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算賬 “畢竟你先是個醫學生
遲璟有一個還算快樂的童年。
雖然和母親孤身生活在偏遠的星系，雖然總有些亂七八糟的麻煩。
但從他能跑能跳後，絕佳的體質和精神力漸漸覺醒，和隔壁一肚子壞水的發小一拍即合，那些麻煩都得到了解決。
直到八歲那年，隔壁那對和他家一樣配置的孤兒寡母被首都星的權貴找到，原來他那狼狽為奸的發小是首都星陸家的私生子。
沒等年幼的小遲璟生出什麽離愁別緒，城門失火，殃及池璟。
池璟被趕過來的遲上将老淚縱橫的拎回了首都星。
遲璟也沒想到，在母親口述愛情故事中“英勇戰死的正直軍官父親”居然是這樣的。
首都星的日子對于一個“鄉下”來的少年，并不算太好過。
父親防得住外界的實質傷害，卻防不住來自同齡人的冷落嘲諷。
就是在那一年，他第一次見到聞予，在為他舉辦的宴會上。
當時還不是少年的小不點脾氣和現在一樣不好，按着那個總喜歡說他壞話的表弟一頓好打。
後來這件孩子間的“玩鬧”如何處理他記不得了，只記得父親把他抱在懷裏，半是打趣的說了一句：“那還是你的小未婚夫呢。”
他就記住了自己的“小未婚夫”。
當時的小遲璟還不懂什麽是未婚夫，只懵懵懂懂的知道，那是他的，和母親一樣，該待在他的保護圈裏。
可能一開始是懵懂的好奇，後來漸漸成了習慣，然後在某個不知名的時間段恍然發覺，那份在意被時光發酵出別樣的意味。
此前，遲璟始終認為自己是一個沉穩冷靜的人，哪怕在愛情上有些莫名的執念，但總體來說無傷大雅，仍是理智占上風——直到再次遇到聞予。
那天的高臺上，少年迎光而立，長刀的刀鋒閃過雪色的弧光，映亮了少年的眼睛，也豁開了他多年的執念。
只一眼他就認出，那是他的少年。
所有平面或立體的影像一瞬間有了血肉，随着鋒刃弧光一起，撞近他心裏。
原來他的小未婚夫是這樣的。
于是春風吹開了雪原的凍土，心尖方寸之地，一柄刀鋒雪亮。
積年陳念，一見鐘情。
聞予要和他談什麽，他再清楚不過。
這段戀情開始的沖動又突然，他是多年的等待成真，小未婚夫又是因為什麽？
無非是信息素作祟，一時沖昏了理智，遲璟有些自嘲的想着。
他從始至終無比清醒的知道。
就像他自己以為的那樣，理智穩居高地，将這整場意外收歸眼底。
表白那天，他沒想過成功，在一起後的每一天，他沒想過長久。
只是拒絕不了。
于是醉在一場明知是水中倒影的甜夢裏。
遲璟想的清楚明白，哪怕分手也是正常的，是他趁人之危，占了小未婚夫頭腦不清醒的便宜，分手了還可以再追，總歸他是要把這輪明月攬入懷中的。
可他此時卻還是難過。
他近乎執拗的想着，小未婚夫答應他了，那就是他的了，怎麽……怎麽可以反悔呢？
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僵硬起來，像個一舉一動都要指令的木頭人。
而牽在他心上的那根線就握在少年手心。
聞予站起身，遲璟也跟着站起，聞予向前走，遲璟也亦步亦趨。
兩人跟着楚明遠從側門溜出來，沒引起注意，剛剛報道，聞予也不清楚哪裏清淨方便談話，索性随便轉了轉，找到一片安靜的小樹林。
這會兒該是開學典禮結束了，遠處漸漸有了喧鬧的人聲。
聞予停住腳步，轉身，男朋友一雙好看的眼睛垂着，瞧不清裏面的情緒。
聞予嘆了口氣，遲璟擡頭。
四目相對，聞予感到有些荒謬。
無論是小遲長官、1101號、甚至是未來的曙天軍團長，在他既有印象中，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像要被抛棄的大型犬，蔫頭耷腦的，顯出幾分不合時宜的可憐來。
是信息素的影響，聞予的理智這樣告訴自己。
他卻沒被理智說服。
因為最荒謬的是，他竟感同身受。
聞予鄭重道：“我覺得我們需要彼此冷靜一下。”
“1101的身份是一個引子，讓我發現我們對彼此的了解太淺。”聞予認真的盯着遲璟的眼睛：“在我概念中，小遲長官和1101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你看，我們這個戀愛談得，還搞出兩幅面孔，連彼此真正是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遲璟張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聞予冷靜的剖析着自己：“我以前沒談過戀愛，甚至想都沒想過，只打算哪天抑制劑不管用了，就找個合适的值得信任的Alpha互換臨時标記——”
遲璟皺了皺眉，雖然知道這不過是沒發生的假設，但Alpha本性中的惡念依舊蠢蠢欲動。
“然後我見到了你，一見鐘情。”二十好幾的老樹開花，聞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繼續道：“我以為我足夠清醒，不會受信息素的擺布，但我現在不确定了。”
聞予注視着遲璟的眼睛。
他确認自己是喜歡眼前這個人的。
只是這份喜歡來的突然又輕易，哪怕覺得離譜，他依然要承認是自己托大了，信息素潛移默化的作用悄無聲息。
他怕，怕他沒有自己以為的清醒。
“想必你也是一樣。只是一時的迷戀難以長久，我們都不是甘于被信息素掌控的人，所以——”
“不是。”遲璟打斷了聞予沒說出口的話：“沒有被信息素掌控，是真的喜歡你。”
無論是Omega還是Beat，無論有沒有信息素，他都喜歡聞予。
聞予措手不及，繼而手足無措：“不是，那個，你先聽我說完……”
被心理年齡小他好幾歲的小男友打了一記直球，二十好幾的的聞少将有點慌，思路和腹稿一起被打斷，反複推敲的臺詞忘到了九霄雲外，頭腦一熱想都沒想：“就是，總之，雖然信息素有錯，但我們也不能都怪在它頭上，歸根結底還是我的問題，是我見色起意，我是個渣男，我饞你身子，我下賤！”
遲璟一呆。
“咳，”聞予心裏瘋狂罵季曉虹，他這是說了什麽鬼東西，表面尴尬又做作的看了一眼終端的時間：“所以，五分鐘過去了，不管你的喜歡是不是信息素作用下的一時沖動，我已經冷靜的想好了。”
聞少将破罐子破摔，流氓本性暴露無遺：“反正我就是饞你身子，就是下賤了，而且不想改，到現在還想和你談戀愛，所以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遲璟愣愣的看着聞予的眼睛，那目光認真又熱烈，像每一次初遇和重逢。
他專注的，近乎虔誠的，一字一句道：“結束我們這段倉促的關系，如果你不覺得厭煩，那麽請讓我重新的，認認真真的開始追求你，我的小遲長官。”
遲璟聽到自己的心跳，和那道好聽的少年音一起，一聲接一聲，從未如此劇烈。
明月氣哼哼的把水中的倒影拱碎了，直直沖進了他懷裏。
聞予不知道遲璟想了什麽，只看到未婚夫先生忽然笑了，那雙黑沉的眸子有些亮，像是漫灑的星點。
冷靜的少将大人警惕的退後一步，防止近距離美男計的強烈暴擊。
“好。”或許是因為這一抹笑意，遲璟的聲音帶出一種近乎溫柔的情緒來：“我答應了。”
聞予小小的松了口氣。
在他冷靜思考的優秀對策後，岌岌可危的神仙愛情保住了！
“不過我得聲明一點。”遲璟專注的看着小未婚夫：“不是兩幅面孔，只是面對的是你，就很難控制自己，總是想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
這，這人……
聞予心頭那小鹿又開始死命的活蹦亂跳。
“咳。”聞少将矜持的點點頭，表示理解，嘴角忍不住瞎幾把上揚：“好的，那麽難以控制自己的小遲長官，在我正式追求你之前，我們來算算賬……一哥？”
少年的聲音拖得長長的，帶着些促狹。
遲璟艱難的收起了笑，配合的擺出一副悉聽尊便的樣子，看起來大概是有了些1101的影子。
聞予抱臂，揚起下巴開始例數1101幾宗大罪：“聽說我抖得你眼花？”
遲璟理直氣壯：“你是個醫學生。”
聞予：“……”
行吧，是他理虧。
聞予重整旗鼓：“聽說貓科動物愛玩球？”
遲璟不為所動：“你是個醫學生。”
聞予：“……聽說你還要吃麻辣兔頭！”
遲璟：“你是個……”
“好了我知道了！”聞予無情打斷：“你就沒有別的能拿出手的理由了？”
遲璟巋然不動：“畢竟你先是個醫學生。”
聞予：“……”
遲璟：“而且人類的本質還是複讀機。”
聞予：“……”
這熟悉的配方，淦，這狗男人！
“哦，拿得出手的理由還是有的。”遲璟慢條斯理，表情平靜：“聽說你暗戀季曉虹？”
聞予色厲內荏：“……你還是‘季曉虹暗戀事件’的當事人呢！”
遲璟有理有據：“季曉虹暗戀你，我是你未婚夫，我怎麽不是當事人？”
聞予：“……”
多年疑惑一朝得解，有理有據的讓他無法反駁。
看着聞予一言難盡，委屈又自覺理虧的表情，遲璟沒繃住，笑了。
真可愛，像個氣鼓鼓的小老虎，嗷嗚嗷嗚的叫。
聞予瞪他：“別笑，很嚴肅的！”
“好，那麽算賬環節到此結束。”遲璟投降，注視着聞予的眼睛，認真道：“你說得對，考試公平競争不用道歉，但不會有下次了，下次我會認出你。”
聞予瞬間什麽情緒都沒了。
就被這狗男人搞得沒法子，心軟的不行。
不過……
聞予看看面前的青年，也忍不住笑起來。
遲璟和1101號漸漸重合在一起。
原來他是這樣的。
兩人肩并肩往回走，聞予往身側蹭了兩步：“小遲長官，我現在大概是個什麽身份？”
遲璟神情嚴肅，自顧自走着：“最多是試用期吧。”
聞予一怔，随即忍不住笑，大步追上前，伸出手邀請：“那試用期男朋友可以牽手嗎？”
遲璟沒說話，只把手搭在了他掌心。
原來他們的掌心是一樣的熱度。
作者有話要說：
遲璟：收回前言，戀愛第二天，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