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結局(下)
過了幾日,九淵又把那土坑挖的大了些。裏面還放着些顏衡平日裏最喜歡的那些藥材。
九淵剛開始還與阿衡說說話,如今卻越來越沉默。一個念頭揮之不去。
他的阿衡不要他了。
九淵讓管家遣散了顏府所有的病人與家仆。管家說什麽也要留下“我自幼就是長在顏府的,顏家待我如親人一般,九淵,你莫要趕我,若阿衡真有什麽不測,我這老頭子也算得上是個長輩,該去送送他的。”
管家便跟九淵一起守着空蕩蕩的顏府,守着昏迷不醒的顏衡。
一日,管家出去采買,門外有人咚咚咚地大力敲門,九淵跑去打開。
外頭站着一個白胡子老頭,腰間系着一個松松垮垮的酒葫蘆。老頭問“顏衡在不在?”
九淵将門關的只剩下一條縫“阿衡病了。若是您需要看診,去前面問問吧。”
老頭握着門板,九淵竟關不上門。九淵皺着眉“都給您說了……”
老頭道“就是知道他快死了,我才過來的。”
九淵這幾日繃緊的弦噔的一聲斷了。“你說什麽!我家阿衡怎麽可能死?!”
老頭将門打開,硬擠進去“人總是要死的嘛。或早或晚,看開點。你還能跟天道論個是非?”
九淵黑着臉“我不管您有什麽大道理,從這裏出去。或者我把您丢出去。您選吧。”
老頭将酒葫蘆解下來,四周看了看“顏家連個仆人都沒有了?聽說顏衡這小子不是賺了不少錢麽?難不成都花給大渝的繡花枕頭了?”
站在老頭對面的大渝的繡花枕頭“……”
九淵懶得跟這老頭廢話,好好說不聽,也怪不得他用武力了。九淵伸手揪着這老頭的衣領就往外扯,若是這人再年輕些,九淵定會将人直接舉起來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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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喊道“我的酒葫蘆!”
九淵毫不理會。
兩人拉扯着到了門口,正巧管家采買回來。管家見這老頭手裏的東西嘩啦一聲掉了一地,他跪在地上“雲醫先生,懇求您救救您的徒弟顏衡。”
雲醫整整衣領,看了九淵一眼,“我千裏迢迢從東瀛回來不就是為了這事麽。這小夥子是誰?不分青紅皂白這給我一頓拽。若不是我身子骨康健,都要被他拽散架了。”
九淵看了看雲醫,眼前這人從頭到腳,哪裏都看不出來跟大夫二字有何聯系,九淵自己看起來都比他更像是大夫。
這樣個人,居然還是顏衡的師父?九淵忽而明白顏衡有時的不靠譜來自哪兒了。
九淵沖雲醫作揖,“晚輩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雲醫道“現在知道自己是晚輩了?剛才你打我的時候,可沒把自己當晚輩,我看你是把自己當成了個棒槌,我就是面破鼓。”
九淵憤憤道“大不了讓你打回來。”
雲醫“真的?”
九淵道“只要你能救回阿衡。”
雲醫點點頭“成交。”雲醫又道“阿衡可是我的關門弟子。我肯定比你更想讓他活下來。你是阿衡的哪個遠房親戚?”
九淵一字一句道“我是阿衡的夫人。”
雲醫愣了一下,而後欣慰道“敢為人先,不愧是我的徒弟!”
——
雲醫大人出手,沒過幾日,顏衡的氣色便看起來好多了,九淵成天圍着雲醫轉悠,不停問他,阿衡什麽時候醒。
雲醫指了指天,九淵不解道“這是要看天意?”
雲醫搖搖頭“若不是今日陰翳,不是個殺人的好日子,我便要将你扔出去!”
九淵大笑。雲醫有心思跟他玩笑,阿衡的病便無大礙了。
九淵拜了雲醫做師父。雲醫見他資質欠佳,不想收下的,可九淵是個從不知放棄為何物的人,只要雲醫不在顏衡身邊為他診治,九淵便圍着他轉,轉來轉去,轉的雲醫頭都要大了。他沒見過這樣死纏爛打的人,他收徒弟,都是一時興起,許多人見他瘋瘋癫癫,便以為他騙人,将人趕走完事。九淵是頭一個牛皮糖似的,粘在他身上便死死扒住,在揭不下來了。
雲醫嘆了口氣,說實在的,他心裏其實挺喜歡的……
雲醫也有幾分懂得這個又窮腦子又普通的傻大個是怎麽讨的自家徒弟的歡心,已于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能這般撞了南牆不回頭的人,有種天生的,讓人心神搖晃的吸引力量。
九淵趴在顏衡床邊,他捏了捏顏衡的掌心“都睡了這麽多天了,還不醒呀,我都想你了。我有時在夜裏還偷偷哭呢。我聽說你們這裏有本寫情愛的詩經,我拿來抄了一遍,寫的可漂亮了,這次只有你有。我就是這般偏心呢。”
雲醫在門外頭喊“過來端藥。”
九淵忙跑了出去。之前的毛毛躁躁已然不見了,九淵極仔細地将藥端了進來,連一滴都沒有灑出來。
雲醫又在外頭囑咐“喂藥就喂藥,不許親親!”
九淵嘟囔了句什麽,雲醫沒有聽清。
九淵端着藥進去,光從窗戶旁撒下來,讓顏衡看起來極為柔和,像是一尊佛。九淵的手一顫,藥碗摔在地上,他沖過去大喊道“阿衡!你醒了!”
顏衡的目光也是無比柔和的,他說“我聽見有人喚我,還有人告訴我,他為我抄了整本詩經。”
顏衡這段日子過的渾渾噩噩,他看見他的父母站在河對岸,微笑着看着他,顏衡每每想跨過去,便聽見有人帶着哭腔喚他,那聲音太過不舍與悲傷,顏衡邁不動步子,便又回來了。
“阿衡,我終于将你救回來了。”
雲醫在外頭聽見這砰砰咣咣的,心說真是不能誇,剛還想說穩重了些,如今便又不穩重了。雲醫剛進門便聽見這話,心說真是好不要臉。“是你救的,與我無關。”
顏衡驚喜道“先生!”
九淵委屈巴巴道“阿衡,不公平,你剛剛見我可沒有這般歡喜。”
雲醫滿意地一點頭道“我們可是親生的師徒,哪裏像你一般,是外頭撿來的?”
九淵“……”
雲醫跟顏衡他們都将生死看的很淡,顯出梨花帶雨的九淵脆弱異常,雲醫打發九淵出去“快去再端一碗藥來。這次手腳穩重些。”
雲醫話音剛落,九淵便已經不見人影了。
——
雲醫收了新的徒弟,他這一門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不用行拜師禮,也不必用師徒相稱。以後若是出了事,當然就更不要提他的名字了。
但九淵是個以打破所有規定為目标的人,在整個顏府,師父長師父短的叫來叫去,顏衡坐在一旁看戲,氣的雲醫指了指顏衡,“那按照輩分你還要叫他師哥呢!”
九淵的年歲要比顏衡大,但九淵幾乎毫不猶豫地轉向顏衡道“師哥。”
顏衡“……”
師哥并不想理這個腦子有問題的師弟。
三人鬧了一會兒,顏衡忽而想起“外頭的疫病如何了?”
九淵道“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顏衡問“是哪家的?”
九淵道“我家的。”九淵盯着顏衡的眼睛,亮燦燦的“我家的夫人。”
雲醫惡心掉一層雞皮疙瘩。雲醫不願看這對狗男男秀恩愛,自己去後院清淨了。
夜深了,雲醫沒睡着,巧了九淵拿着一壺酒來敲他的房門,兩人坐在屋頂上,雲醫抿了一口,忽而聽九淵說,“師父,我想經營顏家醫館。”
雲醫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你這大尾巴狼終于圖窮匕首見了吧!我就說你的目的不單純,也只有我單純的小徒弟看不出來,九淵道“我想讓阿衡做些他真正喜歡的事,而不是被顏家這個龐然大物給壓的喘不過氣來。他需要背負的責任,我來替他扛起來。我只想我心尖兒上這個人随心行千裏,風雪不沾身。”
跟雲醫想的不同,顏衡徹底好了之後,九淵卻沒再粘着阿衡了,九淵過來粘他了。雲醫“……”九淵是個極好學的,幾天下來,雲醫覺得自己幾乎要被九淵給榨空了。
九淵便用從雲醫這裏得來的學識,用進自己的藥館裏。與往常一樣,每頓飯都會回顏府吃。
雲醫不明所以,“九淵好歹也是開藥館的人了,怎麽還窮到連飯也吃不起,要回顏府吃?”真是個摳門的傻大個。
顏衡面不改色道“不是啊。他是特意為了陪我的。”說完還笑了一下。
雲醫“……我覺得我的眼睛不是太舒服。”每日這麽閃啊閃的,他遲早會瞎的好麽!
管家在一旁一副,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所以我從來不問的表情看着雲醫先生。
雲醫道“你們吃吧,我還是跟管家,我們兩個糟老頭子吃算了。”
就這樣,孤獨了大半輩子的管家突然有了一位飯友。
凡事貴在有心。
九淵在自家藥館用了十成十的心思,再加上在這次疫病中,九淵的藥館費心費力救治病人,為大家分派藥材,這些大家記在心上,這次疫病過去,自然是要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的。
藥館的生意一天好過一天,韓家藥鋪慢慢地與顏家醫館齊名。
又過了些日子,韓家藥鋪忽而道,今日拿藥不用銀子。衆人問起來緣由,店主一笑“我家主人要嫁人了。”
衆人“!”好在江南民風開放,衆人驚奇過後,又問“嫁給的是誰啊?”
“顏家家主,顏衡。”
衆人一片豔羨的聲音,“韓九淵這算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啊。”
“真是羨慕韓家,顏韓兩家聯姻可真是強強聯手了啊。”
“聽說韓九淵可是外族人呢。”
“大渝跟大慶也算是修了秦晉之好了吧。”
顏大夫之後,江南人家便不再将兩個男人的結合看作怪異,竟是又促成了幾段傳為佳話的姻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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