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朱緋彤頓時大驚, 額角滲出涔涔冷汗。
來賓以為是舞臺效果,便耐心等待着。
對講機耳機裏,李子露焦急的聲音響起:“金榮南, 到底怎麽回事?!配電房的值班人員呢?”
對講機耳機裏, 金榮南那邊傳來了“咚咚咚”的撞門聲:“我也不知道啊, 我們正在配電房門外,明明應該有值班人員的,但是裏面沒人響應!而且鎖眼也被強力膠堵住,根本進不去啊!”
李子露盡量穩定住聲線,可仍能聽出一絲顫抖:“你告訴我,需要多長時間才能進去?”
金榮南深吸口氣, 沉聲道:“至少15分鐘,為了安全,門是用的放火門,必須使用工具才能撬開, 我們已經派人盡快去取了。”
李子露沒來得及說話,對講機耳機裏傳來後臺CX區域總監華敬的怒吼, 他氣到幾乎要昏厥:“15分鐘?!你們是要讓我們所有的來賓摸黑等15分鐘?!讓所有人都看我們的笑話嗎?!CX和你們酒店是簽訂了協議的,現在出現這種責任事故,你們就等着巨額賠款吧!”
這些話,從對講機耳機裏傳入朱緋彤耳中, 她只覺得身子一陣冷一陣熱。
如果這次發布會真的搞砸,那蘭特酒店不僅要面臨巨額賠償, 名譽也會一落千丈。
最開始,在場的來賓們以為突如其來的黑暗是T臺效果,還耐心等待。可随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來賓們發現發布會仍舊沒有進行, 便開始不安焦灼起來。
黑暗之中,衆人逐漸高漲的低語聲,質疑聲開始起伏。
朱緋彤只覺得自己如同燃燒的蚊香,被暗火燒成淺灰。
就在這黑暗中,忽然有人撫上了她的肩頭。
朱緋彤回轉過頭來,黝黯光線裏,是藍青定隐約的輪廓。
那瞬間,她便冷靜下來。
藍青定牽着龔文娟,此時,因為害怕,女孩小聲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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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純淨的聲線,如同清流,洗去了繁雜。
朱緋彤腦內瞬時清明,一個念頭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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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T臺陷入黑暗起,已過去了三分鐘。
三分鐘的黑暗,足以讓來賓的耐心耗盡。
龔子維聽見身邊不斷有人在竊竊私語。
“怎麽回事?”
“從沒見過這樣的,前奏也太長了吧?”
“到底是舞臺設計還是真出問題了?”
龔子維也緊蹙眉頭,顯出了不耐。
就在衆人情緒一觸即發之際,忽然T臺上出現了一陣悠揚的鋼琴聲,随即,一道宛如天籁的女童聲響起。
“Listen(聽)
To the sound from deep within(我內心深處的聲音)
It's only beginning to find release(那是我找到解脫之路的開端)
Oh, the time has e For my dreams to be heard (我的夢想終能被傾聽)”
龔子維渾身一震。
是龔文娟的聲音。
忽然,T臺上出現一顆散發着柔和白光的水晶球八音盒。
八音盒沒有擰發條,因此沒有音樂,只有小熊發着瑩白的光,在天花板上做出了星空投影。
那光,映亮了T臺中央的龔文娟以及正在彈奏鋼琴的藍青定。
衆人都被龔文娟那空靈的歌聲所震懾,整個會場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龔子維如泥雕木塑般,坐在座位上。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見龔文娟母親時,她也是唱着這首歌,在舞臺上,巧笑倩兮,恣意飛揚。
他就是被她身上的自由灑脫所吸引,由此相戀。
後來,他又親手禁锢了她的自由灑脫,她忍受不了,離開了。
而現在,這首歌由她們的女兒唱出來。
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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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青定彈奏着鋼琴,清冷宛轉的音調從指間溢出。
他腦海裏卻想着剛才的場景。
朱緋彤握着龔文娟的手,快速說服她上臺演唱。
龔文娟本來便喜歡唱歌,當即就答應了。
“這首歌最多能撐5分鐘,還有10分鐘的間隙。”藍青定看着T臺上的三棱鏡,忽然眸內流光閃過:“手電筒!”
因為兩人之間的默契,不需要過多的語言,朱緋彤瞬間就明白了藍青定的意思。
兩人分頭行動。
朱緋彤與姚雨倩等人跑到宴會廳旁邊的倉庫裏,用最快速度拿了盡可能多的手電筒,随後跑回了發布會現場,将手電筒分發給各位工作人員,并讓他們盡可能分散站立。
龔文娟的歌聲結束,全場被她純淨清澈的聲音所蠱惑,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熱烈鼓掌。
龔文娟拿着八音盒下了T臺,掌聲逐漸停止,現場又陷入了黑暗中。
就在衆人的疑惑再度升起時,衆多光束同時從會場的四面八方射向T臺中央。
T臺上的三棱鏡折射着光束,整個T臺頓時出現了流光溢彩的壯景。
藍青定演奏的鋼琴聲換了音調,變得有節奏感,随着音樂,第一組模特從後臺走了出來。
手電筒的光束在三棱鏡中跳躍浮動,模特的影像在三棱鏡中重疊分割,整個舞臺仿佛是多重空間,時間空間在變換流轉。
所有賓客看得呆住,開始紛紛拍照贊嘆。
宴會廳角落裏,朱緋彤通過耳機聽着對講機裏配電房那邊的動靜。
手電筒這個橋段最多只能支撐幾分鐘,畢竟是彩妝發布會,需要充足的燈光才能讓觀衆看清模特妝容。
對講機耳機裏,傳來了金榮南的咒罵聲:“媽的,什麽門,怎麽還是打不開?”
朱緋彤閉上眼,攥緊了手,胸口急劇起伏着。
就在這時,一只稍顯涼意的手覆上她的手背,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朱緋彤睜眼,看見了李子露。
李子露沒有看她,而是看着前方的T臺,目光凝重。
她們的握手只是那一剎那,很快,李子露便放開。
她在給予朱緋彤力量,同時也在從她身上汲取力量。
在這一刻,她們不是上下級,而是戰友。
她們需要彼此扶持。
第一組模特的走秀已經臨近尾聲,觀衆對黑暗已經開始出現了審美疲倦,拍照聲逐漸停止。
第一組模特在整場發布會走秀中是起抛磚引玉的作用,并不需要過多展現彩妝部分。但從第二組模特開始,則是走秀的重點,必須要明亮燈光映照。
如果第二組模特出場前,還是沒有來電,那麽整場秀也就失敗了。
随着第一組最後一名模特的亮相,朱緋彤與李子露的呼吸都同時繃緊。
最後一名模特在T臺上走了一圈,返回後臺,在她身影消失的同時,
鋼琴聲戛然而止,如同無形的繩勒住了朱緋彤的頸脖。
這麽努力,還是,失敗了嗎?
就在她緊張失落難受到即将窒息時,忽然耳機裏傳來了“砰”的一聲巨響,随即金榮南驚喜的聲音響起。
“開了!打開了!馬上拉電閘!”
十秒鐘後,電源開啓,舞臺燈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沖刷着在場每個人的感官,有節奏感的走秀音樂從音箱中播放而出,震動着衆人的靈魂。
第二組模特随着音樂聲走出,明亮燈光映照出他們的完美妝容。
賓客席上,拍照聲,贊嘆聲再次響起。
朱緋彤長呼口氣,這才感覺整個人重新活了過來。
他們,終于勝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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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臺走秀順利進行着,可後臺卻不能太平。
CX區域總監華敬仍舊忿忿不平,指着李子露和朱緋彤道:“雖然說你們将功補過,最終應付過去了,但還是打亂了我們發布會的原有計劃,我們CX品牌方仍舊會進行索賠!”
此時,一個微啞的聲音傳來:“如果查明是我們酒店方的疏忽導致的失誤,我們絕不會推诿。”
朱緋彤轉頭,只見藍海□□着他們走來。
藍海天其實比華敬要年輕許多,可周身卻有上位者的氣質,讓華敬不由得矮下身去。
藍海天面容硬朗,氣度不凡,繼續道:“我剛去配電房和監控室那邊了解過情況,在發布會開始前二十分鐘,有人敲開了配電房的門,用藥物迷倒了值班人員,之後切斷宴會廳的電閘,并用強力膠灌入鎖眼,阻止我們工作人員進去開閘。那人全程戴着面罩,并且通過監控死角離開,因此我們無法掌握他的情況。”
“看來是塞安故意來鬧事……”華敬微蹙眉頭,可仍舊不願松口:“就算是他們做的,那也是因為你們安全管理方面沒做到位,才會給他們可乘之機。”
此時,陳峰走來,緩和氣氛:“好了,大家都少說兩句,不管怎麽樣,發布會總算成功進行了,是不是?”
華敬看樣子也不想和酒店人員廢話,轉身離開,繼續去查看前臺情況。
陳峰也跟着追了上去。
李子露正色對藍海天道:“藍先生,我可以保證,本次發布會沒有放任何一個閑雜人等進入。”
藍海天颔首:“今晚先把發布會的事處理好,其他的接下來再做調查。”
朱緋彤在旁,始終未發一言。
她心裏始終有個念頭,但還需要确定。
藍海天似乎有要事要處理,囑咐完李子露後便邁步離開。
在他走出宴會廳後門時,朱緋彤叫住了他。
藍海天轉過頭,看向這個小姑娘。
月光下,朱緋彤猶豫着,緩聲道:“藍先生,我有一個設想,但需要您的力量去查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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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藍海天說完話後,朱緋彤重新返回T臺現場。
活動已經進行到最後壓軸階段。
主持人對大家介紹道:“今天非常有幸,能邀請到我們蘭特集團的藍青定先生作為模特。我們CX這一屆彩妝主題便是‘infinite possibility’,無限可能性。接下來,我們的Lu大師将會為藍先生進行現場化妝,讓大家擺脫只有女性才能化妝的固有觀念。掙脫性別的束縛,跳出世俗的框架。”
主持人說完後,藍青定上臺。他穿着灰色西裝,沒系領帶,休閑又不失穩重。
他坐在高腳凳上,任由Lu化着眼妝。
內雙的眸子,最為內斂,Lu在他眼尾和下眼睑部分用紅色系眼影進行細細的暈染。
藍青定的臉,投放至大屏幕上,全場都清晰可見。
他身上有濃厚的少年氣,潔淨出塵,眼影暈染下,整個人顯得妖而不媚。
在場的女明星,名媛開始紛紛交頭接耳,投向他的目光,炙熱熾烈。
但他卻始終坐在那,微垂着眸子,清冷慵懶。
一如當年。
朱緋彤安靜地看着。
藍青定身上有冷淡的貴氣,所有人的情緒都被壓制住,不敢大聲喧嘩。而在完成的剎那,藍青定與Lu起身,跟在場來賓鞠躬表達謝意,全場來賓這時才如夢初醒,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無數的閃光燈亮起,在他臉頰上閃爍。
現場的情緒爆發出來,達到了頂峰。
而在那喧嚣的人海中,藍青定的目光在無聲地尋找着。
最終,那目光定格在了朱緋彤身上。
隔着那麽多的人,那麽長的距離,他卻準确地攫住了她。
他看着她,紅色的眼影仿佛在他眼尾染上了桃花瓣,沒有絲毫女氣,那幹淨的荷爾蒙反而有了進攻性。
朱緋彤像是被燙了般,移開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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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X這一次的新品重點是眼影系列,在藍青定的演繹下,獲得了衆人的廣泛關注。
CX早春度假系列彩妝新品發布會總算是有驚無險,圓滿完成。
酒店工作人員歡送完賓客後,疲倦地返回宿舍休息。
朱緋彤與藍青定将早已睡着的龔文娟交給了龔子維,也回到了宿舍。
因為時間緊張,藍青定的眼妝還沒來得及卸,朱緋彤便讓他先回房間,她則返回三樓,找出了自己的眼部卸妝水和化妝棉。
拿着卸妝水來到二樓,朱緋彤敲門,門打開,她首先對上了那雙仿佛覆着桃花瓣的眼眸。
朱緋彤避開藍青定的眼神,将卸妝水交給他:“那個,你把卸妝水倒在化妝棉上,然後敷在眼睛上二十秒,輕輕擦下,眼影就卸好了……明天我還要早起開例會,先回去了。”
說完,朱緋彤轉身想走,但剛踏上第一級階梯,身後傳來藍青定清冽的聲音:“我沒聽懂。”
好吧,直男是不懂卸妝的。
朱緋彤只能乖乖進屋幫藍青定卸妝。
藍青定高她大半個頭,站着是沒辦法操作。朱緋彤只能讓藍青定坐在沙發上,她則坐在茶幾上,幫他卸。
朱緋彤總覺得,今天的藍青定有些不一樣,身上有種進攻性。
她想,應該是眼妝的問題。
只要卸去就好了。
只要卸去,他就又是那個溫柔的,不會讓她感覺到任何壓力的藍青定。
朱緋彤将化妝水浸濕了化妝棉,貼在藍青定的雙眸上。
二十秒後,她拿着化妝棉,輕柔地橫向擦拭着。
桃紅色的眼影,全凝結在濕潤的化妝棉上。
藍青定閉着眼,內雙的眼睑有很淺淡的雙眼皮折痕,眼型細長流暢,溫柔內斂,不再給人任何壓力與進攻性。
朱緋彤逐漸放下心來。
在最後一絲桃紅色即将拭去時,他忽然開口。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麽?”
“那個八音盒,你想起來是我送的嗎?”
朱緋彤幫他卸妝的手稍微頓了頓,但很快,便恢複了鎮定。
“哦,想起來了,好像是的。”
她聲音很淡然。
就像是那個八音盒微不足道。
就像是送八音盒的他微不足道。
就像是他們的過去微不足道。
可明明,不是這麽回事的。
藍青定嘴角揚起了笑容。
“朱緋彤,”他叫了她的名字:“我累了。”
“哦,馬上就卸好了。”朱緋彤以為藍青定是在趕客,抓緊了手上的動作,将最後一絲彩妝卸好。
朱緋彤的手剛離開藍青定的雙眸,他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抓得并不緊,不會讓她感到疼痛,但卻很牢。
朱緋彤心頭猛然一跳。
此時,藍青定睜開了雙眸。那雙眼,明明已經卸去了眼影,可卻回不到過去的模樣。
“朱緋彤,我裝累了。”他說。
他掌心的紋路,感受着她的脈搏,在劇烈跳動着,和他的心跳一致。
“因為海川的營銷團隊中有你,我才會出現在會議上。”
“因為怕你不記得我,所以才會在會議上質疑你,引起你的注意。”
“手機裏的微信群只有一個,是高中群,因為總想着也許有天你會出現在裏面。”
“要你加入高中群,不過是借口,只是想你加我的好友。”
“加完好友後,我翻遍了你的整個朋友圈,點贊的那條,是不小心碰到的。因為那一條,我看了很久。”
“微信頭像,用了八年,紅藍撞色,是你和我的姓氏。”
“你之所以會住在這棟樓,是我故意安排的。”
“天臺花園裏,我說‘不着急,我們一步一步來’,說的不是酒店,而是我們的關系。”
“之所以去廚房洗碗,只是為了跟你在一起。”
“小高問我是不是你男朋友,我打斷了你的辯解,因為我不想你否認我們的關系。”
“去美食街那晚,我帶了手機,也帶了錢,可為了跟你在一起,我撒了謊。”
“因為看見有人想找你搭讪,所以我站在了你身邊。”
“排隊時,我故意離你很遠,引起其他人的不滿。因為你總是抗拒我的靠近,我要你親口說出你不會躲。”
“我當年不說自己海鮮過敏,只是怕同學會因為我沒辦法參加籃球賽而責怪你。”
“我并不怕疼,但是為了握住你的手,我在醫院撒謊了。”
“‘我只是,想再試一次,也許這次可以呢’,我說的并不是海鮮,而是我想追你這件事。”
“海灘上,我說‘只要重要的東西沒變,那就行了’,我說的,是喜歡你這件事。”
“車上,我說‘并不是每件事都做到了’,我指的,是想讓你喜歡我這件事。”
“徐小科問我是不是單身,我叫了你的名字,是因為這件事,只有你能管。”
“修電腦那次,其實我是兩天後才能回來,但我不想讓別的男人幫你,所以熬夜處理完事情,趕回來了。”
“那天在小路上,我問你,‘如果放不下,應該怎麽辦?’,我說的不是和孔情之間的事。我說的是我們之間的事,這麽多年,我還是沒放下你,應該怎麽辦?”
“去寵物醫院的路上,我是故意逗你叫我Honey。”
“我之所以摸倉鼠,是因為它很像你。”
“我故意調電視,是因為我不想讓你看其他的男人。”
“雞絲涼面是我看你吃不下,便拿過來吃的,我不要你做不喜歡的事。”
“拼圖是我故意買的,因為那一晚,我想陪着你。”
“在家具城試床時,我是故意靠你那麽近。”
“‘以前不喜歡也沒關系,以後可以慢慢喜歡’,我說的,不是床,而是我。”
“朱緋彤,我不裝了。”
他直直地看着她。
藍青定的雙眸,明明已經卸去了妝,可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濃烈。
“我對你,就是蓄謀已久,賊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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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小藍:教練我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