娘子定了一對玉佩,寓意兩人珠聯璧合,付了錢,顏衡借口想給師傅說說自己的想法,支開了店家,走到了耶律宗真面前,顏衡說“我明日便要成親了,若你真的想要我高興,便不要搗亂。”

耶律宗真頭也不擡,“那是自然。”

顏衡走後,耶律宗真手一抖,雕到最後已經成型了的玉佩斷成了兩截,耶律宗真看着那玉佩,苦笑了一聲,果然還是放不下啊。

好在這家店是大渝人開的,看在他是自己曾經的君主份兒上,沒要他賠,不然他真的要去做昆侖奴把自己賣掉了。

成親那日,顏衡還是很不放心的問“耶律宗真在外頭麽?”

管家一頓,不知道這時候顏衡問是想讓他在外頭還是不想讓他在外頭,只好如實禀報“不在,我去找找?”

顏衡在銅鏡前整理自己的衣領,“人不在,我高興還來不及,誰要去找?”

管家忙稱是,一邊上前為顏衡整理喜服,一邊腹诽道,您這別扭的樣子,也沒看得出來有多高興啊。

顏衡騎在高頭大馬上,去接新娘子,顏衡是個救命的大夫,無論是在大渝還是在大慶都有極高的威望,更何況,顏衡是個出手大方的,這等喜慶日子,顏家照祖例是要撒錢的。

管家跟在顏衡後面,對下面喊“這次人太多,大喜的日子出了什麽事就不好了,所以這次顏府不撒錢。”

“哦。”下面的人失望道。

管家又道“大家可以去顏府領,喜錢雙倍。”

“!”衆人齊聲喊“謝謝顏大夫!”

顏衡臉上沒有太多情緒,衆人的話他一點兒也沒有聽進去,他低頭看下面擁擠的人群,明明只看了一眼,這些人的臉像是印在了他的腦海中似的,再也揮之不去。

人很多,但沒有耶律宗真。

他真的不會來搗亂?

顏衡的心跳的他疼痛,他不知道自己是期望他來還是不期望他來。顏衡想起了他的父親,總是樂呵呵的一個老頭。

他曾摸着顏衡的頭告訴他“人活着這一輩子,要遵從本心。”

遵從本心……

顏衡嘆氣。

他真的應該再問問他父親,本心是什麽的。

這般胡思亂想到了新娘子府上,下馬的那一刻,顏衡仍然沒有悟到自己的本心是什麽,但他真切地感覺到自己後悔了。

但這婚約是他定下的,顏衡知道這是位很好的姑娘,容貌好品行好性格也好,說話都輕聲細語的,是個地地道道的江南女子。

若他退婚,這位樣樣都好的女子便會成為全江南的笑柄,再也尋不到一個好人家。

顏衡不忍心作出這般殘忍的事。

如今這婚事,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顏衡飛速地想着,他是個一打定主意便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人,這婚事不能成,他得想個既保全那位姑娘又保全自己的法子。

說自己不舉好了,想到這顏衡的臉微紅,扯謊而已,他也用不着這樣詛咒自己吧?于是這念頭便被放下了。說自己配不上這位姑娘?不是顏衡自己自誇,若是他都配不上的人,怕是這世上沒人配得上了,那不還是逼這位姑娘出家麽?

有時太過出類拔萃也不是什麽好事,顏衡嘆了口氣,他若是不這般優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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