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藍青定不想裝了。

他八年來最大的夢魇與恐懼, 就是朱緋彤對他的厭惡。

所以他才會那麽小心翼翼，一點一點，艱難地向她靠近。

她從最開始叫他藍總, 到現在肯稱呼他為小藍。

她從最開始害怕他的碰觸, 到現在肯讓他握住自己的手臂。

她從最開始只會微笑拒絕, 到現在肯對他吐露往事。

他跋山涉水，仆仆風|塵，終于靠近了她。

這一路，走得那麽難。

終于，在他受傷時她會焦急失措，在他靠近時她會臉頰緋紅。

在深夜, 她會一遍遍聆聽他送的八音盒音樂。

藍青定不确定朱緋彤是否有那麽一點喜歡自己，但他至少能确定，她并不厭惡自己。

那就夠了。

那就足夠支撐他繼續向她靠近。

此刻的朱緋彤，仿佛沉溺于海水之中, 神志緩慢而遲鈍。

她像是聽懂了，又像是什麽都沒聽懂。

她喉嚨很幹, 努力吞咽着，卻還是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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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青定，我也累了。”她喃喃道：“我要回去了。”

朱緋彤本來是坐在茶幾上，此刻, 她想要站起，但藍青定搶先一步從沙發上起身, 雙手撐在她身子兩側。

他陡然傾來，她躲閃不及，兩人的唇仿佛就差分毫就要碰觸。

朱緋彤渾身緊繃到極致，以至于肌肉在微微顫抖。

藍青定微彎着腰, 雙眸與她平視。

他們靠得那樣近，氣息相|融，呼吸糾|纏。

她被他困在雙掌之間，同樣沒有任何身體碰觸，但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骨骼，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

是幹淨的進|攻的氣息。

化妝棉擦拭過他的眼角，讓冷白的皮膚上氤着淡紅。

那紅像是滴入他的瞳眸裏，黑與紅，混雜着，是濃烈至深的顏色。

“不要逃。”他說：“不要在我每次看見一點希望的時候，又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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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青定曾經是看見過希望的。

在高三的那年。

朱緋彤生日後不久，學校在頂樓的階梯教室召開高考誓師大會，高三全體學生都需要參加。

藍青定到達階梯教室時，發現朱緋彤和徐小科他們坐在最後一排。

徐小科看見他，忙揮手招呼。徐小科的右手邊坐着朱緋彤，他給藍青定留了左手邊靠過道的空位。

藍青定在那個位置坐下，他與朱緋彤之間，隔着徐小科。

他将頭枕在雙臂上，開始睡覺。

徐小科是個話痨，不斷地找朱緋彤說着話，朱緋彤是好脾氣，即使再不感興趣的話題，她也會時不時給予回應，讓徐小科不覺得冷場。

她的聲音，隐隐約約傳來，像是絨毛撫在心上，癢癢的。

藍青定忽然擡起頭，對徐小科道：“跟我換個位置。”

“啊，為什麽？”徐小科摸摸頭。

難道那個位置風水不好？

“靠邊太明顯，我怕等會睡覺被教導主任看見。”藍青定道。

這個理由非常正常，正常到徐小科無法拒絕。

藍青定如願以償，坐到了朱緋彤旁邊，重新趴在桌上開始睡覺。

他并沒有想要趁機跟朱緋彤說話的想法。

他只是想坐在她身邊，只要靠近她就好。

階梯教室前方，校長開始進行發言，就在藍青定迷迷糊糊即将進入夢鄉時，忽然朱緋彤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藍青定，你生日是多久？”

她靠他很近，以至于她的呼吸撲在了他耳朵上，溫|熱，濕|癢。

他瞬間清醒，頭枕着雙臂，朝右偏轉，看見了近在咫尺的朱緋彤。

此刻的她雙手也趴在桌上，頭偏枕着雙臂，黑白分明的眼清澈濕|潤。

藍青定知道，朱緋彤并不是故意的，她是擔心被老師發現說話，所以才會靠他這麽近。

他明明知道，可開口時，嗓音卻還是忍不住有些沙啞：“5月2號。”

“5月2號。”她點點頭，重複着，像是要将這個日子刻入腦海：“5月2號。”

她沒再說什麽，但他卻懂了。

她是想，在那天，送他禮物。

他們之間，有了一個無聲的約定。

藍青定還想要更多的約定，他低聲問：“朱緋彤，你想考什麽學校？”

“中寧大學的旅游管理專業。”朱緋彤回答時，眼裏有光。

中寧大學是重點本科大學，既是985院校，也是211院校。擁有旅游管理專業國家重點學科，教學與科研力量雄厚。

在寧城，一個會下雪的城市。

藍青定沒有說什麽，卻将這個學校記在了腦海裏。

“你呢？”朱緋彤問。

“也是中寧大學。”藍青定道：“因為那裏有雪。”

還因為，那裏會有他喜歡的姑娘。

朱緋彤笑了，她笑的時候，雙眼像是月牙。

她就是他的月亮。

也許她沒能理解他是為她而去，但至少，她聽見兩人即将要念同一所大學時，是高興的。

兩個約定，就這麽達成了。

怕老師發現他們在說話，朱緋彤坐起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藍青定也坐起了身子。

階梯教室的座椅是折疊可翻板式，兩個座位間的扶手是公用的。

他右手屈肘，放置于扶手上，手握成拳，懶懶撐住頭。

這個姿勢，讓他們的頭靠得很近。

是他傾向她的姿勢。

他們沒有任何的身體接觸，但氣氛卻陡然不同。

在靠近的瞬間，他似乎聽見了她深深地呼吸了一聲。

他姿态看似散漫，但掌心裏卻有汗。

是緊張，是忐忑，是惶恐。

他怕她躲開。

在藍青定心弦被拉緊的同時，他眼角瞥見了朱緋彤的手。

也是緊握着，白潤如玉的手，同樣是緊張，是忐忑，是惶恐。

可她沒有避開。

他們就這樣，保持靠近的姿勢，聽完了那場高考誓師大會。

那場會議上，月亮朝着藍青定灑了一些光輝，從此，他決定追着那光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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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後，他的月亮坐在他面前，想要逃。

可他放不開手。

他看着她微微顫抖。

此刻的朱緋彤在顫抖，她的面前是步步緊逼的藍青定，她只能盡量後仰，用盡全力，肌肉收緊，不由自主顫抖。

他逼到竭盡全力，她退到了無路可退。

到最後，朱緋彤絕望了，她知道自己沒有任何退路，只能面對。

她開口，第一個音有點抖：“藍青定，我們不可能的。高中的時候，我還小，沒跟你說清楚。我是獨身主義者，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也不會喜歡上任何人，我不想耽誤你。”

“原因。”藍青定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起伏：“你會是獨身主義者的原因是什麽？”

“沒有原因。”朱緋彤聲音幹涸。

“原因。”他固執地問着。

“別這樣。”她偏轉過頭。

藍青定卻單手扶住她的後腦勺，讓她重新看向自己。

他的掌心溫柔，卻固執。

“原因。”他再次問。

夜色彌漫，空氣粘稠得像是要堵住她的所有感官。

朱緋彤感覺自己的理智在藍青定的視線壓迫下即将要潰堤。

就在這時，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那聲音挾裹着現實湧入，沖刷去他們之間的混亂。

藍青定閉上雙眼，深吸口氣，再睜開時，裏面已是忍耐後的清明。

他放開了朱緋彤，走去打開了門。

門外是黃助功焦急的臉：“藍先生，總統套房的客人，萬晟集團的袁小姐情緒很不穩定，将自己鎖在房間，似乎出事了，您快去看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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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瑾沒有參加發布會，她中途便返回，趕走了兩個生活助理，将門反鎖，并且放話要求她們必須馬上叫來藍海天與自己見面，否則會讓他後悔。

藍海天在發布會後便趕去了機場出差去廣城，現在正在飛機上，根本無法聯系到。

畢竟是萬晟集團千金，關注度高，也不能大肆宣揚引起別人注意，酒店值班人員不敢妄動。無奈之下，黃助功只能冒着打擾總裁好事的危險，去敲了藍青定的門。

黃助功對自己的這一舉動表示非常後悔。

因為在趕去總統套房的路上，他發現朱緋彤與藍青定之間氣氛很不對勁。

兩個人之間沒有說一句話，甚至沒對上一個眼神。

難道說，自己的敲門聲影響了總裁在床上的發揮？

那他簡直是罪該萬死。

黃助功哭唧唧。

他們趕到時，發現總統套房門口站着袁瑾的兩名生活助理，幾名酒店值班人員，另外，還有孔情。

趁着藍青定上前敲門詢問時，朱緋彤将孔情拉到一旁，悄聲詢問。

“到底怎麽回事？”

“我哪知道？她吵架沒吵過我，馬上就開始摔東西，然後把我們趕出來，在裏面要死要活的。”孔情滿面煩躁。

自己和藍青定的事還沒弄清楚，這邊孔情跟藍海天之間更混亂。

朱緋彤覺得腦袋疼得快要裂開，只能低聲道：“外面都說，袁瑾和藍先生馬上要訂婚，那你們……”

“他沒有。”孔情眼神堅定：“他不是那樣的人。”

聞言，朱緋彤也不好再說什麽，畢竟她自己的感情也是一團糟。

見袁瑾始終沒有回應，預感到事情不妙，藍青定從值班人員手中拿到了酒店的總卡，将門打開。

衆人沖入了總統套房內，分散開來，在偌大的套房內四處尋找袁瑾。

因為朱緋彤上次來時，是進的浴室，這次也直接下意識朝着浴室走去。但越靠近，她越能清晰嗅到空氣中那股淡淡的腥甜氣息。

那味道，帶着陳舊的記憶，朝着她襲來。瞬間，她渾身僵直。

每靠近浴室一步，朱緋彤感覺自己的身子都在逐漸縮小。

而當她推開浴室門的剎那，她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幼年時。

浴室裏，有女人躺在放滿溫水的浴缸內，她閉目，她面色慘白。浴缸水龍頭沒有關閉，水從浴缸邊緣流出，落在地板上。

那水并不純淨，染了紅色。

那紅，豔得刺目，朱緋彤的雙眸裏，漫天漫地全是紅色。

掙脫不開的紅色。

此時，袁瑾的生活助理也跟着來到浴室，當看見浴室內的情況時，她發出了驚懼的尖叫。

所有人聞聲趕來，套房內陷入混亂，有人在叫救護車，有人将袁瑾從浴缸內抱起，有人在拿毛巾包裹住袁瑾的手臂。

朱緋彤卻站立在原地，如泥雕木塑般，毫無聲息。

她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只覺得濃稠的紅色，朝着她湧來。

浴室中，孔情用毛巾裹住了袁瑾受傷的手腕，轉過頭來時，發現了朱緋彤的異樣，頓時心頭一緊，暗暗低咒一聲。

她忙讓酒店工作人員按住袁瑾的手腕，随即跑到朱緋彤面前，用力推着她：“你出去，快出去，別看！”

但此刻的朱緋彤渾身僵硬，腳下如同生了根，孔情根本撼動不了她分毫。

藍青定意識到不對勁，也趕到她們身邊：“怎麽回事？”

孔情的手上染有袁瑾的血，那血又覆在朱緋彤的眼睑四周。

朱緋彤睜着眼，黑而圓的杏眼裏沒有任何生機，如同魔怔了般。

像是某種受傷的幼獸，讓人心髒隐約生疼。

饒是孔情，見到朱緋彤的模樣也慌了，只得求助藍青定：“這裏有我們，你帶她出去，她不能再看見這種場面！快啊！”

藍青定握住朱緋彤的手，想要将她拉出總統套房。可很奇怪，她明明是那樣嬌|小，可此時無論如何，都是紋絲不動。

像是變為了石像，被永遠困在噩夢中。

藍青定的心裏也升出了恐慌，他一手攬過朱緋彤的雙肩，一手握住她的膝蓋後彎，将她公主抱抱起，大跨步走出了總統套房。

他走得那樣急，像是要帶着她奔出惡龍的巢穴。

朱緋彤的臉，蜷縮在藍青定的懷裏，她閉着眼，眼睑貼着他的心髒。

薄薄的眼睑上，傳來他有規律的心跳聲。

每一聲，都是暖熱與生機。

他們似乎走到了花園裏，風吹動着狐尾椰，傳來嘩嘩聲響。

他身上，是海鹽的礦物香氣混合着浮木香，是大海的味道。

“朱緋彤，我帶你去醫院。”藍青定步履不停。

她伸手，環住了他的頸脖，兩只手，牢牢地環住他，像是終于找到了依偎之所。

“不，去海邊。”她說：“藍青定，我們去海邊。”

她要去海邊。

她要告訴他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繼續發50個紅包，求2分25字評論+收藏

兩個人開始解決障礙了，小藍會保持前進的，小紅沒法逃，前期的溫水煮青蛙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