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家人 “我有心上人了

聞予從星網艙裏坐起來，扒了扒頭發，長時間的星網活動雖然有營養液維持着生存需求，但人一醒過來，還是感到腹中空空。

爬起來沖了個澡，換身衣服，聞予一邊擦着頭發一邊往樓下走，人還在樓梯上，就聽玄關處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聞少将擡眸望過去，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耀眼的紅色。

紅裙如火的美人也看到正擦頭發的小少年，三分相似的眉眼中露出難得一見的喜意：“來，小布丁寶貝，讓姐姐抱抱。”

聞予眨眨眼睛，擦頭發的手頓住。

或許是人出現的太過突然，沒給他丁點心理準備的時間，倏忽間，洶湧的酸澀就這樣冒了出來，堵在喉嚨口，有那麽一兩秒鐘的時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思緒在時空和生命間輾轉，最終沉沉落定在此刻，世界和他之間，那層由疏離和恍惚構成的壁障一擊即潰，任由喜悅和悲傷一起漫了上來。

景笙還能這樣生動的站在他面前。

再沒什麽比這更好的事了。

眼前的人，有着和他八分相似的樣貌，精致的眉眼中仍是寫滿了冷淡，左臉寫着“有話快說”，右臉寫着“懶得搭理”，橫批一個“莫挨老子”。

此時面對唯一的親弟弟，倒是不吝展開一抹笑，就是那嘴角的弧度像極了冷嘲熱諷。

聞予曾一度非常懷疑，他姐這樣的性格加上嘲諷臉，要不是武力值和臉一樣好看，絕不能平安長到這麽大。

“小布丁，不歡迎姐姐回家嗎？”景笙沒注意到聞予一瞬的異常，轉身将外套遞給等候多時的機器人管家，走了進來。

“當然歡迎。”腦子裏轟轟烈烈的翻江倒海緩慢平息，多年的習慣驅使聞予做出最尋常的答複：“我親愛的小蛋糕姐姐。”

甜品姐弟照例完成了一波互相傷害，相互打量一番，确定對方都尚在人世且茁壯成長，十分滿意，終于恢複了正經。

“怎麽就你回來，景先生呢？項目沒結束？”聞予已經恢複了正常的姿态，慢悠悠的邁下樓梯，把吸飽水分團成一小團的速幹巾扔進垃圾桶，坐到了景笙對面。

景笙整個人窩進沙發裏，懶洋洋道：“結束了，是你爹要回來，‘出差辛苦’，他去港口接人了。”

“也是你爹。”聞予糾正。

門外傳來聲響，提示又有人回來了。

聞予不是很驚訝的挑挑眉，也懶洋洋窩進沙發裏。

“都一樣。”景笙都懶得瞧一眼，接上他上句話，哼哼一聲：“不過接人失敗了，‘出差辛苦’和‘研究辛苦’很是出人意料的在研究院門口碰面了。”

“出人意料”四個字咬的重重的，大概在說話人心裏，換成“毫不意外”更合适些。

話中的主人公景辭和聞弘深也相攜走了進來。

聞予笑眯眯的朝門口的方向揮了揮手：“兩位先生，晚上好，吃點什麽？”

景辭見怪不怪，轉向身旁的聞弘深：“親愛的，你想吃些什麽？”

聞弘深頂着他那張冷淡的俊臉開口：“布丁，紅絲絨蛋糕，全糖多冰奶茶，給我的愛人，多謝。”

——聞弘深，景笙和聞予姐弟兩人的爹，在平均壽命五百的星際，以不到五十歲的年紀擔任破曉軍團長，任誰都能說一聲年少有為的人物。

如今年歲漸長，堪堪邁過一百大關，家裏兩個小累贅也能跑能跳能作妖，自覺生活美滿，逐漸退化成一個同樣頂着一張帥氣嘲諷臉，但格外死不要臉的秀恩愛狂魔。

聞予和景笙不約而同的翻了個白眼，只有一邊兢兢業業的機器人管家恭敬的接受了這個命令。

聞予微微撇過臉，在沒人看到的角度緩緩呼出一口氣，眼睛有些幹澀，或許是這樣曾經以為是尋常的畫面已經太久沒見，讓他幾乎又要止不住的鼻頭泛酸。

一家人已經有幾個月沒見了，在聞小少爺叛逆離家的這段時間，另外三人不是在研究院就是在軍團，沒一個有空閑管他。

當然，以他家一貫的教育理念，也沒人會管他就是了。

晚餐很豐盛，無論對在研究院吃盒飯那兩個，還是對在軍團吃營養劑那兩個。

四口之家沒有食不言的規矩，借着吃飯的功夫大概交流了一下近況，但基本都是聞予在講——沒辦法，剩下三個人張嘴就是在觸犯保密條例的邊緣大鵬展翅。

對于家裏的小兒子在首都軍校預選賽榮獲第一這件事，景先生鼓勵的微笑點頭，另外父女二人都挑起左邊眉毛，滿臉寫着“就這？”。

聞予微笑着夾走了最後一塊糖醋排骨，在兩人的瞪視下，微笑着給他們各自倒了一杯水，左右飯也吃得差不多了，晚上吃太多不好，就微笑着道：“還有，我分化成Omega了。”

景先生淡定的捧起水杯喝了一口，聽着身邊父女二人的陣陣咳嗽，無奈的聳聳肩，大流氓和小流氓，終究是要互相傷害的。

“你？Omega？”景笙先緩過來發問。

聞弘深沒說話，一雙黑眸沉沉的望過來，要是換個人在這，一定會覺得壓迫感十足。

聞予對此習以為常，淡定的點頭：“我，Omega。”

景笙到底年輕，冰山功力不到家，此時滿臉寫着茫然，捧起一邊的水杯，緩緩喝了一口。

聞弘深看着倒是淡定很多，沉默半晌，轉頭看向景辭：“阿辭，我們生一個可愛的Omega孩子的夢想，算是，實現了嗎？”

景辭用滿懷關愛的目光看向愛人，微笑着緩慢道：“如果你覺得，這些形容詞還算合适的話。”

聞弘深又看了一眼聞予，默默轉回頭，英挺的眉目就莫名透着一股委屈的意思來，景辭被逗笑了。

聞予聳肩，他就知道。

趁一對崽子都沒注意，景辭朝聞弘深眨眨眼，示意“給你報仇”。

沒等聞予感懷自己可憐的家庭地位，只聽坐在對面的景先生一貫優雅溫和的聲音道：“接下來幾天你也沒事了吧？不如找個時間見見你未婚夫，我們把事情定一下。”

聞予：“……”

他來了，他來了，他那謎一樣的未婚夫終于來了。

聞少将正襟危坐，表情嚴肅：“爸爸，如果我沒記錯，在我過去的十六年中，從沒聽說過我還有未婚夫這種……配置。”

“當然。”景辭眼也不眨道：“畢竟你這個性格我也不好意思禍害人家孩子。”

聞予：“……”

“我也不是逼你，婚約也都是小時候的口頭約定，只是難得巧合，去見一面看看也沒什麽。”景辭安慰完又提出嚴厲要求：“但人家的爸爸和咱家是多年的朋友，就算平時認識了，你也要叫人家一聲‘哥哥’的，記得禮貌點。”

聞予張張嘴，又閉上，對“哥哥”一詞适應不良。

“等等，”景笙沒等聞予回話，就忍不住插嘴道：“雖然我知道聯邦一O難求，但是爸，可憐的姐姐還單身這麽多年沒有着落，就這皮猴子都能配備未婚夫嗎？”

景辭微笑的看着大女兒，無情道：“是的，Alpha就是這麽不值錢。”

景笙：“……”

“我可以讓給她，”聞予指向他姐，試圖禍水東引。

“倒也不必，我還是想找個溫柔賢O。”景笙皮笑肉不笑。

聞予張張嘴，剛想說“誰不是呢”，腦子裏倏然閃過遲璟那張很是冷峻的臉，默默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換成：“我有心上人了。”

聞弘深嗤笑一聲。

景辭攤攤手：“這理由可不新鮮，當年你爹就是這個借口。”

話落，聞予得到當事人聞弘深不屑的一瞥。

“真的。”聞予理直氣壯：“我的心上人是個絕無僅有的強A——”

“不好意思，”景笙打斷他：“在坐的兩位A都不是很服氣。”

聞予懶得搭理她：“而且長得特別好，和我信息素匹配度也很高——”

“你們做過了？”這次打斷他的是微微蹙眉的聞弘深。

“沒有！我們甚至只見過一面！”聞予感覺心累，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連話都沒和遲璟說過幾句，就要平白遭受這樣的質疑。

景笙接過話茬：“那你怎麽知道信息素匹配度高？”

聞予：“當然是聞出來的。”

景笙的眼神更玄妙了：“就，這麽硬聞？”

“……不然呢？”聞予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傻子：“還得加點糖？”

說完這話，桌上安靜了下來，面對三道奇怪的目光，聞少将眨眨眼，左右看了看：“怎麽了嗎？”

“沒什麽。”景辭表情難得有些嚴肅：“就是我知道了你生理課都在做夢而已。”

聞予：“……”

顯然，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但生理課确實都在做夢的前任Beta一無所知。

“讓我再确定一下，”景笙問：“你和那位神秘心上人，在你們都沒有信息素外放的情況下，你在茫茫人海中聞到了他的信息素，并且一見，哦不，一聞鐘情，是這個意思嗎？”

一聞鐘情？

聞予挑挑眉，腦子裏閃過遲長官那張臉，他喜歡這個詞。

于是矜貴的點點頭：“可以這麽說。”

又是一陣沉默，半晌，景笙幽幽道：“厲害了我的弟弟。”

聞予耐着性子：“或許你願意把話說明白。”

景笙神色複雜：“衆所周知，哦不，除了上課做夢的你之外，有一個我們都知道的熱知識，當出現上述情況，那就證明，你們的匹配度在90%以上。”

“那不是挺好的？”聞予不解。

“但你要知道，主宰你的，是你的腦子，還是你的鼻子。”

景笙神色認真。

最開始，高信息素匹配度被認為是“天作之合”，但顯然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并不能完全靠上天自由匹配。感情一直是一個很奇妙的問題，是生理的渴求、靈魂的交互、或者僅僅是日積月累的習慣？

誰都給不出答案。

但信息素不同，它會将人推向一個沖動的方向，給出一個一時盲目的虛假愛情，最終在日漸相處中破裂成紮向彼此的碎鏡。

桌上一時沉默。

“考慮這個還有點遠。”景辭輕輕放下茶杯，神色是和景笙全然不同的放松：“首先，這個‘真愛’得是真的存在。”

一直沒做聲的聞弘深仿佛很中立的補充道：“如果存在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試試，畢竟有些人真的就是上天注定。”

景辭帶着笑意咳了一聲。

聞予、景笙：“……”

是了，這對面坐的就是一對九十多呢。

聞予倒是不擔心，算上上輩子，二十多年的Beta和裝Beta生涯，他對信息素一直擁有着絕對抵抗力，絕不會被本能控制。

對于聞少将來說，信息素大概就只是各種奇怪味道的香水而已，人會因為香水迷昏頭腦嗎？

不可能的，有點“一聞鐘情”的好感最多了。

聞予做投降狀：“真是真的，而且他還約我開學見呢。”

“好吧。”景辭點點頭，表示自己姑且相信了：“那我去和遲元帥聯系一下，取消見面。”

聞予長長舒了一口氣，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啄到一半，忽然意識到有哪裏不對：“等等，爸爸，你剛才說，誰？”

“遲元帥。”景辭正在翻通訊錄，一邊道：“全星際唯一指定元帥，就這一個，怎麽？”

聞予：“……”

沒怎麽，就是這位唯一指定元帥，有一個兒子，唯一一個，叫遲璟，罷了。

“等等，我親愛的爸爸，我突然覺得，包辦婚姻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