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只賤狗

何泉十分無語地看狗用爪子撬開鎖頭，把箱子裏的東西一股腦倒出來，再歡天喜地的分類。衣物集中在一起，生活用品放一堆，食物最寶貴所以要小心謹慎地收進箱子，其他用處不明的物體歸一類。做完這些，狗還檢查了一次，把占地又沒用的東西統統踹進海裏。

這莫名其妙的生物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是畜生啊能不能不要那麽聰明，居然還會開行李箱，而且你把東西分門別類仔細堆放是個什麽毛病，整理癖也不能這麽玩啊。最神奇的是，身為一只狗還挺臭美，居然把兩只後爪踩進鞋跟至少十二厘米的高跟鞋裏試圖走幾步，你以為只要是肉球都能駕馭那種殺人利器嗎！

內心波濤洶湧如神獸狂奔，可臉上依然波瀾不驚的何泉，已經被眼前的畫面打擊得忘記思考為什麽這狗有那麽多不可理喻的舉動，開始整理自己從飛機上搜刮來的物品。

剛動手，就覺得頭皮發麻，身後射來的專注視線看得他渾身不自在。

回頭，狗蹲在大約三米遠的地方，歪着已經被風吹幹的毛茸茸的腦袋，用又黑又圓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憑良心說，這狗長得倒是挺讨喜的。體型跟成年大白熊犬差不多，毛色是罕見的白中帶銀，光澤度非常好。雖然看不出是什麽品種，可是十分漂亮，是那種牽出去絕對會造成超高回頭率的寵物，集可愛和威猛為一體，總結一句話就是看起來很貴。不過那直接撲來的視線令人感到不愉快，雖然沒有攻擊的企圖，還是讓何泉打了幾個寒顫。主要原因當然是狗的行動非同尋常，簡直就像個，該怎麽說呢，就好像人類的靈魂被裝進狗的身體裏……

在四面環海的孤島上和這樣的生物共處，稍微有點脊背發涼。

狗也是要吃喝拉撒的，萬一控制不住饑餓感，獸性大發撲過來撕咬，到時候該怎麽辦，人和野獸搏鬥生存幾率可不高。不想被咬死，他默默握緊從飛機廚房中得到的小刀，戒備地與之對峙。

但狗沒有進犯的意思，蹲了一會，搖搖屁股上的沙，一蹦一跳回自己那塊小天地去了，接着又是刨土又是追着尾巴轉圈，玩得不亦樂乎。沒多久狗不知從哪裏刨出只巴掌大的螃蟹，看了半天傻乎乎下嘴咬，結果被鉗子夾住鼻子痛得嗷的一聲叫破音，連滾帶爬沖進海裏，撲騰了半天才把大螃蟹甩掉。

那動作，太好笑了！

狗灰溜溜爬回來，狼狽得像只鬥敗的公雞，這場景滑稽到面癱也忍不住笑出聲。

只是沒想到狗的自尊心還挺重，擺出一臉笑你妹的表情，狠狠送出十七八枚眼刀還不解恨，三步并作兩步，蹭蹭蹭猛沖過去，渾身一哆嗦，把水都甩到何泉身上，這才傲嬌地甩着尾巴走了。

……

要不要這麽小氣，就笑了一下而已！

何泉抹了抹臉上的水珠，想自言自語幾句，才意識到已經半天沒喝水，嗓子渴得冒煙。可是看看手邊僅有的幾瓶礦泉水，他舔舔嘴唇，決定再堅持一下。救援什麽時候能到是個謎，在這之前絕不可以彈盡糧絕，人類完全斷食尚能堅持幾十天，但不飲水很快會虛脫而死。

為了緩解口渴帶來的不适，他開始做其他事來分散注意力，比如查看箱子裏有什麽可利用的物品。

一共撈了四只行李箱，其中一個是名牌，還套了保護套。不過裏面的東西讓人有點失望，全是女性用品，從款式來看是某位品味挺不錯的年輕女士，可惜紅顏薄命。剩下的箱子大多是衣物，何泉渾身濕透，襯衣西褲裹在身上，行動不便不說還很不舒服，反正這裏氣候炎熱，幹脆挑了T恤和沙灘褲換上。接着，又找到雙價格不菲的跑步鞋，全新，可能是預備送人的，大小居然很合适，一并換上。

他換衣服的時候，狗一直蹲在不遠處，眼睛瞅着旁邊那堆選剩下的玩意，眼巴巴的樣子好像在說你不要都給我吧。還用前爪把大量衣物攬過來，腦袋擱在上面，抱成一團。

居然賣萌，看來這狗不但有靈性，而且不會傷人。

喜歡就叼走，我又用不上。漸漸放松警惕的何泉也瞟了狗幾眼，明顯是這個意思，于是狗蹦起來，喜滋滋開始運送。要擱在平時，跟這麽只精靈古怪的生物呆在一起，多少會有點想不通跟滿腹為什麽，可這家夥表情很賤，動作又十分蠢萌，那種未知恐懼的也就在各種搞笑動作中消耗掉了。

再加上何泉打從心裏喜歡動物和美妙的大自然，現在雖然落難，卻有藍天碧海和毛茸茸的大狗陪伴，也不算壞。

想起小時候，一次撿了棄貓，養父母覺得麻煩不肯養，活生生把沒斷奶的小貓摔死在垃圾桶邊上，他從此再也不敢提寵物的事，只能偷偷羨慕別家養小動物的孩子。這還不算什麽，何泉25年的人生中，從未到任何離家超過20公裏的地方旅行度假過，只是不停地刻苦讀書，再賣力幹活。後來，大概是為了減壓，也有可能是對自己不能親身體驗的傳奇生活感到好奇，他着迷于探索頻道那些紀錄片，沉醉在冒險中不能自拔。

這也是他決心抛開塵世枷鎖，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的主要原因。只不過目的地還沒到，先遇到空難，這趟旅行真是夠精彩，不，驚悚的！

“嗚！”忽然，一聲嗚咽打斷紛亂的思緒。

何泉低頭，狗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湊過來了。這次比前幾次都大膽，就蹲在身前，兩只前爪搭着他的腿，一直發出嗚嗚嗚的叫聲，然後可憐兮兮地望向何泉囤積的飲用水。

原來是渴了！

不過水資源有限，他再喜歡動物也沒有善良到願意分出救命水的地步，現在能不能活下去還是個未知數，哪有閑心管什麽狗渴不渴。看出拒絕，狗微微抽搐幾下，更加無辜地皺起眉頭，烏黑的大眼睛很專業地濕潤了，配上斷斷續續的低鳴，簡直聽者傷心聞者落淚，可憐得要死。見何泉還是無動于衷，他歪着頭，終于使出大招，把尾巴繞到身前，用嘴叼住尾巴尖，做委屈小媳婦狀，好像在凄苦地哀求——求求你，就喝一點兒，我就喝一點兒。

……

何泉被那充滿期待和懇求光芒的眼神射得無地自容，弄得好像不交出礦泉水就有多惡毒似的，只好擰開其中一瓶，打算找個容器分一點。

“喝個水還那麽講究，人類真是矯情死了。”狗才沒有多好的餐桌禮儀，一看何泉打開礦泉水瓶蓋，立刻收起楚楚可憐的表情，搶過水瓶，用兩只爪子抱着瓶子咕嘟嘟灌了半瓶，然後發出長長的呼氣聲：“舒服，差點渴死老子！”

剛才……這只狗好像……說人話了……

海上風漸大，潮水兇猛地拍打海灘，一人一狗對坐在沙灘上，都僵硬了。狗似乎知道自己闖了禍，別過頭，尾巴搖來晃去，想繼續裝動物蒙混過關。

“你真是只狗？”突發災難後人容易産生癔症，何泉不清楚是自己産生幻覺出現幻聽還是眼前這家夥果真與衆不同。想了半天，他還是開口，這句話像自言自語，又有點期待能得到回應。

“你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吧，量詞都不會用，狗是一條，一條懂嗎！”狗又一次說人話了，字正腔圓的中文。

卧槽！

何泉蹭一下站起來，捏了幾下大腿，好痛。

“別掐，不是夢。”狗用前爪做了個挖鼻屎的動作，然後靠在岩石上，翹起二郎腿。這姿勢，簡直邪魅狂拽勁酷霸，就差手裏端杯紅酒了：“我勸你別打那些獲救以後要把我賣到研究機構賺錢的想法，沒人相信狗會說話，人家只會說你創傷後遺症發瘋了，小心把自己弄到精神病院去。”

這狗嘴好毒，腦中閃過狗讨水喝時做出的各種可憐表情，何泉有種被騙的感覺：“剛才都是裝的吧，明明只是只狗。”

“口渴是真的，我這個樣子又打不開瓶蓋，咬破瓶子會浪費水。”說着還舉起兩只前爪，表示肉球和手的靈巧度完全不一樣：“還有，別狗來狗去的，小爺有名字。堤豐，堤壩的堤，豐收的豐，給我記清楚了。”

說完，還在沙灘上寫下這兩個字。

狗居然做自我介紹，那我要不要報上自己的名字，腦內糾結了半天，何泉還是伸出一只手：“我是何泉，放心，不會把你賣到研究所去的。”

“啧啧，就憑你的智商，筏子做成那樣還推不到岸上。”狗，不對，是堤豐口氣雖然不屑，卻也伸出爪子，來了次握手，或者叫握爪：“算了，我們現在也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這時候還要團結互助，等待救援。”

“那麽，你為什麽會說話。”天色漸晚，閑聊了一會，何泉打算和狗談談人生。

“人類這種低等生物都有語言和文字，我要不會說話還得了嗎。”這句話讓堤豐暴跳如雷，用爪子啪啪啪毆打眼前的石塊，看來他脾氣還不太好。

“你不是普通的狗？”或者，根本就不是狗。

“嘿嘿。”說到這個，堤豐十分得意，兩條眉毛炫耀般上下抖動：“那是當然，普通的狗能這麽英俊潇灑玉樹臨風貌似潘安嗎，看看我這身板，這線條，這肉球的柔軟度和如此光滑柔順的，簡直萬裏挑一，鳳毛麟角。哎呦，我怎麽能這麽美！”

會的成語還挺多，不過一張毛臉要怎麽看出英俊潇灑玉樹臨風貌似潘安？而且你誇完自己美還做個嬌羞的表情是要鬧哪樣！何泉再次吧唧一聲按了自己的吐槽開關，不過很識相地沒有說出來。在和堤豐聊天的這段時間，天完全黑了，皎潔的月光把海水照得波光粼粼。他看着海面，忽然說：“堤豐，其實你是我因為害怕寂寞産生的幻覺吧。不過不管怎麽樣，謝謝你，都在這個地步了還能陪我說說話。”

作為孤兒，他不願承認內心最害怕的就是孤獨。

“你才是幻覺。”翻了個巨大的白眼，狗忽然跳起來兩米高，來了個空中轉體三百六十度水平直角回旋踢，一腳把何泉踹得在沙地上滾了幾圈：“再說爺是幻覺咬死你，媽蛋，人類怎麽這麽蠢！”