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究竟是為什麽呢?
沢田綱吉站在辦公室門口,看着緊閉的門,遲遲不敢伸出手。
是認出了自己是昨天遇到的學生,還是看出之前的随堂測驗自己的悠閑?說實話,這兩個他一個都不想要。
“是沢田嗎?門開着,直接進來吧。”像是超能力或是讀心術,裏面清晰地傳來了這樣的聲音,好像能透過門感知到外面的存在一樣。
沒辦法了,上吧。
沢田綱吉一咬牙,伸手握住了門把。他的手中有些打滑,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時全是冷汗。
出乎他的意料,進入門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纖細的背影,垂在胸前的兩條辮子明确指出了女生的身份——野田愛。
大概是吃飯時太過投入,沢田綱吉完全沒有察覺到之前在默默啃面包的野田同學是幾時離開的。
他走上前幾步,才看見辦公桌後的太宰老師。
現在仍是午休時間,也許正因如此,此刻的辦公室除了太宰治外別無一人。
太宰治翹着二郎腿,雙手支撐在下颌下。明明不是什麽正經的樣子,卻莫名地讓沢田綱吉安下心來。
在聽見“辦公室”這個詞時就緊繃的神經終于慢慢放松下來,但是他的面上仍是有些緊張。這也沒什麽辦法,辦公室對他來說從來就不是什麽好地方。從小到大的經歷還歷歷在目,回想到往事,他的內心就不免蒙上一層陰影。
但是不知道是什麽給他了勇氣,現在他并不想逃避,反而主動用小聲卻清晰的聲音說道:“太宰老師,請問您找我來有什麽事?”
太宰用指節扣了扣桌面,“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想讓你看一下你的這張試卷。”
果然,又是因為成績嗎?沢田綱吉的心往下一沉。
自己的成績一向都糟糕透頂,最開始還有老師試圖幫他輔導,助他學習,但是時間一長也也無濟于事,就是再好的耐心也會消耗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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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曾因老師全力的幫助而感激,真真正正投入了所有的精力,可是——
他的思緒被下一句話打斷。
“在學校的時間野田同學會輔導你。”
“什麽!”沢田綱吉瞪大了雙眼,“野、野田同學她——”
“她已經同意了。”
沢田綱吉将目光投向自他進入辦公室以來就沒有說過半句話的野田,看見她微微地點了下頭,這才相信這一事實。
“好了,你們可以回去了。”太宰擺了擺手,示意讓他們離開。
沢田綱吉轉身想走出辦公室,卻發現是身側的女生一點沒有挪動身子的意向,又放緩了腳步。
“......您沒有吃過午飯?”
從他進辦公室起就沒有開過口的女生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耳邊響起,明明是個疑問句卻硬是說出了陳述的語調。
沢田綱吉瞬間睜大了眼睛,剛才便隐隐存在卻想不透的違和感一下子放大了數倍。數學課本就是早上最後一節,現在距下課最多不過幾十分鐘,那那堆試卷是什麽時候改完的。
再結合剛才的問句,答案一下子清晰了起來。太宰老師一定是用本應用來吃午飯的時間改完了試卷。
“也許吧。”這個回答太過漫不經心,又是如此的模棱兩可,但原本看過去有些輕浮的太宰的身影好像一下子高大起來。
心緒一下子有點微妙的酸甜,原本還存在的些許的不情願一下子消失殆盡。他的心口有一點點發脹,好像一大罐在火上煮的藥劑,感激的情感中突然被灑下了大把大把的敬意——不是普通的對長輩的尊敬,而是因一個人的所作所為而升騰起的情緒,咕咚咕咚的,不停地冒着泡。
不吃午飯也要改完試卷,是對我們真的抱着認真負責的态度吧,所以不惜身體也要先完成工作,想早點了解自己的學生。
“那也不能不吃午飯啊!”他轉過身,一句話脫口而出,然後他才想起面前的是自己的老師,又放緩了語氣,“......太宰老師你等一下,我去小賣部買個面包!”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他甚至沒有經過太宰老師的允許,徑直轉身就跑。
來不及阻攔,太宰看着棕發的少年跑出辦公室,腳步聲也越隐越遠。
“不用......”麻煩了。話只說了一半就沒了聽衆,他只好把後半句話咽回喉嚨裏。
還真是雷厲風行啊......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又轉向作為導火索的野田愛:“好了,小愛,你也回去休息吧。”
少女的身體僵直了一瞬,又很快放松下來。“是。”
她向教室走去,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這個從未有人叫過的稱呼,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浮現了一個細微的可以稱作是微笑的弧度。
小愛......也不錯,不是嗎?
“那個,是野田愛吧?她剛才是笑了吧?”有人戳了戳身邊的同伴,小聲地說。
“你看錯了吧,野田愛怎麽可能會笑。”
旁邊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她一下子收斂了笑意,表情比平日更冷三分,好像剛才難得的冰雪消融都是錯覺。
“......大概是我看錯了。”
搜集來的情報永遠沒有面對真人來的真實,不是嗎?這樣看來。沢田綱吉也不是一無是處。
太宰治玩味地想着。
對他人純然的善意,明明如此膽小卻會為了別人忘記身份上的束縛。
還真是讓他有些嫉妒,即使一直遭受着算不上公正的待遇,這個孩子的靈魂還是散發着光芒——好像織田作一樣。
他忍不住地想到前些日子死在他懷中的好友,又瞬間失笑地搖搖頭。他是發了什麽瘋,才會把這樣兩個人進行比較——完全沒有一點可比性,織田作哪裏是這樣軟弱的孩子比得上的。
一口一個孩子的他,完全忘了自己的年齡也不算大,還只是一名未成年人。
“鈴——”
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來電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接起電話,有些好奇對面是誰。自己換了個新的號碼,暫時應該除了學校誰也沒告訴,除非——
“你好,我是太宰治,請問......”
“太宰,我是安吾。”
果然是他。
太宰自信于自己的技巧,從黑手黨逃脫時他抹去了一切的線索,但是他也知道,有些人不是你想防就能防得住的。
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冷淡了下來,眼裏是揮之不去的冷意。
“呀,居然是安吾啊!”他的嗓音極盡誇張,下半句卻又低沉下來,“那麽,你打來是有何貴幹?”
“太宰,這段時間你就不能安分點嗎?”即使電話中透過來的是徹骨的寒意,安吾好像完全沒有受任何影響。“你的檔案需要時間才能完全洗白,你自己也是知道的。”
坂口安吾手中拿着電話,凝視着窗外。天空碧藍如洗,一如他們共同的好友眼睛的顏色。
“之前,有人在查你的情報,被我掩蓋過去了。還好那個人并不是太用心,但是只要細查就能發現你的不對。”
“我是會幫你,但這也是有極限的,我也有做不到的事。”
“嘀嘀嘀——”電話裏傳來忙音,表明對方已經挂斷了電話。安吾不再言語,面上顯露出與他平日形象不符的疲憊。
偶爾,只是偶爾,他也會懷念過去三人一起的時光,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确。但是美好的日子終究已經過去,而他和太宰也再也回不去從前。
“......我知道的啊,安吾。”
低低的聲音在辦公室中響起,伴随着的還有近乎于嘆息的聲音,只是這聲音,電話那頭的人是聽不到了。
他還沉浸于自己的心緒中,卻聽見辦公室門一下子被打開,棕發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太宰老師,我把面包買來了!”
他手裏捧着的只是一個面包,眼神卻亮的好像發現了什麽珍寶,滿臉的期待,像是求撫摸的寵物狗一般——不過平時的他是會躲着寵物狗就是了。
不過這場景只維持了五秒,只聽“啪叽”一聲,他摔倒在地。
太宰治靜默了一秒,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地面。他明明記得地上沒有任何障礙物,這樣也能摔也是一種本事。雖然他在資料上大致了解過一點,真正見到如此高超的平地摔技巧還是讓他有點驚訝。
而沢田綱吉則恨不得把自己的頭埋在地下不要再擡起來才好,明明只過了兩天,他已經讓太宰老師看了不少狼狽的模樣。
而當他從地上爬起來時,他的心才碎了一地——面包已經被完全壓扁了。
當他要摔倒的瞬間,他下意識的把面包護在了懷中,也正是這個舉動讓面包變成了片狀。
“對、對不起,太宰老師。”
他手裏緊緊握着面包站在原地,聲音細小如蚊蚋,臉上是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我再去買一個......”
又弄砸了。
他剛想從這個辦公室中逃跑,卻發現視線中出現了一只熟悉的手。那只手從容地取走了面包,撕開有點沾染上灰塵的包裝袋,接着把像紙片一樣的面包送入嘴中。整齊的牙齒從面包上咬去一片,整個辦公室只能聽得見咀嚼的聲音。
沢田綱吉的視線追随着那個可憐的面包,最後停留在了吞咽時微微顫動的喉結上,直到聲音在他耳邊炸響才回過神來。
“很好吃喲,綱吉君。”
太宰揮了下拿着被吃了一口的面包的手,臉上帶着如雞尾酒般豔麗又醉人的笑意,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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